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步奔向你》七味羹

7、同学聚会

　　罗霁发来的地址是一个新建起来的商业中心，这两年很得年轻人的追捧。
　　汪琼琳在外卖软件上查看那个餐厅，环境看上去还不错，偏文艺向，评论区也很热闹，好评不断，网友还推荐了不少特色菜。总结起来一句话，约会圣地。
　　她在心里，默默地呵呵哒了一声。

　　星期六一早上，汪琼琳就起床洗了一个美美的澡，擦上香精，把头头吹得蓬蓬松松的，接着翻空了衣柜，搭配了一身显瘦又亮眼的衣服。最后把小皮鞋擦得光彩照人，拉上林洁，激动又忐忑地赴约去了。
　　坐在出租车里，汪琼琳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拉着林洁的手，紧张道：“我待会要不要把口红擦了，万一吃饭吃到嘴巴里了怎么办？”
　　“大哥，这个点了，你还只想着吃？”
　　“我看了评论，这个餐厅有很多不错的菜，不吃多可惜啊。”
　　林洁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不跟这种恋爱白痴计较。

　　她们两个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几分钟，到了地方，罗霁还没有来。她们便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先坐着等着。
　　汪琼琳现在坐在这个地方了，心脏开始砰砰砰跳个不停，跳动频率完全不由她控制了。这心情，简直比当年高考查分时还让人紧张啊。她转头去看一旁的林洁，对方就淡定多了，正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呢。她心里好羡慕嫉妒恨，要是她不喜欢罗霁，想必她也会坦然许多。
　　哎！
　　怕说起什么尴尬的话题被来人听见，她们俩出奇一致地选择了沉默，万事沉默以对！
　　她有点想退缩了，她怕见到对方漂亮的女朋友，她怕见到对方恩恩爱爱的样子，她怕对方问她发的那些笑话是什么意思。苍天啊，谁来救救她吧，为什么要让她做那些蠢事啊！
　　她呼吸加快，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她想抓抓头发缓解一下，又忍住了，毕竟这是她好不容易搞出来的漂亮发型啊，不能乱！
　　此刻她的内心里，一个孤独无助的小人正在默默地流泪。

　　正在汪琼琳内心的小人要冲刷出一个新的爱情海时，有一对年轻男女站在了她们的桌子边。
　　她左看看右看看，不经意间抬起头，然后人就傻了……
　　桌子旁边站着的女生看见她抬头了立马笑道：“哎哎，真是你啊汪琼琳！你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样啊，不过变得更加好看了，哈哈哈。”
　　汪琼琳桌子下的腿抖个不停，脸上却还得装出一脸淡定，僵笑道：“呵呵，好久不见哈，你也变得更好看了。”苍天啊，罗霁居然带着罗雪来赴约的！这算什么，既是老同学，又是家属？亏他想的出来！
　　她的目光从罗霁的脸上扫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上帝一下子在她眼前蒙上了一层白布，遮蔽了她的视线。
　　一旁的林洁也收起了手机，对着他们笑道：“哎呀老同学啊，好久不见，大美女，大帅哥。”相对来说，人家的寒暄就显得正常多了。
　　罗雪错开身子，让哥哥坐在了挨着窗的那一面。她自己则挨着过道坐下，和林洁正对面。
　　“早知道你也在晋林，我就找你玩了，感觉我们这些同学，留在晋林的不少啊。”
　　林洁笑道：“是，我知道的就有一些留在了晋林，在外地读书的，也会来了。”
　　“是啊，外面竞争力太大了，还是晋林好一些，你现在是在晋林上班吗，做什么的啊？”
　　“就是在一个国企上班，普通的行政岗。”
　　“哇塞好啊，工作了多好啊，像我还在读研，一点都不自由啊。”
　　“读书好啊，打工可心累了。”
　　“挣钱好啊，读书什么都没有。”
　　她们两个聊得火热，就显得另外两人像两块僵硬的木头。
　　汪琼琳完全不敢去看罗霁，只有把目光投在了对面的罗雪身上。
　　快十年没见面了，罗雪的变化并不大。人张开了，从小美人变成了一个大美人。还是同样的健谈，同样的温柔大方。
　　初中时，因为罗霁的关系，她与罗雪的接触并不多。罗雪怕她哥哥，连带着把她也一并屏蔽了。没想到如今，兄妹两人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呢。
　　要知道，初中时，罗雪也算是被罗霁吼得最多的那一个人。有好几次生气起来，罗霁仿佛恨不得掐死对方一样。罗雪有什么需要传递给哥哥的，也是通过她之手。
　　她能够看出来，罗雪很想和哥哥亲近，可是罗霁就是厌恶自己的亲妹妹。有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霁差点就给了罗雪一巴掌，还是她急忙出手，制止了这场冲突。

　　“你想吃什么？”
　　直到脑袋被人轻碰了一下，汪琼琳才回过神来，她困惑地看着对面的人。
　　罗霁看着她这迷糊样，低头笑了一声，“我问你，你想吃什么，点菜了。”
　　汪琼琳被他这笑容惹得差点又找不着北了，在桌子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扭曲道：“我都行，好吃的就行。”
　　“行，那我就看着点餐了。”
　　现在餐厅大多数都是直接扫码点餐，选好菜，这边一提交，服务台那边就会收到消息。
　　罗霁选完，又把手机递给了桌上的另外两人，“我选了一些，你们看看还想吃些什么。”
　　罗雪接过了手机，又把手机递给了林洁，笑道：“你先点吧。”
　　林洁便接过了手机，上下划拉着，随便选了两个菜就换给了罗雪。
　　“你们喝酒吗，要不要来点啤酒？”
　　“不了不了，我哥开车来的，不能喝酒，你们要喝可以点一些。”
　　“那算了吧，我们也不喝。”
　　汪琼琳收回来自己的目光，镇定的，面带微笑的，看向罗霁，看向这个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人。
　　罗霁是双眼皮，深邃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尤为多情。他的面容变得更为坚毅了，但依旧消瘦，还有点惨白。头发剪短了，再也不是以前为了耍酷的黄头发了。身子挺拔了不少，由一个单薄的少年，变为了一名成熟的男性。最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衣，中间穿着一件深蓝色毛衣，最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全身上下，再也没有熟悉的妖艳色了。
　　她怅然地笑了笑，变了，大家都变了啊。
　　尼采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至理名言，当你凝望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你现在在做什么？”
　　汪琼琳抓了抓手，才意识到是对面的人在问自己话，连忙道：“辞职了，准备考研呢。”
　　“考什么专业，学校确定了吗？”
　　“专业确定了，就考社会工作，学校还在看。”
　　“可以，你是租房子专门考研吗？”
　　“对，和一个同样考研的女孩，住在晋林大学那边。”
　　菜开始慢慢上桌了，汪琼琳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上。和自己的暗恋对象同桌而食，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不紧张的。
　　来之前她想吃的那些特色，此刻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边，她甚至尝不出来嘴巴里的菜是甜的还是咸的。
　　用餐期间，他们两人都比较沉默。反而是林洁与罗雪，时不时交谈一两句。她们两个，才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应该有的样子。

　　聚会结束的比汪琼琳想象中快，她看了下手表，差不多也要九点钟了。正要离别了，她心里倒是不紧张了，反而有一股莫名的哀伤笼罩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四个人，住在四个方向。对，没看错，就是四个方向。罗雪要去找男朋友，林洁要回单位宿舍，罗霁要回家，汪琼琳则要回租的地方。
　　“哎，这么晚了，要不让我哥送你们两个吧，反正他有车子。”
　　林洁笑道：“没事，让你哥送你吧，我给琳琳打一个车。”
　　罗雪连忙道：“不用不用，我男朋友马上就来接我了，让我哥送你们吧。”
　　汪琼琳笑道：“没事，各自回各自家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林洁深深地望着她，接着轻轻笑了笑，“行吧，走吧，我去给你拦辆车。”
　　汪琼琳点点头，“行。”
　　她刚想走，手却被人给拉住了，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拉住自己的人。
　　罗霁的眼睛里没了饭桌上的点点星光，在夜色里黑的滴出水来。他看着汪琼琳，低沉道：“你那边太远了，我送你回去。”
　　汪琼琳想挣脱自己的手臂，没想到却被抓的更紧了，她连忙道：“我打个车过去就行了，你一去一回的也很麻烦。”
　　“我送你。”
　　听到这简洁无比又坚定十足的三个字，汪琼琳气短了。
　　一旁看着他们拉扯了半天的林洁突然道：“那就麻烦你了，她一个人回去我也有点不放心。”
　　罗霁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就这样，无人关心汪琼琳本人的意见，她就上了罗霁的黑车。
　　两人走到停车场，汪琼琳看着罗霁掏出车钥匙打开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看到那车子的一瞬间，一阵钝痛就袭上了她的心头。
　　罗霁坐上了驾驶座，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看还傻站在车外的人，眉眼间顿时就染上了不耐烦，催促道：“上车！”
　　汪琼琳听到了对方语气中的烦躁，挑了挑眉，深呼吸了一口，接着淡定自若地坐到了副驾驶。
　　罗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瞥了她一眼，“安全带。”
　　“哦哦，不好意思。”她立马手忙脚乱起来，找到一旁的安全带系在胸前，然后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车子就这样安静地行驶在大道上，罗霁专心开车，汪琼琳则盯着窗外的夜色瞧。
　　这种局面是可以预见的，一切并不会变得更好，反而更尴尬。
　　汪琼琳是真心不想要对方送自己，可是，真的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想法。一味地拒绝，别人只会当她不识好歹，故作矜持。
　　她也没有求人送自己啊，为什么要对她不耐烦呢。既然会不耐烦，又何苦强撑着要送人呢，不送也不会有人责怪他啊！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吼你的。”
　　车厢里猛然响起的男声把她吓了一跳，木着脑袋思考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心里顿时五味陈杂。她应该大度地说“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可是她心里有个小人告诉她，她做不到，她确实很介意！
　　内心挣扎了一番，她也没有表态，只是面容扭曲地看向窗外。
　　不过，她是真的没想到，一向高傲的人，会这么容易就低头了。
　　她身边有一个不管自己有错没错，总是第一个低头的汪建。导致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认错和道歉是什么东西。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无限地包容她，其中就包括罗霁。两个永不低头的人凑成了同桌，这就有的磨了。朝夕相处间，总会有一些磕磕绊绊。
　　如果是她犯错了，她是不会道歉的，主动开口说话是她的最低姿态了。罗霁也慢慢了解她的性子，每当这时候就笑话她一番，然后顺着梯子下。
　　如果罗霁做错了什么，他也不会道歉，只会言语安抚加物质安抚。就比如有一次，他已经说了不喜欢别人摸他头发。汪琼琳还是在别人的挑唆下，不怕死地碰了一次，然后就被对方在头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那个时候罗霁是本能反应快于脑子，打完了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汪琼琳已经披上了一张愤怒脸，并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不看他。
　　罗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她做错了，还一副别人对不起她的样子。没办法，只能宠着啊。他好话说尽了，才换来了对方一个笑脸。

　　工作后，汪琼琳已经习惯于认错了。错了就错了，勇于承认错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认个错也不会少块肉。
　　她没想到，罗霁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晚上路况好，四十多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这么晚了，况且合租的还是一个女性，汪琼琳完全不打算客气一下，叫对方上门去坐坐。她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外边想了想，还是对着车上的人笑道：“今天谢谢你送我过来。”
　　罗霁看着她轻轻笑道：“没事，你住在几楼？”
　　“六楼。”
　　“行，早点回去休息吧。”
　　“再见。”
　　“嗯。”
　　平常至极的对话结束，汪琼琳便转身进了院子，一步一步回到了房间。
　　她坐在床上，整个人疲惫不堪，一声接一声地哀叹着，这还是她头一遭如此难受。在车上的时候，她根本不敢随便乱看，因为那个座位，原本就是有女主人的。
　　她不敢想，那对甜蜜的小情侣，都在那个车上做过些什么。亲吻？牵手？甚至谈论起过一直发骚扰短信的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确实很委屈，她不能原谅罗霁对她所做的一切，尽管对方是无心之举。
　　不喜欢她，就不要诱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