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食堂》靳冉

1、第1章

　　帝都八月，正值盛夏。

　　晚上7点多，天色本应还亮着，但此时暴雨刚停，乌云还未散去，只有车辆的大灯混着昏暗的路灯，照着积水半尺深的马路。

　　曾柠蹚着泥水，顾不得自己已经全身湿透，步履踉跄着慌不择路的往前走。

　　这时，她突然看到前面胡同口有一团特别温暖的灯光，让她感到十分安心。她不顾地上的积水，快步往前，无意识般的向那灯光处走去。

　　终于，她在灯光前停了下来，周遭的声响仿佛也都跟着静了下来。

　　这是一扇古朴的木门，门紧闭着，但透过门上两块小小的玻璃窗，能看到室内暖黄的光，门缝甚至散发出烤鱼的香味。

　　她抬头看了看，看到门上面挂着一个木制牌匾，四个黑色的隶书从右向左写着：猫的食堂。

　　仔细看一下，发现牌匾左下方还印着一个猫爪印，但并不是店名的那种黑色油漆画的，而是凹进去的，像是雕刻而成。

　　原来这是一家餐馆，虽然开始让人以为是宠物店，曾柠这才放心的开门迈了进去。

　　室内没开空调，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全身湿透的她顿时感觉没那么凉了。

　　这家餐馆不大，装修简单，只有六张整齐的实木餐桌。

　　此时里面没有客人，暖黄的光线中，她看到一位白衣男子，坐在最靠里面的餐桌旁，他背靠着墙，面朝门口，但低着头，稍长的几缕发丝垂落，恍惚让人感觉这一定是位绝世美男。

　　三只花色各异的小猫围在他脚旁，而他正拿着干炸小黄鱼，逗弄着猫咪们。

　　直到喂完盘中最后一条小鱼，白衣男子才拍拍手，抬眸看向曾柠。

　　猫咪们吃饱准备出去，在门口还抬了抬两只前爪，似乎在拱手告别，然后顺着门上留的猫洞钻了出去。

　　曾柠简直看傻了：这猫都成精了吧！

　　等看完猫，她回头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异常，仿佛里面还有另一个世界，要将人的灵魂摄入进去。

　　摄人心魄，也不过如此吧。

　　曾柠望着面前这位白衣男子，她甚至不能用帅或者美来形容他，他有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独特气质，让人看不出年龄。他比现在任何一位顶流idol都要好看，但是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带着一种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漠和疏离。

　　曾柠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没动过，衣服的水流到了地上，不一会儿，白色的地面瓷砖上就积了一滩水，鞋子也在地上踩出了泥水印。

　　“你弄脏了我的地板！”略显不悦的男声响起。

　　曾柠没想到这是白衣男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如果他是店老板或工作人员，不是该说欢迎光临吗？

　　男子说完话没理曾柠，站起走进旁边一个房间，一会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白色毛巾走到她面前，嫌弃般把毛巾扔给她。“真碍眼，太脏了！拖布在厨房，记得把地也擦了！”

　　曾柠慌忙接住毛巾道谢，她心想：“这个帅哥也不是那么冷漠嘛。”

　　白衣男子没再理她，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碗米饭，坐回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起桌上那盘一直加热着的烤鱼。

　　烤鱼颜色金黄油亮，盘子下面烛光闪烁，盘内发出断断续续的“滋滋”声。经过蜡烛的加热，烤鱼香味飘散开来，闻着更加诱人。

　　闻到香味，曾柠肚子开始“咕咕”叫，口水在口腔内分泌出来，她不禁舔了舔嘴唇。

　　但她还是先拿起带着淡淡香味的毛巾擦起头发，又把身上的水也擦了擦。虽然没有彻底擦干，但起码不滴水了。

　　“这位先生你好，毛巾有些脏了，我带回去，明天再还一条新的给你可以吗?”她试探着问男子，看他丝绸面料的白衣白裤反射出淡而柔和的光。

　　白衣男子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觉得那么脏的毛巾我还会要吗？”

　　然后他又拧眉道：“吃烤鱼吗？不过你考虑好，吃了就要留在这里打工。”

　　曾柠确实饿了，刚才一路跑来，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打工就打工，反正我刚好失业了。”她看了看烤鱼，又闻了闻香味，顿时馋虫上脑，不想再思考了。

　　今天对她来说，真是最悲惨的一天。早上宣布被辞退，公司让她一天内交接完毕；回家路上下起了暴雨，而她根本没带伞，一时找不到地方躲雨，自然被淋成落汤鸡；雨停后，竟然又遇到了变态暴露狂。

　　那个穿着雨衣的变态，看到她时快速打开雨衣，猥琐地说：“美女，你往下看，我没穿衣服！嘿嘿嘿……”

　　曾柠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虽然除了白花花的身｜体，她什么也没看到，还是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落荒而逃，慌乱中跑到了这条胡同。

　　想到这些，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她见桌上没有多余的碗筷，干脆从旁边桌上拿了一副没拆开的环保餐具套装，拿起一次性筷子，对着包装餐具的塑料膜使劲扎了上去。

　　“米饭在厨房，自己盛。”白衣男子头都没抬。

　　曾柠自己拿着碗走到厨房，找到电饭煲，装了一碗米饭，回来坐在男子对面开始吃饭。

　　“呜呜，这烤鱼也太好吃了！”曾柠此刻又冷又饿，不客气的夹了一大块带皮的鱼肉放入碗中开吃。

　　只一口，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烤过的鱼皮带着焦香，鱼肉嫩而入味，完全没有一丝鱼腥。加上她真饿了，更加觉得这么好吃的烤鱼只应天上才有，在人间这是第一次吃。

　　之后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埋头吃起烤鱼。白衣男子专攻鱼，曾柠觉得下面配的豆芽、豆皮和莴笋也非常入味，麻麻辣辣的，又带着鱼的鲜和香，简直太下饭了，她一碗米饭不一会就见了底。

　　“真能吃！”白衣男子扫了一眼她的碗，鄙视地说。

　　曾柠开始还有些发窘，但她确实还没吃饱，反正要在这工作，也没必要不好意思，干脆站了起来，准备再去加一碗米饭。

　　一个空碗递到她面前，端着碗的手白皙无暇，但不是想象中的匀称修长，而是有点胖乎乎的可爱：“帮我装半碗。”

　　“好的，请稍等。”

　　曾柠的好态度，终于让白少烨舒心了。

　　他表情未变，但心里其实激动又雀跃：“太好了，老天爷竟然把她送来了，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哈哈哈……我正愁没钱，请不起服务员，这不就有现成的了。”

　　两人把一条3斤多重的黑鱼吃得干干静静，然后不约而同往椅背上一靠，打起饱嗝来。

　　“3500元一个月，一个月休息3天，每天早10晚9，包吃不包住。”

　　曾柠吃饱了心情很好，就是有点犯困。这一天经历的悲惨遭遇也被她抛在脑后，怎么说呢，她是那种比较“钝”的类型，不过现在这个社会，有“钝感力”，未必就是坏事。

　　所以，听到白少烨的话以后，她半天才明白，对方在和她说工资待遇。

　　曾柠只是三本毕业，上一份文员工作也才5000元一个月，而且不包吃住。餐馆可以免费吃饭，那算起来，待遇和以前比也差不多。

　　她租的是附近胡同里10平米大的待拆迁小平房，租金一个月只要1600元。这个餐馆离她住的地方不到一公里，以后不需要坐车通勤，走路上下班就行，这又省了不少。

　　因为她比较节省，上班两年，手里有几万块的存款，所以就算一个月3500元不多，先干着似乎也不错。而且服务员是体力劳动，也不会像坐在办公室里那么心累。

　　“那，有五险一金吗？”曾柠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

　　“五险一金？那是什么？”白少烨似乎很迷惑。

　　“算了算了，不用了。”曾柠觉得自己也在这就是过度一段时间，也不会一直做服务员，以后还是要去找个写字楼的工作，社保断几个月以后再接上吧。所以她没再提这个事，想想这个小饭馆也不可能有五险一金。

　　白少烨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半抬起头：“那你明天开始上班吧，我叫白少烨，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兼主厨。你来了就负责洗菜、配菜、打扫和收银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曾柠这才后知后觉：“这家餐馆就老板自己一个人，那以后打杂的岂不是只有我？看来工作量不小啊！那我还干不干呢？”

　　她又抬头偷看对面的老板几眼，再看看餐桌上吃得只剩调料的烤鱼盘，顿时不纠结了：“有好吃的，还有大帅哥，我决定就留在这了。”

　　“哼，卑微的人类，肯定是觉得本少爷太帅了！”白少烨腹诽。

　　但他开口却是：“既然决定了，那赶紧收拾餐桌、擦地去，没看到这么乱吗？”

　　“黄世仁！”曾柠小声嘟囔，但并没有生气，反倒心情愉悦。

　　她身上衣服已经半干，又吃得很饱，开始哼着歌愉快的洗锅、擦地，心大的几乎忘了这一天的遭遇。

　　半个小时后，曾柠就麻利地干完了活。

　　“明天10点上班，迟到一次扣50元！”白少烨非常满意她的工作效率，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然后他像是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你……今天慌慌张张跑到店里，遇到了什么吗？”

　　“对，前面那条路有个变态，就披了一件雨衣，里面没穿衣服，看到女生经过就把雨衣打开，吓死我了！我明天就去报警！”曾柠有了倾诉的机会，立马义愤填膺说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白少烨说完又没有表情的坐回自己的椅子。

　　“谢谢老板！那我先走了。”曾柠身份角色转变到是快。

　　“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样板戏是假的，再说也没你这么白白胖胖的喜儿！”

　　曾柠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这句话。

　　“晕，刚才说他是黄世仁被他听到了。不对，我哪里白白胖胖了？我就脸圆一点而已！”曾柠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关门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笑声。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