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桃花谷主

33、脱身

　　“娘娘——”全福虽是个混不吝，然惯会瞧人脸色，跪在地上，笑眯眯安慰道：“照奴才看，虽然那谢婕妤恢复了婕妤分位，但您不必担心您所担心之事。”

　　赵淑妃将手中白玉茶盏搁在红木桌上，杯底碰撞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细长的睫毛微闪，她抬眸看全福，明眸一闪，“是么？不知全公公有何见解？”

　　全福起身，伸出食指、中指竖在肥脸旁，眼角眉梢透着谄媚之气，“奴才只问娘娘两个问题。一，是娘娘陪伴圣上的时间长，还是那谢婕妤长？二，淑妃娘娘同谢婕妤相比，谁的娘家强？”

　　赵淑妃闻言，朱唇微扬，神情得意，“但凡你有个脑子，也不至于问出这种问题。”

　　全福嘴角都快笑咧到耳后根去，朝着苍生殿的方向拱拱手，“圣上圣明，于情于理都会偏向咱们玉露宫，岂会被那谢婕妤三言两语哄骗了去？再者，那谢婕妤方出冷宫，想必正忙着思考如何讨好陛下，自然不会提，也不敢提这等事惹陛下不快之事。”

　　赵淑妃点点头，“也有道理。”顿了顿，道：“听说皇后娘娘与傅白莲皆备礼送去了承恩殿，丹砂，本宫也备一份礼，你且送去承恩殿表示一番，免得玉露宫落人口舌。”

　　丹砂行礼称是。

　　※※※
　　苍穹上方厚重的白云被冷冽的寒风绞碎，化成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飘落大地，庭院里新植了几株不老松和翠绿修竹，以松、竹作背景，其间一株红梅殷殷盛开，在冰天雪地间开出一星绮丽。

　　屋檐积雪，叶间堆白。

　　室内东南西北四角搁置一个铜盆，里头碳火正旺，不时爆出“噼啪”一点火星，将室内烘得暖洋洋的。谢玄一披着狐裘大氅，手肘倚着熏笼，身前书案上摆放着薄厚不同的书。

　　她怔怔盯着窗外，如山黛眉微蹙，似有心事，良久，她唤来小夭对她耳语几句，小夭了然，撑着一把青花伞，冒着大雪出了门。

　　阿玉端药碗进殿时，正看见谢玄一对小夭耳语，若换成小夭，心中定会有想法，好在阿玉是个老实人，主子不说的事，她便不问，本本分分伺候好主子便是了。

　　谢玄一是个勇敢的姑娘，那补身子的药难闻难喝，她二话不说，仰头一饮而尽，阿玉恐她呛着，忙递上糖水，微笑夸她勇敢，谢玄一只道：“这药不能细品，越品越觉苦涩，喝不下去。”就像她的人生，不能细细思索，越思索便越觉悲哀。

　　※※※

　　“陈御医，如何？”

　　谢玄一收回手腕，紧张地盯着陈奉御，只见陈御医八字眉一垂，愁容更甚，“婕妤脉象虚浮，想来是长期缺乏营养，长期挨冻所至，只能靠补药来……”

　　谢玄一打断他的话，“谁问你这个？我问的是我这肚子还能不能怀孕！”

　　陈御医小心翼翼回答：“回婕妤，能是能，只是依您的体质，几率恐小。”

　　谢玄一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不是全无机会边好。小夭说得对，她无权无势，无强大的娘家做依靠，而圣宠不定，今日偏爱她，说不定明日便偏爱旁人，而陛下尚无子嗣，只有靠孩子，才有机会在宫中立足！

　　※※※

　　元征九年春，天子廿九，小婕妤年方十七，韶光正好。

　　倚芳楼乃盛安第一秦楼，里头的花娘个个一等一漂亮，一等一会勾引男人，媚眼如丝，纤腰雪乳，该浪便浪，便是在榻上遇到细短如如指的，那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好，愣给品芳客叫成长硬的大棒槌。

　　此时青天白日，倚芳楼大门紧闭，一名清秀少年郎停步门口，抬手叩门，稍等片刻，无人应答，再次叩门，里面方传出一声慵懒婉转的嗓音，“何人？”

　　吱呀一声，雕花纹门扉敞开一条缝，里头露出半张妖艳的脸，雌雄难辨。那人上下大量她一眼，微微一笑，“哟，小相公看起来面生，新来的？喏，”那人努嘴示意他看天，“檐上日头正盛，姑娘们正在歇息，若不您晚上再来？”

　　门外那清秀少年摇头，淡淡道：“我找你。”

　　那人故作一愣，“找我？”

　　倚芳阁的老鸨是个男人，且是个极其貌美的男人，美得连楼中的花娘们也自惭形秽。除了貌美之外，他最大的本事便是调教姑娘们如何勾引男人，一教一个准。

　　这鸨儿叫七郎，时常穿梭于贵人饭局之间，推杯换盏，左右逢源，男女通杀。他接手倚芳楼当日，客似云来，都没个落脚的地儿，实则是大家都想看看这新来的老鸨是个什么样的人儿，七郎却卖关子，迟迟不肯出来，待到客人钱袋将要见底，他才现身。

　　此后，倚芳楼夜夜客满，不过一年时间便让倚芳楼成为京城最大的花楼。

　　※※※

　　“你就是倚芳楼的大当家？”谢玄一征征盯着眼前的人，身姿修长，着一袭金丝浅紫纱袍，面纱半遮面，只露出一双如狐狸般深邃的眸子，睫毛纤长微弯，眨眼时如一柄小扇子轻开轻合。

　　他朝谢玄一拱手，“草民拜见婕妤。”修长的手指挑开面纱，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深眸挺鼻，面似傅粉，唇如月牙，宛若美妇人。

　　谢玄一盯着那张雌雄难辨的美脸，不由得啊一声，有些惊愕，“久闻阁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神人儿……”

　　他微微一笑，恭敬道：“草民微不足道，今得婕妤召见，乃三生有幸。”

　　谢玄一回神，扭头吩咐两仆，“你们去院外侯着，若有人来，立即禀报我。”

　　两仆微微屈膝，退出殿内。

　　偌大的殿中只剩两人。七郎在风尘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一颗玲珑心，今日那小郎君…哦不，是那小娘子将他领进宫来，却并未说明进宫缘由，现下他虽已猜到五六分，却恐多言误事，只静静等待小婕妤开口。

　　小婕妤似乎有几分羞赧，尚未开口脸色已红了几分，朱唇微抿，似在思忖该如何开口才能不难为情。

　　“那个……”心中做一番斗争后，她招手让七郎过去，嗓音轻轻地，“听闻你调教姑娘甚是有一套，可否教教我？”

　　七郎保持着亲和的微笑，语气温和恭敬，“若婕妤想学，草民定当倾力而为，将毕生所学奉予婕妤。”

　　谢玄一细细打量他的神色，见无一丝嘲笑与不屑，这才放下心来。脸虽然还红着，心中却自在很多，提醒道：“他可与旁人不同，不能用寻常法子，你须得仔细斟酌。若…若是我成功了，会重赏你的！”

　　七郎是个生意人，自然阅人无数，寥寥数语便瞧出这小婕妤是个心机浅薄的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无半分架子，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七郎露出一脸了然微笑，询问：“今日之事婕妤可保密？”

　　“那是自然！”

　　七郎道：“那草民便放心说了。”他稍稍压了嗓音，“除却身份来说，始终都是男人，只要有那根棒槌，面对诱惑，必然会有正常反应。”

　　听见“棒槌”两字，谢玄一脸色发烫，“那…如何才能让他有反应？”

　　“草民斗胆献上两计，婕妤可先一试，若有效，草民曾著一本书，市面上无卖……”

　　谢玄一打断他的话：“我买！”

　　七郎道：“婕妤信任草民，为感婕妤知遇之恩，此书便奉予婕妤，婕妤遣那小郎君来取便可。”

　　谢玄一摇头：“那是你的心血，怎可占你便宜？银子自然是要给的，不过你先告诉我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