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时》安禾枝

10、刘安的过去

　　不到两天的时间，学校里的告示墙上便贴出了处罚。
　　“学生刘某因校园暴力且颠倒黑白，经校委会审核，由于情节恶劣，开除该生学籍，并记入个人档案。鉴于王某，史某为帮凶，处暂退学籍，转为旁听生，留校察看。”
　　——校委会。
　　A班换了新的英语老师。
　　没有人去讨论这件事情，大家仍旧是低头忙着学习。
　　刘安住在刘玉凤在外面给自己租的80平米的小房子里。
　　连东西都不敢回去拿。
　　他浑浑噩噩地缩在床脚。
　　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结束了。
　　又要回到那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了。
　　不，不可以。
　　他不要在过那种毫无尊严的生活了。
　　他扭曲的面孔上全是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巨大的撕扯力下，还能看到那泛白的头皮。
　　他像是疯了一样。
　　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哭着。
　　摇着脑袋。
　　“别打我，不是我，啊啊啊啊。”
　　刘玉凤一进门就被他可怕的尖叫声吓到了。
　　她拖着憔悴的面容。
　　这些日子为了刘安的事情跑了好几所学校，却没有一所愿意收纳他的，还有她自己。
　　陶校长对她的做法本就不满，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不可能留着她，当即就撤销了她的职务。
　　她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了。
　　她无力地看着缩在床脚的刘安。
　　那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恐。
　　她走过去。
　　轻轻地环抱住刘安，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的舒缓着，“不怕了，安安，没事了。姑姑在呢。”
　　刘安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仍是尖叫着扯着头发。
　　慢慢的，刘玉凤也加入了他。
　　“凭什么啊！啊啊啊！我这么努力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我们过的这么惨？凭什么！”
　　像是用尽了此生的气力。
　　她慢慢虚脱的滑在了地上。
　　眼睛看向床头那张老照片。
　　上面是个年轻的男人，旁边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从那模糊的轮廓来看。
　　依稀还能看出点刘玉凤的模样。
　　她还记得好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刘安时的情景。
　　那是条逼恹的小巷子。
　　墙上的斑驳露出它本来的颜色。
　　刘玉凤是顺着惨叫声找到刘安的。
　　他被几个五颜六色头发的人围在一起，像条狗一样跪趴在地上。
　　地上还有流着血迹。
　　铁的棍子上带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
　　刘安的脖子上还拴着狗链。
　　在那根棍子即将落在他的头上时。
　　刘玉凤大叫一声，“住手！”
　　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疾步冲到那些人面前。
　　夺走了“鸡毛”手里的铁棍，朝着四周挥了挥，“都给我滚，我看谁在给我过来！”
　　“鸡毛”似乎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个疯女人。
　　猝不及防的被抢走了手中的武器。
　　然后听见疯女人颤颤巍巍的威胁。
　　似乎是母性的本能。
　　他们居然被一个疯女人的眼神镇住了。
　　刘安被带到医院时已经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了。
　　心电图几番波折。
　　终于在医生不懈的努力下，恢复正常。
　　刘玉凤都不知道自己那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然后就是病人可能有精神病，不过这要等到他醒后我们观察一阵子才能确认。”
　　刘医生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人。
　　眼睛红肿得不像话，下眼帘全是青黑色。
　　整个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交代完后，他无奈的摇摇头。
　　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说。
　　就是看在他们一个姓的份上有几分亲切感罢了。
　　病床上，刘安的脸上裹的全是绷带。
　　腿上，胳膊上，脖子上全是淤青。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皮肤。
　　不是同一时期的伤痕。
　　医生是这样说的。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们。
　　她什么都没有。
　　没钱没权没势。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
　　她静静地盯着病床上的“木乃伊”，脸上全是悔意。
　　要是当初就带他走多好。
　　大哥，我对不起你。
　　她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头。
　　恨不得把他受过的苦全转给了自己。
　　刘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
　　身体僵硬地不能动弹。
　　窗外的月色给这份寂静撒上了几分凄美。
　　有时候他真想一了百了算了。
　　是人类本能的求生欲一次一次的救了他。
　　是那群恶魔想要无止境的折磨他才救了他。
　　呵，他这种人，活着也只配被人凌辱了吧。
　　不，他连个人都算不上吧。
　　每天像个狗一样的，带着狗链。
　　跪在地上，扭着屁股，跟在他们后面。
　　被灌肠，被殴打，被辱骂……
　　他倒是想不到，地狱真的空荡荡。
　　泪水不自觉地浸湿了整脸的绷带。
　　父母都不在了，他只有姑姑了。
　　他手指轻轻的抓了下刘玉凤。
　　姑姑来救我了。
　　他的生命里，终于出现了一道光。
　　那些阴暗的，龌龊的。
　　都死在这里吧。
　　“川哥，真的没事吧？”“鸡毛”有点紧张的搓着手。
　　那个叫川哥的男生靠在摩托车上，手指掐这烟，脸上带着轻蔑地笑意，“那条公狗？”
　　肆意狂妄也不过如此。
　　半山腰的冷风一阵一阵，吹得那半截烟头似明似暗的。
　　“怎么？我还不知道你跟那条公狗的关系挺好的？”
　　江川偏着头，晦涩不明地对着他笑了笑。
　　王柱被他这个笑吓得瞬间跪下，“没，没有，我只是想着拿公狗要是死了，川哥的生活又该无趣了。”
　　江川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一脚踹在他头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没了他不还有你么。”
　　王柱被这一脚踹得向后滚了两圈。
　　他顾不上自己急忙朝着江川那里爬去，“川哥，川哥，我会帮您找到新的公狗，请您不要抛弃我。”
　　江川看着他紧紧攥着自己裤脚的手，笑声更大了，“真不愧是我衷心的狗，行啊，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蹬了下腿，跨坐在摩托车上。
　　巨大的轰隆声扬起一阵尘土。
　　王柱没反应过来，猛吸了一口，呛了好一半天。
　　他死死地掐着手心。
　　愤恨的埋怨着。
　　刘安这个贱货，等我找到他一定十倍奉还。
　　扭曲的心脏里充斥着恶臭。
　　星空璀璨的映照着大地。
　　却始终照不亮有人蛆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