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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龙盘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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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浦海,当真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越是靠近右相的范围,满城搜捕,人人自危,刺客杀手不断,根本无从落脚休整。原本二三日的路程,足足拖了十来天,这一路折腾下来,二人皆是疲惫不堪。
而被蔚姓藩王连连逼退的西祁军队,东进的脚步骤然加快,蔚姓藩王已然招架不住。蔚凌轩则突然一副厌倦了行军打仗的模样,整日封城,私下却约上几个文人墨客品茗赏花全然不顾整个大局。蔚姓藩王无奈,只得求助右相一派,可惜人未见到一二,倒是碰了一鼻子灰。如此一来,唯一泄愤工具就成了全国通缉的尉迟凌霄和各藩王安插其中的细作。
守城一再失利,各蔚姓藩王间言语不和便成了家常便饭,也就渐渐相互不信任起来。出于对利弊的考量,蔚凌轩适时出面调解,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各方势力大有内斗的趋势。对于蔚姓藩王质疑,蔚凌轩也是极力辩解,却是争不过众口,一气之下作壁上观。此举一出,蔚姓藩王猜忌更甚,对于各自旗下城池细作眼线的排查更为严密,故而百里墨云二人脚程便又慢了许多。
尉迟凌霄二人快马加鞭到达浦海之时,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其间流觞狐狸身体恢复大好。
隆冬时节,摇摆在巨浪中渔船却是有增无减,随着凛冽寒风飘忽浦海,若隐若现,全然没有一副经受大灾大难的模样,不是那徘徊在废墟中老妇幼儿,兴许谁也不会联想到月前的那场巨浪带给所有人的痛苦回忆。
整个渔村里零零散散搭建了几处可供避雨的破茅草房,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幸存下来的负伤者。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淹没在浓重的药草味里,没有人出声叫唤,只是两眼无神地看向外间路过的行人,满是虚弱。路边几个饥肠辘辘的年轻女子,一面收整着从滩涂上刨拉出来的破旧衣物,一面眺望着浦海上随时可能被大浪吞没的渔船,异常绝望。
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曾来过,只是来得及时走得匆匆。他们留下撑不过整个冬季的粮食,便不管不顾了。
药草对于一贫如洗的渔民而言却是异常珍贵。为了治病,他们只得拿来之不易的粮食换取,而余下的日子,只能依靠身强体健的男子驾船再度重返浦海。
洪荒大乱,战火纷飞,西祁成了最终的输家,一度不曾表态的姜国出兵,西祁陷入死局。而右相调集军队守着边界线,坐山观虎斗。关乎洪荒一切都是他们换取药草时听来的,唯一的太平就是眼下正被冰雪覆盖的土地,故而并不怨恨任何人。
草草帮渔民打点好一切,尉迟凌霄便带着流觞狐狸潜入浦海寻找血族地宫,而百里墨云则留在渔村帮忙照顾这些老弱病残。
只是潜入海底的尉迟凌霄却对现今的地貌很是费解。海底地貌格局似乎都被彻底打乱了,压根就寻不到原有的样子。尉迟凌霄只能根据记忆在大致的方位进行搜寻,其间也在不停与曦闫联系,可惜一直得不到回应。
随着尉迟凌霄四处游走的流觞停下脚步,望着不甚清明的海底。这一路寻来,倒是见了不少嵌在海沙里破旧木板和一些与海草媲美的破布条,所谓流动缓慢的流沙却是未瞧见半粒,海沙倒是在缓慢的移动,但基本上都是被海水轻柔的推搡着。这沙里寻沙,与海底捞针有何区别?再者说,月前的大浪已然将海底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流沙地有没有被卷来的残骸掩盖那还是未知数,能辨出当初的地貌特征却是在考验眼力与脑力。不过看尉迟凌霄那样,恐怕希望不大。
流觞一脚踩在珊瑚上,无意识地扯着周遭的海草,说道:“你确定找对地方了?”
尉迟凌霄回道:“不确定!”
“不确定?那带着小爷在这里瞎折腾什么?”流觞不满地反问道。见尉迟凌霄立在原地不说话,又说道:“就着当初的状况,曦闫又没什么奇药,你是不会那么快醒的。”
流觞深知当初幻主救尉迟凌霄时,只是随意地愈结了百里墨云伤在心口位置的窟窿,却留下了不易医治的结症。倘若不妥善处理,尉迟凌霄便会随着心疾反复发作,耗尽所有,命丧黄泉。或许幻主以为尉迟凌霄所受之伤不过是单纯的皮外伤,谁人又会想到百里墨云下手会如此之狠绝,以至于除妖的伎俩法术统统用上。尉迟凌霄本就是半妖,自然承受不起,也不知当时如何作为,竟然将心疾之事放于脑后,倘若当时妥善处置,兴许就不需要去寻仙草了。
尉迟凌霄思索了一阵,折身对着立在不远处的流觞说道:“我离开地宫后,回到了不久的将来,故而也不确定这个点回到这儿是否能碰上先行离开的曦闫。华连露珠在幻界不能用,而且到现在还联系不上曦闫,我猜地宫与幻界相同,曦闫应该还在地宫。如若不然,曦闫还能去哪儿呢。”
突地,尉迟凌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还是你觉得血族被海水淹没的大殿依旧可以作为离开元清境的出口。血族二百零七张面孔不停在眼底闪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引得尉迟凌霄脑袋嗡嗡作响。
血族的大殿建在了海底,大殿内的一切都不曾被海水沾湿半分,曦闫离开元清境后发生了什么?血族难道回归元清境后,大殿失了庇护,才会如血族所言这般?亦或是曦闫毁了大殿,目的便是让心存不轨之人无法进入元清境?无论是何种结果都不是他所想见的。这一段时间联系不上曦闫,难道曦闫还在元清境内?或是已经遭遇不测了?但以曦闫打开元清境踩着胫骨桥进入时的模样,似乎后者又有一些说不过去的地方。
流觞听到这般说辞,立马有些担忧地回道:“曦闫该不会出事了吧?从你们进入地宫到现在至少月余,这么长时间即使是迷宫恐怕也都走通了。你说,浦海掀出的大浪会不会是地宫发生某种变化引起的?”
尉迟凌霄看着流觞,觉得流觞所说不无道理。倘若是坍塌的大殿使得海底地貌异常导致巨浪席卷了浦海沿岸的村落,那么大殿被淹没之时曦闫就已经离开浦海了。可是曦闫明知尉迟凌霄还在元清境,却没有再次打开入口将他带离,而是任由血族整个地宫大殿损毁,然后便音讯全无。曦闫是故意要将人留在元清境内?
被关押在地宫的龙救出石室继而又被引到寒阳殿时,一心想要离开的曦闫却突然改了主意,却是直奔元清境入口的位置。曦闫曾说过彼此的立场会在来年的七七有所变化,甚至对立,此前助他不过是看在流觞的份上。难道仅仅是因为提早知晓了曦闫的立场?曦闫的立场又何元清境有何关系?倘若有关联,曦闫会是血族口中的梵天么?
那日被血族送出元清境时,在圣殿山封印梓扶槐的地方与幻主对话的又是谁?为何也在提及梵天?不过细细想来那声音却与成年后的曦闫不差,曦闫是为幻主谋事?幻主的择人标准不可能随随便便改变的,凤栖便是一个例子。入得幻界谋事之人必然有可取之处,那曦闫又是为何被幻主任用?曦闫乃蛇族族长幼子,若说是蛇族有着天大的能耐,但也仅此而已。还是幻主出于某种考量让早年为其谋事的曦闫步入轮回池,可幻主的目的又何在?
尉迟凌霄异常纠结,所有事一旦与元清境扯上关系都会有产生或多或少的谜团,冥冥中自身又是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中不可缺少的衔接,似乎自进入血族地界后,一切都偏离了预期的轨道,牵扯进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想着曦闫与幻主的关系,尉迟凌霄有些无奈地说道:“走吧。”说完便朝着水面而去。
流觞见此,有些想不明白尉迟凌霄此刻的想法,连忙说道:“曦闫究竟怎样了,就这样不寻了?”
“大概没事了。”说着尉迟凌霄抬眼看向不肯挪步的流觞。
流觞听完尉迟凌霄的话,瞬间觉得被当猴耍了,不满地大声嚷嚷道:“要寻曦闫的是你,中途不寻曦闫的也是你。什么叫大概没事?小爷才大病初愈,你就这么瞎折腾。”说着就将脚边珊瑚海草一顿乱踹,咬牙切齿地斜睨着尉迟凌霄,一副咬不断脖子誓不罢休的样子。但流觞此时并不是行动派,也没做出攻击尉迟凌霄的样子,只是蹬了蹬腿游开了,头也不回地朝着岸边而去。
视线很快就被搅起的海沙模糊掉了,尉迟凌霄向前游了几步,以避开随时可能弥眼的混沌水域。不是曦闫一再强调不要把猜到的结果告诉流觞,如今怕是早在去幻界的路上了。
被流觞搅得混沌的海域,随着水波的浮动,砂石带起了水底残缺的木板、旧渔网、破衣料沉沉浮浮好一阵才漂归原位,而尉迟凌霄却在其中得到了一片溃烂的黄金龙鳞。
浦海的龙族定然存在,却是从未见过。唯一有幸得见的却是被锁在地宫中的黄金龙,也只有这周身溃烂不堪的黄金龙身上才会有这般模样的龙鳞。如若整个血族的大殿地宫被毁,那么它们该是没有栖身之所,亦或是被埋于地宫之下。不过,眼下所要处理的事宜已然让人应接不暇了,地宫二龙结果究竟如何也只能随二者的命数了,旁人可是掺和不得半分。
尉迟凌霄随手丢开了手中的龙鳞,重新朝着水面游去,而流觞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未来得及感受水面外冬日的阳光,脚下的水流却异常涌动,脚踝一紧,便被向下拖拽了七尺有余。尉迟凌霄低头一看,竟然是那条将他拖入元清境的黄金龙。而今又用相同的法子拖着他快速朝着深海方向而去。尉迟凌霄第一反应便是去解脚裸上的铁链,只是刚碰到脚踝,迎面就是一道巨大的冲击力,抬眼便见黄金龙将他拖入了一块珊瑚礁里,然后就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视线骤然一暗,脑袋开始晕晕乎乎。
眼前清明之时,那条黄金龙早已不知去向,四周漆黑一片,唯一可以瞧见的便是正前方的散着幽光的玉石。
一块半人高的翠玉上盘踞着两条体型有所偏差的乌龙石像,龙爪攀附在翠玉上,龙尾向着地面随意摆放着。二龙却是侧颈而立,将翠玉的位置空了出来,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三角图案,体型相对较大乌龙石像低垂着脑袋微微偏向一侧,而体型相对较小的乌龙石像头顶之色正由黄金向着乌黑过渡,乍眼一看,会将它与黄金龙联系到一块,但石像周身完好无损,也没其他锁扣之内的东西。尉迟凌霄瞬间打消了这一念头,再三打量一番翠玉,却发现晃眼之间二龙毫无差别。
尉迟凌霄也不愿和那黄金龙再计较个一二,为今最为上心的便是那洪荒诸国的战事,不知是否按着预想发展。于是忧心忡忡的尉迟凌霄折身朝着未知的领域迈步,可是兜兜转转总是回到了龙盘玉的位置,如同每一个方向的尽头都是同一个点,根本无法绕开。
尉迟凌霄甚是好奇这龙盘玉究竟意欲何为,于是慢慢靠近,依稀可以听到自龙盘玉中传出微风拂过绿叶的声音,以及隐在荒草丛中时有时无的虫鸣之声。尉迟凌霄快步上前察看,龙盘玉仿若铜镜将元清境的画面映照的一清二楚,将手伸到如同隔了一层水波的龙盘玉里,有风微微擦过指尖,用手轻轻一掐,草叶子便落于掌心,那触感决然不是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