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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相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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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白种人。
看到两个□□的男人站在浴室里,这个白人生气地咕哝了几句,便一摔房门,走了。
陈念紧张地立刻关起浴室门,将锁拧上,转身只见站立在“雨雾”中的梁爽嘴角扬起。
下落的水滴串成线,像若干支流般抚过他如山峦般立体的五官。梁爽耸了耸肩道:“看吧,磨叽半天,被人看见了吧……一看你就没住过青年旅舍,不知道来来往往都是人,男人女人什么人都有。”
说完,梁爽将水关掉,扯下挂在一旁的毛巾,围到自己腰上,拍了拍陈念的肩膀:“你先冲吧,我去给你拿毛巾。”
他打开浴室的门,撇头再说:“你把衣服放那,待会儿我给你洗了。”
陈念看着梁爽离开,便把门掩上,冲了澡,待梁爽拿来毛巾,擦干身子换了身衣服。
后来,梁爽真把他的衣服裤子都洗了。此时陈念竟然觉着这个男生有点儿……懂事。
接近七点时,梁爽自个儿出去了,陈念待在旅社看了一会儿书。
明天他就要结束行程回学校告别,准备回国了,所以今天他只想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快到晚上八点,他感觉头有点疼,倒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现在的凌晨四点……他起身坐在床上,回忆着刚刚做的那个梦。
“你们都是被天堂放逐的孩子。”
这是梦里的老人对他说的话,这个老人五十多岁,英国人,是陈念的系主任,也是油画家。
陈念一人来英国求学,在伦敦艺术大学读了四年。他的小学、初中乃至大学都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的骨子里流淌着一条与世界对抗的血河,这条血河最终会蓄满河床,涝灾成害。
在英国读书的这四年里,他除了与同系的学生认识,并没有其它朋友。
绘画是孤独者的自述,过多与人交谈和相处只会招致杂音,将自我湮灭。陈念一直以为,艺术的表达只是将内心掏空然后呈现自我感知的世界,无需听从外界的声音。
艺术不是迎合,而是迎接,迎接那些你不在意的褒奖和批判。亲情、友情乃至爱情,亦是如此。
所以,对于人与人的关系,陈念一直非常被动。
虽然他从未主动拒绝过任何人的靠近,可他知道,他的灵魂具有排他性,好似万物都无法与其兼容一般。那些乐于融入人群的人的孤独是自找的,而陈念的孤独,是生死相随,无法摆脱的。
他今晚做的梦,亦是一种经历的反射。
真实经历重复出现在梦里,这是他的疼,反反复复,伤疤表皮下的脓水,结痂死皮下翻腾汹涌的疮。
上铺发出了声响,原以为是梁爽翻身,可过了一会儿陈念才意识到他也是醒着的。
“起来想什么呢?”上铺传来梁爽的声音,“睡不着?”
“不舒服……”陈念简短回答,伴着太阳穴的疼痛,陈念感觉全身乏力,且盗汗发冷。
梁爽起身,三下两下就顺着床梯下来了,二话没说,就将他的大手贴在陈念的额头上。
“好烫。”梁爽说道,然后转身将房间的灯打开。
整个房间从刚才的黑暗孤寂转为此时的明亮温暖。此时的陈念好似在即将被孤独溺死的水下被人一把捞起。
夜晚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整个房间已没有了白日的燥热。
灯光里的梁爽赤膊上身,穿一条宽松的短裤。他走到陈念跟前,再次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估计是今天着凉了。”
看得出,梁爽是有那么一点点着急的,陈念不敢妄想。毕竟自己和这个人才认识一天,对方的一点着急已经让此时乏力的他感到安慰了。
梁爽从上铺的包里翻出一个药箱,陈念看着他,此时竟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皱着眉头的梁爽边翻弄箱子里的药,边问。
“你让我想起了哆啦A梦。”
梁爽露出一丝笑意。
“拿着这个,我给你去走廊那取些热水来。”梁爽说完便起身出了门。
这是四年来,陈念第一次被人关心。或者说,是第一次他注意到被人关心。
大学四年的他,可以自己打点一切,活得像一尊只需擦去灰尘就无须照顾的雕塑一样。
有时同学聚会或者联谊活动,陈念也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拿着一杯无酒精的饮料,看熙攘的学生们你来我往。
他更像一个镜头,静默地记录所见的一切,尽量不参与镜头中的纷扰和人们拙劣的表演。
梁爽拿着一杯温热的水进了屋,递给陈念:“先把这颗酚氨加敏片吃了,然后我帮你出汗,汗一出,烧一退,什么事没有。”
陈念听话地抬起热水,像一个顺从的孩子,服下了梁爽给的药片。
“好了,那现在,我就帮你出汗。”
怎么?陈念心想,难不成这货要让他举哑铃出汗吗?自己此时已经如此精神萎靡,还要被他折磨?
带着质疑,陈念盯着梁爽道:“运动出汗?”
“你倒是想得美!”梁爽的嘴角提了一下,露出一个陈念无法解读的微笑。
“想得美?”陈念嘴里咕哝着,然继续道,“我白天见你背包里装着哑铃,我以为你要我举哑铃出汗。难不成这哑铃还不给我碰了?”
梁爽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像一束光,照进了陈念的瞳仁。
“你是不是蠢,我怎么会这么惨不人道地欺负你,我是说,出了汗就好了,没说让你举哑铃!”梁爽坐到了陈念的身傍,继续着,“你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发烧了,我妈是怎么帮我出汗的?”
陈念摇了摇头。
梁爽继续说:“紧紧地抱着我,一宿!”
“所以……”陈念突然紧张起来。
他的内心,顿时回到了那一晚,此时他像被雷电击中一般,仓皇失措。
心脏像一面张开的鼓膜,被一个有力的锤子重重击打着。
“所以今晚我和你睡下铺,我抱着你捂一身汗,等天亮了,估计你也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