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笙》》于筱陵

1、九笙

　　九笙，这是千年狐妖的名字。
　　九笙原本不叫九笙，没有名字，别人都只叫她“妖狐”或者“狐妖”，九笙是禅空寺那个叫空水的小秃驴取的僧名。
　　空水这小秃驴叫她“九笙”的时候，九笙恨不得化成人形，拍死空水，责问他凭什么要给她取那么俗的僧名。
　　只是，见到空水这双与那雨后莲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晶莹的眼睛时，心脏被什么给狠狠地敲打了一下，麻麻地乱跳。
　　其实，九笙也明白，而今的她元气大伤，要化成人形，也要等到两月之后。
　　可是，天天要吃着这些白菜萝卜豆腐那可能要花上三月。
　　一想到每顿饭都是白菜豆腐，萝卜豆腐，白菜萝卜，九笙又产生了海扁空水一顿的冲动，偶尔，九笙对着那白菜豆腐反抗，空水这死秃驴，就兴冲冲地跑到了灶房，九笙起初会认为这死和尚脑子开窍了，结果看到端回来的是青菜，那两只充满期待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
　　******** ********* *************
　　空水这小秃驴，约摸也仅有十七八岁，年纪轻轻就有了一间寺庙，这让九笙忍不住一阵疑惑。
　　时间久了，九笙也就认为这寺庙是以前住过的和尚死后留下的空庙。
　　禅空寺，寺院里也仅仅只有一个俗家弟子----空无。
　　空无，有三十多岁，身上配着一把剑，九笙每次听到空无这三十多的汉子叫一个十七八的少年师傅的时候，就有一种狂笑的欲望。
　　空无空无，空水叫空无的时候，九笙就忍不住把这名字倒念，无空，悟空，那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名字，这般那般一想，九笙就认为空水这小秃驴，认为自个儿是唐三藏吧，想学人家西游记去西天取经，把她给当成了沙僧给收了。
　　只可惜，人家唐三藏至少美名远扬，流芳百世，而你空水就算死了也无人记得。可是要是空水没有人记得的话，那么是不是她九笙也无人记得了？
　　想到这，九笙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 *********** *************
　　九笙除了有狐狸的狡猾之外，还特爱记仇。
　　对于空水随便盖在她脑门上的和尚名和每日青菜萝卜豆腐，甚至还有可能将她一同拉去西天取经的仇更是记得一清二楚。
　　她不怕取经，怕的是她一狐狸精，还没有到西天成佛，就被电母的闪电给电飞了
　　再说，她也不是沙和尚。
　　九笙始终是一只狐狸，还是被电母所追杀的千年狐妖，也有那狐狸的心思。
　　反抗空水，成为了九笙这恢复元气期间的大事。
　　吃青菜萝卜豆腐时，总会往那盘子里，滴些狐狸口水，哗啦啦的，跟那下雨一样，其实九笙是想往菜上面撒泡尿，只是不好意思也就罢休.。
　　空无这汉子，倒是每次都骂着九笙恶心，看着空水脸色不变地吃下那些东西时，下巴随时都有脱落的趋势。
　　九笙也喜欢将空水辛苦栽种着的草药，踏得成了泥，其实九笙踏的时候都避开了根，只是将叶子踏成泥而已。
　　空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九笙撒野，眼神清湛无任何的神色，清湛如一汪春水，滋滋流淌。
　　倒是空无这三十多的汉子，和空水倒了年龄一样，追着九笙跑。
　　院中，狐飞人跳。
　　其实，九笙很享受而今的生活。
　　******** ************ ************
　　空水化缘回来，带回来了一只楚楚可怜的芦花鸡，全身被雨淋得湿透，九笙却两眼发光恨不得飞快地冲过去把空水亲上几口。
　　九笙认为，这小秃驴脑子已经没有塞蛋白质了，准备开荤慰劳慰劳自己，而她这只狐狸也顺便沾点小光。
　　而事实上，空水在化缘时，见这老母鸡被雨淋得可怜，一时不忍，顺带捡了回来，九笙在迟迟未见空水动手后，才意识到这个现实。
　　只好死劲地瞪着那只老母鸡，而那老母鸡同样瞪着九笙，全身毛发警惕地蜷成一团，担惊受怕地样子，让九笙想起了曾经为非作歹时的满足感。
　　九笙想，既然空水不愿杀这老母鸡，那她这狐狸就可以。
　　正想扑过去的时候，狐狸尾巴就被空水抓住，连着身体都将她抱进了他的怀中。
　　空水说：“九笙，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得杀生--”
　　九笙更是不爽，张口便将怨念，委屈都往这一咬上聚去，心中怨恨更重，瞪着空水，她已经不嫌弃他给的名字了，可是她没有说什么要陪他成为尼姑啊？
　　空水自然不会把九笙给甩掉，任由着尖利的牙齿在他的肉中伸到了骨头。
　　最后叹息一声，另一只手宠溺地将九笙的毛发理顺，抱紧九笙，问着，“九笙，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吗？你猜，我的兄长会杀掉我吗？”
　　九笙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倒了一样，酸酸的，瑟瑟的，好像嚼着草一样的难过，最后连牙齿也被这样子的难过给酸到了，松了口，这才放过了空水血肉模糊的手背。
　　九笙并不了解空水，也不知道空水的过往，只是疑惑空水的话，为什么空水的兄长会杀自己的弟弟，兄弟之间，不是要相亲相爱的吗？
　　九笙从另一方面认为空水这死秃驴脑子不仅没有开窍，反而锁的更紧。
　　九笙还想，其实，她会记得空水的，应该会记得的。
　　想着想着，九笙终于抵挡不了，周公的召唤，头一次安静地躺在了空水的怀中，睡着。
　　************ *********** **************
　　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九笙不懂的，例如，权势，例如帝位。
　　九笙眨巴着眼睛望着那芦花鸡，思考着要不要变成人将这母鸡给炖鸡汤或者炒鸡块的时候，化缘的空水在大街上被一行人拦住，请到了酒楼的包厢。
　　官兵的头头，既是那六王爷。
　　见到空水之时，六爷满脸堆笑，空水身边的空无警惕地举剑，却被空水拦住。
　　“九弟，好久不见。”六爷寒暄，眼底冰冷一片。
　　大好河山，皇帝中年，却迟迟不下圣旨立太子，只封九子为王，太子之位悬空，八子虎视眈眈，兄弟互残，尔虞我诈，幼子小九自小出宫，与佛相伴，朝堂之争，这才躲过。
　　而今，局势安定，朝堂之内，只余六爷掌控朝局，以及常年在外的九爷。
　　空无也明白，今日六爷找九爷，自然不会轻易放人。
　　“六哥。”
　　************ ************ ***********
　　回到寺中，就闻到了香醇极致的味道。
　　空水脸色一紧，脚步飞快地冲向那芦花鸡所在的地方，筐内仅剩几根鸡毛散在地上。
　　锅内，还搁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九笙躺在灶前板凳上姿态慵懒。
　　空水找来找去，也没有见有任何人，最后视线落在了九笙上瞪着九笙半天，才收了回去。
　　空水肯定不会相信鸡汤是九笙做的。
　　空水的眼中，九笙不过是一只狐狸。
　　********* *********** ************
　　鸡汤是空无喝的，九笙趴在空水的怀中，眯着双眼，伸展着懒腰，俨然，这空水的怀抱已经成为了他的另一个窝。
　　并且，如果没有睡在空水的怀中，九笙甚至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只是，今晚的气氛特别得古怪，九笙自然察觉到，乌溜溜的眼睛迎上了空水眼睛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在空水的双眼中，有着痛苦，不舍，无奈而又凄迷的神情。
　　九笙一直知道，空水的眼睛很美，如山间的溪水般干净清湛，没有人能将这一双眼睛变得如此生动。
　　而这样子的神色竟然会让她的心也变得闷慌压抑，荒凉凄楚。
　　九笙记得娘亲临走前说的话，娘说：咱们狐狸精喜欢勾引人，欺骗人的感情，可要是动起情来，比人类还要强烈。
　　九笙问过娘，什么叫做动情，娘说：动情就是看到心爱的人痛苦的时候也会痛苦，高兴的时候也高兴，想要在心爱之人身边一辈子。
　　九笙，明白了自己对这空水的小秃驴动情了。
　　********** ************** *******************
　　花未开，果未结，九笙还未化作人形去勾引空水的时候，空无就满身是血抱着空水回来。
　　空水闭着眼睛，脸上安逸祥和，如果不是空无这铁铮铮的汉子落泪的话，九笙会以为空水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很沉而已。
　　空水死了。
　　九笙的心，忽然间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地搁走了一块肉，疼的喘不过去。
　　脑中被电母的闪电电过一样，一片片的白茫。
　　空水死了！
　　九笙的心很疼，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绝望。
　　九笙的整个身体都伏在了平躺在地上空水的胸膛上。
　　低低的哀泣，最后变成了仰天嘶哑地哀嚎。
　　九笙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现在的她眼睛被雨点打到，一个劲地下着雨，停不下来。
　　只要一想到空水死了，她还未开化的爱情吹了，就好像空水将她给丢弃了一样，满身无助就越来越强，而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空无满脸惊讶，惊讶的是一只狐狸，为了一个人而流了眼泪，狐狸都有情，更何况空无这个大男人。
　　丢下一句“我要去找六爷为九爷报仇，九笙，如果今晚我没有回来，就将爷给葬了---”
　　空无相信九笙，通人性的动物是有，可通人性的狐狸却少见。
　　九爷捡到九笙的时候，就告诉他，九笙是通人性的，九爷甚至还告诉他，这鸡汤是九笙做的，让他喝的。
　　他都笑着不可置否。
　　而今，却不得不信。
　　************ ************* ***************
　　空无自然没有回来，回来的人是一群男人。
　　为首的男人踢开房门后，只见得一个貌美的女子，守着一口灵柩，脸上哀戚可怜。
　　女子就是九笙。
　　六爷脸上嘲笑张扬，玉骨折扇啪的一合，抬起了九笙的脸，这一眼，就被那妖媚的脸着迷，张口便问：“既然九弟已死，姑娘愿意随我入府吗？”
　　九笙巧笑，点点头，眼睛珠光流潋，妖媚横生。
　　狐狸，天生擅长勾引人，更何况一只千年的狐狸精。
　　************* ************** **************
　　空水醒来的时候，空无坐在榻前，一脸倦意，沉沉睡着。
　　立在床前的太医脸上一阵轻松，忙乱跪下，直呼：“太子千岁，太子这一次死里逃生，还真是多亏了九笙姑娘。”
　　“九笙？姑娘？”空水自然不解，明明已经喝下了那烈性毒药，而今却被一个与他同名的女子所救，脑中忽的印出了喜欢躺在他怀中撒野着的那只小狐狸。
　　“那么，那位姑娘现在在哪里？”
　　太医脸色沉下，叹息一声，扼腕地摇着头：“九笙姑娘已与八爷葬身火海。”
　　************* ************* ***************
　　“九爷，九笙是千年狐妖。自然通人性，空无也是由她所救。”
　　“九爷，不要低沉了，九笙离开前，只说了一句，全天下的人都会记得你空水死秃驴的。”
　　空水苦笑，这是九笙会说的话，他一直都知道九笙喜欢叫他秃驴，那一双眼睛，不会骗人，而今怀中空空荡荡，就似胸口被掏走了一块肉，空荡荡。
　　眼角，一滴眼泪擦脸而过，落在了手背上。
　　手背上，几个深深的牙印重合，毫无秩序，也是那丫头的风格。
　　************ ********* ***********
　　永初元年，空弟即位，即位当天，怀中抱着一只狐狸，通身雪白，空弟素爱狐狸，便将此狐狸取名为：九笙。

作者有话说

　　只是短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