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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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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凤鸣来了。”
轻弦从书里抬头,屋外的阳光有点儿烈,一时未察觉,竟然已过了晌午。背着阳光站在外屋的女子格外高挑,脸庞极其细致,眉型上挑,眼神锐利。轻弦莞尔一笑:“来了阿……其它的安排好了?”
“一切妥当。”凤鸣向来惜字如金,和爱吵爱闹的景兰南辕北辙,性格稳重,办事利落,就是不爱笑。她说一切妥当那定是妥当了。
“凤鸣?”轻弦忍不住唤她:“笑一下,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这主子薄待了你呢。”
终于,某个极度不愿的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轻弦看了一眼,叹气。还不如不笑呢。
“二夫人,吃午饭了。”翠环端着饭菜进屋,对新来的凤鸣颇不习惯。听说景兰娘病重,二夫人准她回家服侍了。
“翠环,凤鸣性子僻静,不晓得将军府的规矩,你多教教她。”轻弦起身收拾好案上的书籍,再走到外屋桌前坐下,三个多月了,桌上的饭菜都没怎么变动。脆皮豆腐,清蒸鲫鱼,再加一个蔬菜汤。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样的菜色已是不可多得,但对于位高权重的将军府来说,就过于寒碜了。心神清明如轻弦,其中的干系,自然心知肚明。凤鸣站在轻弦身后一脸的面无表情。
轻弦笑的愈加亲切。“姐姐身子怎么样了?”夹起一筷子豆腐送进嘴里,轻嚼几口咽下。 “回二夫人,大夫人产前阵痛,稳婆说今夜应该就生了。”翠环小心翼翼的低头说着话,自观音庙回府以来,老夫人免去了二夫人的请安,而二夫人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过的淡然悠闲,府上也快要忘记还有二少夫人这样的主子存在。
“前院定是忙的一团乱吧,我这儿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翠环你吃了饭就去前面帮衬着吧。”轻弦扩大笑意,嘴角的酒窝都显露了出来。
“翠环这就过去。”
望着自个儿苑里的丫头心急火燎的往正妻房里赶,轻弦残留在嘴角的笑意掺着自嘲,放下满满的青瓷碗,一点食欲也无。
“凤鸣,你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话是谁说的?”
凤鸣自顾自坐下吃饭,某人说的废话全当没听见。
似乎习惯了对方的沉默,轻弦自顾自的说着话:“看着他人鹣鲽情深相濡以沫,自个人桀然独立,那个时候,定然是羡慕了……”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凤鸣嘴角抽了抽,深深的看了轻弦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快中秋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异常的圆,人月两团圆,恐怕圆的是别人,并不包括自己。轻弦立在窗前,素衣薄发,月光异常的明亮,照的人越发清冷都说竹子是性灵高洁之物不染尘俗,轻弦望着窗外满院的翠竹,忽觉自己只是生在尘世不自知,那丝丝缕缕的相思牵绊缚了枝节,再也无法轻灵摇曳了。
早前,她曾见过他一面。
远远的隔着一排水榭环廊,一入秋,湖里植的莲叶也开始残了。楚云扬就坐在莲池边的石头上。那里的树木葱翠,不细看,还真瞧不出坐着人。自从搬进这倚竹苑,景色清幽又无人打扰,轻弦闲来无事就倚窗看书,北边窗口正临着府里的莲花池,看的累了的时候还可以欣赏风景,初嫁来那会儿,芙蓉开的当时,随风摇曳,婷婷袅袅,煞是好看。入了秋,残荷参差,萧瑟秋雨时,也别有一番景致。那日楚云扬便坐在正对窗口的池边,手里托着东西,白色的一小块。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轻弦眼力好,一般人隔着湖必然看不清楚,但偏生轻弦看的甚为明白。那是块白玉,尚未经过雕琢。楚云扬右手持刻刀,一笔一画很是小心。刻刻比比忙了一个下午,轻弦竟也呆呆的看了一个下午。直到日暮西斜,楚云扬拿起怀里的绸布仔细包裹好那件半成品,微笑着离去,轻弦才堪堪然收回视线。你在桥上看风景,别人在窗前看你。尚不知晓自己早已成为别人风景的楚云扬,每天都会不定期的出现在那个角落里,看着他手里日渐成型的玉簪,芙蓉花瓣半展,欲开还颦的姿态刻画的栩栩如生。看他对着手里精雕细琢的簪子温暖微笑,轻弦心里的那把琴好似被谁拨了,泛起一片低音,沉沉的压的人心里烦闷。
她想起府里丫鬟的议论。
“将军真的好爱夫人,听说夫人喜欢莲花,将军特地请人挖了这池子呢。”
“我还听说将军和夫人从小青梅竹马,将军戍守边疆的时候每年春节都会亲手做簪子给夫人呢。”
“是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过夫人的首饰盒,那些个玉簪,每支都不一样,好漂亮啊!”
“如果我将来的夫婿能像将军那么痴情就好了。”
“别做梦了,现在的男人有将军对夫人十分之一的好我就嫁了。”
“可是将军还是娶了二夫人不是吗?”
“那是圣旨,将军是被逼的,你看将军从来没进过二夫人的院子,听说新婚之夜将军也是睡书房的呢。”
“真的假的,难怪我很少见着二夫人,不过说起来夫人长的那么美,跟将军真是般配。”
“就是,二夫人整天低着头,听见过的丫鬟说,是个无盐呢……”
底下人聚一块儿说自己是非,轻弦一般是不计较的,本来就不是执拗的人,加上性子清淡,她根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听过的话也很快就忘了。只是现在突然记起来,心里竟生出几许酸涩。到底还是在乎了。
那个人,是自己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君。
曾经踢过喜轿,揭过喜帕,应是同衾共枕的良人。
终究还是存着幼时那点幻想。
小时候想象的夫君,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挺拔英气,温柔专情。他会为你梳发画眉,为你挡风遮雨,与你同舟共济,相濡以沫。
结发同枕席,与子共偕老。以为不会遇到的良人,现在就在眼前,而且,已是自己的夫君。如何不动心?!
即使那样的爱,给的是别人。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小姐,你动心了!”凤鸣捡起吹落在地的纸笺,纸上一手盈盈小楷。轻弦凭窗而立,单衣散发。刚作的新词,满纸的闺怨浓愁。原来,那心思已是人人得以看透。
凤鸣的语气是警告。意料之中。
轻弦转身关上窗户,屋内烛光渺渺,浅淡的半室光影。她走到书桌前,伸手笼上烛台。手指的黑影印上墙壁,一凤,一鸾。轻弦凝视着墙上的影子,嗓音幽幽响起“凤鸣,如果我违背祖训,你会怎么做?”
“杀!”凤鸣眼神一暗,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轻弦忽而笑了,笑的那么明媚,连嗓音都娇俏起来:“是啊,我这不是在自寻短见么,想我傅轻弦,怎的这般作贱!”
凤鸣不语,退出门去。夜半风吹的紧,月色却甚是清明,一如她的心,从头至尾都看的通透。
凤鸣走后,轻弦忽的落下泪来。
“你说~天下门在为太子办事?”四皇子看着低首立在一旁的男子,语气轻佻,嘴角含笑,让人摸不着脾气。
男子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案后的主子,那笑,实在是太可怕了。“是的,属下追查了几月,方查清太子和天下门的人有往来。”
“天下门?”皇甫启明审视着自己的纤纤玉手,半温不火的继续问道:“太子和天下门是什么关系?”
“属下……不知。”男子脸色开始泛白。
“哦~”笑容加深,“那,太子要他们办什么事儿?”
“属下……属下还没查到。”男子的偷偷的抹着冷汗。
“哦~”凤眼微眯:“那,天下门的门主是谁?”
“属下……属下……属下查不到。”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这副组长来见四皇子,那个该死的文殇,存心害他。男子心里止不住的咒骂着。
“哦~”笑容越加妖艳,“我的情报组织花了几个月才查清楚这点事儿啊~~。”皇甫启明细长洁白的手抚弄着桌上的水晶纸镇,语调甚为绵软。
伫立在旁的男子已是吓的跪倒在地:“四皇子恕罪,属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查清楚……啊!”一阵惊恐的低呵,桌上的纸镇刹那间飞抵男子的咽喉,还差一寸,便是见血封喉,命丧黄泉。
男子吓的脸色青白,不敢动弹。冷到极点的嗓音突然响起,让人不寒而栗:“去叫文殇查清楚,还有,下次记得叫他自己滚回来赴命。”案后的人敛去微笑,他不笑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得亲近了点。
地上的人松了口气,爬起来忙不迭的往外跑。娘的,好你个文殇,竟然骗我来背黑锅,还说四皇子笑呵呵的亲切的很,不带这么害人的。四皇子笑起来,那可比阎王还恐怖。
皇甫启明对着空荡荡的书房,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染上嘴角:“皇兄,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果然,四皇子的笑,越是和煦,就越是恐惧。
自从回了京,楚云扬卸了一身职务,皇上下旨连放他一年假期,让他在内城修养生息。楚云扬无事一身轻,知道这次回京必是风波,然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悠闲自在的享受着难得的假期,每日看书练武,闲暇时候陪妻子逛街吃饭,惬意的很。
每天晚上对着芷兰开心的笑颜,楚云扬心里就会泛起内疚之情。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今虽是身不由己,但仍是违背了誓言。想起圣旨颁布的那天,他本要拒旨不接,跪在一旁的芷兰苍白着脸按下他的冲动,她对他扬起不够坚强的笑,她说,夫君,接旨吧。
楚云扬望着强忍泪意的娇妻,他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于是他接下圣旨,娶进妾室,却是对妻子加倍的疼惜,甚至寸步不离。
他等待着傅轻弦,他想看看太子的这招美人计究竟有何目的。只是三个月过去了,悄无声息。除了请安时意外碰见那次除外,他根本没见过她,甚至到现在,他还不清楚他娶进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样。
三月归宁,他本该陪同而去,他等着傅轻弦来请他,来要求他,只是他错估一切。看着归宁的轿子渐渐远离将军府,他感到一阵慌乱。
政治的阴谋,竟然要让一介女子承担后果,他自诩光明磊落,原也卑鄙无耻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