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未知》二十四舍下

6、第 6 章

　　作为草本生灵的桐花修行讲求顺其自然，并不赞同谢青云这般干涉。
　　这些谢青云都明白。
　　第一世知道谢广灵与修仙缘分渺茫之后他就一直把他往普通人的道上引，即使后世在苍梧剑派发现这本适合他入门的经书，考虑到他年纪还小怕承受不住，也没有产生过任何要谢广灵悟道修炼的打算。
　　但现在不同了，他给谢广灵改了姓，承受他一半的因果：“无妨，晚辈已做好万全打算，还望真人施以援手。”
　　“那么，等价交换，我会得到什么呢？”桐花静静地看着他。
　　“作为交换，鄙人将在此守候十年，修复宋一心的金丹裂痕。”
　　桐花无波的眼眸有了些许震动，没想到他竟能看穿自己的障眼法。
　　她仔细地观察了谢青云好一会儿，言语间似有弦外之音：“若不是你灵魂安定，我真怀疑你被什么大能夺了舍。”要知道以自己大乘巅峰修为布下幻术除了门派里几位长老外，从未有人看破。
　　“晚辈是木系变异灵根，对生灵之气敏锐，又刚破元婴，正是得天眷顾的时候。”谢青云谦虚地解释，事实当然不是如此，天也从来没有眷顾他。
　　他假借遮掩紧张的样子抿了口的灵茶，自己重生这么多次也不是白活的。宋一心金丹不全，好几次都因为修为圆满压制不住，死在残缺的结婴渡劫期里，因此残丹的凶险，日夜在他身边的桐花只会知道更多。
　　只是他不明白，按理来说以桐花的神通和苍梧的气派，再破裂的金丹也该补全了，就宋一心这颗丹，愣是花了上百年还是裂的。得亏谢青云是变异木灵根，对修复这类损伤有巨大优势。
　　前几世谢青云也是为了保修真界的战力，耗费很大功夫才强行给他补起来，然而强补起来的金丹无法真正修复心魔。痼疾犹在，元婴之后的宋一心，修真之路坎坷百倍，多次陨落在心魔幻境之中，实在令人唏嘘。
　　桐花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眼看就要压制不住爱徒修为，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儿做个客卿吧。”
　　谢青云拜谢：“真人大恩，晚辈自当涌泉相报。”
　　“嗯…希望你是对的。”桐花轻飘飘对他说道。她传音叫来了守在门外的宋一心，让他将他们带到东边的洞府，“以后谢道友就是客卿了，你到户丁堂做个登记。
　　“是，师尊。”

　　拜别桐花，宋一心带着谢青云认了一遍路，一路上弟子稀少，屋舍也比较分散，“师尊喜静，峰上人不多。这是正殿，后面是师尊的洞府，我的在西面。不巧，你在我正对面，隔得远，有事提前叫。后山有灵泉，随时可供修炼，友情提醒，春天的时候灵气会更多一点。”
　　自从最大的秘密被谢青云知道后，宋一心索性不端着，在他面前很轻松。谢青云跟在他后面，也不打断他。
　　宋一心：“我办事，你放心，最多明天，户丁的铭牌就送过来。”
　　有了铭牌，说明门派已经给他点了魂灯，以后无论天南海北，他有何风吹草动门派都能及时收到消息。
　　谢青云是散修，成婴之前跟着无垢奔波，成婴后更是没停过，现在点了魂灯，倒有种安家落户的感觉，不过这个家里还差了个小萝卜头。
　　住处到了，这里常年有侍从收拾，整洁一新。院子里一颗高大的梧桐枝繁叶茂，称得它旁边的石榴树娇小可人。
　　前院空旷，完全足够给以后的谢广灵修行剑术。
　　宋一心招来两个小童：“这是清风和疾雨，他们俩是负责这里的道童，以后归你管了。”
　　清风和疾雨恭敬地给谢青云这位新主人见了礼。
　　谢青云拿出灵石分给他兄弟二人，他俩高高兴兴地接过，这便算认了主，“现在我不需要你们照看，以后这里会再多一个小少爷，你们俩负责照顾他就好。”
　　“遵命。”两兄弟异口同声。
　　“走吧，现在还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
　　看他俩走远，宋一心调侃，“没想到你还挺有派头。”
　　谢青云理所当然，“没有派头，以后我弟弟被欺负了怎么办？”
　　宋一心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灵茶，“哈，真想让姜宴看看你这护犊子的样子。”
　　“姜宴现在就在照看这只犊子。”
　　“噗！”宋一心刚喝进嘴的灵茶喷了出来。
　　谢青云做出颇为嫌恶的样子侧过头去。
　　宋一心铿然放下茶杯，指责他：“姜宴居然比我先知道！”
　　谢青云好笑：“连这都要争？”
　　“那当然！”宋一心没有半分迟疑，“就是那小子把小剑侍的传信送到师妹手上的，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
　　谢青云道：“那你可得赶快些，我观他状态，恐怕撑不到你找他算账那天。”
　　姜宴和谢青云同样，都是在游历途中认识的散修，与谢青云不同的是，姜宴是个云游的剑修，乃是功名落第时失魂落魄，偶然读到一本剑谱而入道的。
　　他顿悟时已过了最佳的修真年龄，灵根也不算好，找不到宗派收留，索性四处寻找机缘。散修没有宗门庇护，独木飘萍的日子可想而知。
　　因此相比起出身富贵、受过正统宗师指导剑法的宋一心，姜宴的剑法毫无章法，为求一击致命，招式也堪称卑鄙下流。
　　但凡切磋，宋一心赢了，姜宴便狡辩是他修为胜过自己；姜宴赢了，宋一心也反咬一口他胜之不武。总之二位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一遇到就忍不住相互坑踩。
　　最后一次见面时，姜宴即将突破金丹，便动身到极寒之地寻找结丹的材料。
　　以姜宴的资质和谨慎，这次行动应当是探囊取物，十拿九稳的事，宋谢二人对此很有信心，因此没有与他作伴，都等着他的好消息。
　　没想到十年前某天他们收到姜宴来信，信上说他寻宝失败，身受重伤，十有八/九晋升无望，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打算回到家乡安度晚年。
　　关于姜宴为何受伤，宋谢怎么都问不出来，但不同于宋一心既定的结局，姜宴的变数每一世都非常大。
　　最差腐朽老死，最好立地飞升。
　　这一世不知他会有何种结局，不过目前看来，垂垂老矣的他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宋一心沉沉叹了口气：“他的事，非一条灵脉不可解决。纵观整个修真界，已知的灵脉大多掌握在大宗门手里，剩下些少的，也拿到拍卖行挂着。”他向谢青云比了个三的动作，“去年金玉灯会压轴的是一条三品灵脉，我俩拿着全副家当去等着，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人三百万一口价拿走，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修士以灵脉的质量优劣和存量多少划分九等，从一到九，越往上越上乘。
　　姜宴之伤，乃惊动了极寒冰原上一只上古雷兕所致，雷极劈断了他的奇经八脉，不得不重塑灵根，而再度塑灵有两个办法，一是杀了雷兽将它的角砍下，雷兕的板角有吸收雷电的作用，磨成粉服下便能一解危局。但一个雷兕就有元婴后期的修为，根本不在三人目前能击杀的范围。
　　另一个方法则是将体内的灵气全数过渡稀释，姜宴筑基圆满的修为加上体内雷兕元婴一击，要稀释掉它们至少需要十倍之于此的灵力，因此换算下来，至少非一条三品灵脉不可。
　　决定姜宴每一世命运的三岔路口，就是他是否能在死前找到一条可供洗练的灵脉。
　　而关于这一点，有着众多经验的谢青云心里早有安排，只是上缺一打手。
　　他目光移动到宋一心脸上，问他：“既然你愿意用上全副身家救好友，为什么就不愿意修复自己的金丹呢？”
　　宋一心心思还在姜宴那里，被谢青云这么一问，错愕地瞪大了眼，又故作镇定：“是师尊跟你说的？”
　　谢青云否定：“不，是我自己说的，作为交换的条件。”
　　“条件？
　　“为了换取舍弟入门修炼的机会。”
　　听这么回答，宋一心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散修是除了医修之外在这片大陆上最不安全的群体，他们无所依凭，没有宗门傍身，常被修士们强行签订魂契，代替他们去做危险的事。
　　谢青云不光是医修，还是散修，他无牵无挂，无亲缘无尊卑，云淡风轻，行走在各个人间炼狱修炼医术，从不为任何人妥协左右。
　　现在他突然找过来，口口声声说要为一个被他称作是“弟弟”的人这么付出，尽管他目前看起来活得很好，但宋一心很难不怀疑他惹上了麻烦。
　　为防触犯到一些神秘的口忌，宋一心选择迂回地问他：“令弟到底是何身份？你……”
　　知道宋一心想歪，没等他说完，谢青云便开口打断：“我很好，别想太多。至于他怎么样，以后见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继续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修复你的金丹，若你能尽快晋升，你我二人合力，姜宴倒能再多一线生机。”
　　谢青云一说，宋一心就猜到他的计划，他略带兴奋：“你是说，你我二人去击杀雷兕？”这倒是一个办法，有谢青云做后盾，他元婴初期的修为确实能勉强跟雷兕碰一碰。
　　谢青云有否定他：“不，是我们三人。”
　　“我们三人？”宋一心温文尔雅的脸难看起来，另一人必然就是姜宴，连他都要同行，只能说明姜宴性命所剩不多，“他筑基期修士，即便等死，靠着他存下来的家当，也还能有个十几年，况且上次分别，我也给过不少，他怎么会只有这点日子可活？”
　　谢青云颜色淡淡，眼神却十分阴沉，他道：“这你就要问他自己了。”
　　宋一心略一沉吟，怒喝一声：“夏青城，必然是他！这个人根本靠不住，姜宴到底喜欢他哪里！”
　　夏青城是姜宴游历时救下的落榜书生，两人同样的遭遇让姜宴对夏青城极为照顾。这夏青城长得很是英俊，又颇具口才，三两下功夫便哄得姜宴心花怒放，不光告诉他修真之事，还爱上了他。
　　为了讨他欢心，姜宴做过不少蠢事。
　　学堂环境太遭，姜宴自掏腰包建了座新学堂，结果转手就被夏青城用作巴结之礼拱手送人；夏青城想一步登天，姜宴就想办法偷/盗试题，此举违背天道，反害得自己自降境界。
　　修士虽极优于普通人，但毕竟殊途，有天道庇护和修真界规矩加持，修士翻云覆雨的功夫在凡界受限颇多，因此当夏青城发现姜宴并不是无所不能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转头娶了当朝大学士的女儿为妻。
　　“我以为他早就死心了！”被心爱的人这么嫌弃背叛，宋一心想就是个木头也该觉醒了吧？
　　“很明显没有。”谢青云冷冷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