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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尉迟凌霄的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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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的阁楼上回荡着’嗒嗒嗒‘的脚步声,眨眼功夫,一个黑影便立在门边,小心地将门扉叩响。
“客官,您要的伤药已经熬好了。”说着客栈大堂内的驼背小二抬着托盘推门而入,一脸谄媚地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桌上后,缓缓退步朝着门边走去。
百里墨云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汤药,起身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店小二,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碎银子递给了立在原地听候差遣的店小二。
店小二也没接过碎银子,目光扫视了一遍二人,说道:“刚才楼下的官爷已经打赏过了。”说完便迈出了厢房,合上了房门。
百里墨云一听,立马朝着窗边走去,将打开的窗户迅速合上,唯留下一条小指宽的缝隙,然后透过缝隙看向主街,发现并无异样,又挪到另一扇向着客栈里院的窗户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如释重担般回头看向尉迟凌霄。
此时的尉迟凌霄正抬着汤药一勺一勺地给流觞狐狸喂药,昏迷中的流觞狐狸并没有意识,所以喂到流觞狐狸嘴边的汤药基本上都洒了大半,尉迟凌霄失了耐心,撬开流觞狐狸的嘴巴,一整碗汤药就往下灌,呛得流觞狐狸不停地咳嗽,这才将汤药咽下部分,如此往复,流觞狐狸才有了意识,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看向尉迟凌霄,尔后彻头彻尾地睡了过去。
尉迟凌霄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汤药,将流觞狐狸挪到了一个相对平整干净的位置上,才抬眼看向百里墨云说道:“师兄莫要惊慌,倘若真要逮捕我,他们早在城门口就动手了,何苦要等到你我二人在客栈住稳妥了才动手?”
听罢百里墨云更看不透尉迟凌霄及整个漓国的局势。城门口的通缉令他是亲眼瞧见过,文书连带着画像可是丝毫不差,但这结果却令人费解,难道这端上来的汤药是要毒死二人,那么这样一来也就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倘若二人不喝,这药也白下了。想着百里墨云抬眼看向躺在榻上的流觞狐狸,有些担心流觞会不会毒发身亡,观察了半晌也不见预见的模样,转念一想尉迟凌霄也不会大意到喂流觞毒药的地步,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刚才你是要说什么来着,被流觞的事打断,师兄也没听明白。”百里墨云说着坐到了尉迟凌霄对面。
尉迟凌霄想了一阵说道:“师兄应该清楚漓国大半疆域已经沦为西祁之手,而漓国又在内乱,右相势力拒绝支援左相一方,并独立成户,所以如今漓国也算是灭国了。”
百里墨云听到’灭国‘二字时,心中异常慌乱,看向尉迟凌霄的眼神多了一些同情与无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今如何是好?”
尉迟凌霄安慰道:“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有转机。”
“都这般模样了,谈何转机?”百里墨云负气地说道。
尉迟凌霄笑了笑说道:“这便是转机!师兄可还记得西祁刚攻占漓国时,我有下旨让百姓全部迁出即将被西祁攻占的城池,那么师兄可有想过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难道是担心西祁屠城?”
“屠城?恐怕西祁即便想也没那个胆!倘若漓国是洪荒其他小国,西祁自然敢那么做,但对象是漓国就不同了。攻城过后西祁唯一能做的便是招揽民心,不然即便不费吹灰之力攻占过来,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会与西祁反抗到底,那么西祁所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就更多。再者说,西祁战线拉这么长,军费开销也大,自然先安抚待到拿下漓国,这些钱就能从苛捐杂税中收回来,那么西祁又何乐而不为呢?”
百里墨云对尉迟凌霄的话反复推敲了几遍,寻不到任何不在理之处,于是说道:“恕师兄愚钝,实在是想不到你所谓的目的何在。”
“其实吧,守城的将士也就那么几个,站在城楼上不过给西祁一个错觉,以为全城戒严难以攻占,西祁可能到现在也不知晓他们攻占的仅是一座空城。”
百里墨云有些疑惑地说道:“难道西祁就不会起疑,除开守城的将士其他的又到哪里了?”
许是坐得太久了,尉迟凌霄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说道:“我让他们扮成流民,转移到西祁攻占的城池后方了。至于西祁起疑之说,师兄也不必太过上心,前半段是这样,但后半段与西祁硬拼的可就是蔚姓藩王的势力,结合前段西祁定然不会起疑。”
“蔚姓藩王不是有名无实么?”
“倘若他们安分,我也不会容忍西祁攻占大半疆域。”
百里墨云如醍醐灌顶,瞬间明了尉迟凌霄的用意,赞许地说道:“染柒做到这些恐怕不止这个吧。”
尉迟凌霄点了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乱世中,功败垂成都取决于那个站在至高点的胜者,即便那人草菅人命无恶不作。而史官记载下来的永远功大于过,所以那些过也能被乱世所理解。”
百里墨云心中升起了一丝忧虑,尉迟凌霄为了打压蔚姓藩王的代价似乎过大,况且一个疏忽,胜算便微乎其微,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蔚凌轩遂了众藩王的意,起兵将一无是处的尉迟凌霄逼得四处躲藏,并将其手中唯一的兵权一并夺回,尉迟凌霄至此落草为寇,不敢有所作为的蔚姓藩王见蔚凌轩全国范围内大肆通缉大势已去的尉迟凌霄,便不再畏首畏尾,从西祁夺回的城池自然不会轻易交还,倘若尉迟凌霄尚留有回还的余地,通缉令可是蔚凌轩下的,到时蔚姓藩王大可翻脸不认,那么蔚凌轩就会孤注一掷,无论当下如何记忆中那个不懂行军打仗的蔚凌轩都是各蔚姓藩王的挡箭牌,既然有如此挡箭牌,蔚姓藩王自然敢放手一搏。
而通缉令下达各城池后,尉迟凌霄的势力自然明了这个局,只要穿梭在势力范围内所有人自当视而不见。这样一则可观察蔚姓藩王的势力范围究竟延伸到哪儿,另一则亦可揪出四下潜入的细作,再则便是离间蔚姓藩王之间的关系,鹬蚌相争之时得利的便是尉迟凌霄。
百里墨云细细整理一遍漓国局势,单手拖着下巴说道:“也难怪在这种局势下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坦荡地游走四方,也怪师兄当时愚钝,误认为染柒说大话,不过当下该如何作为?”说完一脸疑惑地看向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慢悠悠地说道:“等!”
“那要等到何时?”
“等到右相出兵攻打西祁,等到蔚姓藩王内部纷争频起,等到那些转移到后方的将士做足了准备,等到西祁反应过来……”
听罢,百里墨云只觉得这场等待似乎过于漫长,漫长到对今后的境遇一无所知,漫长到对人心变化揣测的不定,漫长到与永远对等,于是不知该如何接下这一话题,只得选择沉默微微从口中传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尉迟凌霄听到百里墨云那若有似无的叹息,轻轻拍着百里墨云的手臂说道:“不会太久,隆冬之时,所有的等待都会结束。”
百里墨云并未因尉迟凌霄这几句话而将眉头舒展开来,时间如此紧迫,一切未知都尚不明了,似乎此刻所有的话语,听起来都不是那么真切,此刻谁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不知的结果等待。默默走到榻前,轻轻抚了抚沉浸在梦中的流觞狐狸,说道:“内乱中的西祁为何突然一致对外,漓国怎么说败就败了,这一切对于久居无名山的师兄很是费解,就几个月不在朝堂,所有的一切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当初就不该负气留在山上。”说到最后百里墨云却是满满的自责,那个时候尉迟凌霄回无名山只是将生活了数十年的居所捣毁,现在想来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或许尉迟凌霄根本不希望他再回到那儿过着清苦的日子,当时一根筋没想透所有,故而又错过了许多。
对于西祁为何出兵,尉迟凌霄却是一阵沉默,良久坐到了百里墨云跟前,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师兄你一般希望我过得好,希望我活着,所以总会有人出面阻止,譬如赫连陌,又譬如凤栖。”
良久都未听闻赫连陌的消息了,自打在漓国出事后,姜国沉寂了,赫连陌究竟如何姜国却没一点风声传出,西祁如此,姜国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于是百里墨云轻声问道:“赫连陌也是你反击的筹码?”
“到时候师兄就知道了。”提到赫连陌,尉迟凌霄只是默默地感慨,赫连陌也许是唯一看透这个局之人,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退出。
百里墨云不知尉迟凌霄为何在这时卖关子,再他看来这把握可大可小,这一切都在于赫连陌的心情,虽说赫连陌是蔚岩诺培养出来,为尉迟凌霄指点迷津之人,但赫连陌似乎并不把尉迟凌霄当回事,凡是一个不爽就与其对着干,甚至在关键时刻痛下杀手,恐怕世间能够掌握得了赫连陌脾气性格的人寥寥无几。
“你说西祁对漓国一战,凤栖对于西祁快速攻占漓国一事可是功不可没,可为何才进行了一半,凤栖就撒手不管了?倘若凤栖出马,以你消极怠战的态度,漓国不可能现在还与西祁对战。凤栖有何打算,又或者是西祁?”凤栖初期的作战手法可谓是惨无人道,如果凤栖一心想帮西祁的话,不可能中途不知所踪,任由西祁自主作战。思来想去百里墨云只觉得入世的一切都不似看到的那般简单。
尉迟凌霄突然笑了一下,却是笑得莫名其妙,“依着对凤栖的了解,荣华富贵于他可是呲之以鼻之事。替西祁出谋划策,不过就是不想让我过得太舒坦,或许他就希望我因各种事愁得焦头烂额,然后慢慢折磨我的心智,隐隐觉得凤栖没有一刀了结我,似乎也在等待什么时机,所以每次见他都能感觉到他心底的恨意无处宣泄,而凤栖以妖术为西祁争夺漓国,对他自身也是极其不利的,万一天界察觉一二,到时可就自身难保。”尉迟凌霄说完便想到浮岩城的景象。
百里墨云立马否定了尉迟凌霄的说法,说道:“凤栖利用妖术攻占了那么多城池,天界却没有丝毫察觉的意思,凤栖该是另有打算吧。”
“倘若师兄那样想你就错了,我虽未目睹其他城池是如何被掠夺,但浮岩城发生的一切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浮岩城攻占过后,凤栖命人留下了一只用死人衣料做的跛脚布偶,师兄就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说完尉迟凌霄走至窗前,推开被百里墨云合上的木窗,原本闷躁房间随着尉迟凌霄的动作瞬间清凉下来,折身又说道:“原本就带着阴寒死气的布偶,对于浮岩城里的死气就如同一个容器,本质相同,自然不会排斥一切笼罩四周的死气,而那些战死之人的魂魄也会随着阴寒之气聚拢,然后随着死气一并消失,留下的残局就轻而易举解决了,留不下任何蛛丝马迹,即便有人捉到布偶,布偶也会因凤栖的施下咒术被业火烧成灰烬,所有的罪证都化作乌有,那么短时间内天界又能察觉到什么?”尉迟凌霄反问道。
百里墨云一面听着一面整理着思绪,对凤栖的忌惮更甚,世间能将事做到天衣无缝而又落不下把柄之人,非凤栖莫属。
尉迟凌霄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为何幻主至始至终都不肯严惩凤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