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左揽雀尾

3、第三章

　　依照话本子《朝天命》的开篇叙述，贺寻在仙灵书院外门一共待了两年，从剧情开篇到贺寻进入内门，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也就是说，贺寻在这时候应该已经在仙灵书院外门当了一年弟子。

　　谢云枝在外门弟子名单上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贺寻”这两个字。
　　她心中生出一缕怀疑，是不是魔骨为了哄骗她而故意编撰出这样《朝天命》这样一本书来。

　　当天晚上，谢云枝坐在床上修炼将近两个时辰，那些进入她灵脉间的灵气最终只余下丝丝缕缕的力量化作她可使用的灵力。

　　魔骨未曾觉醒之前，修炼的绝大多数力量都被她的半妖血脉所吸收。魔骨觉醒之后，还得在余下力量之中分那么一半的力量给魔骨。
　　她能使用的力量连开灵窍都做不到。

　　谢云枝收拢灵息之时，试图去跟半妖血脉抢夺力量，最终却无果，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魔骨悠然出声道：“我就说，你不能修炼这虚空中的灵气吧，只要你去砍了旁边那个讨厌鬼，就地入魔，我保证你立马入玄境。”
　　“可是，你就是不听啊。”

　　“我一根骨头，跟了八任宿主，断断续续活了数万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倔强的宿主。”

　　谢云枝调整好混乱的灵息，慢慢地睁开眼来，又听见魔骨继续道：“不过，你是半妖，你的妖族血脉是什么种类的，我堂堂一无上魔骨竟然没能看出来。”

　　谢云枝道：“不知道。”
　　魔骨问：“你没见过你爹？”
　　“没有。”

　　魔骨继续问：“你娘也不知道？”
　　谢云枝：“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谢云枝的母亲从来没有在谢云枝面前提起过“父亲”这两个字。
　　魔骨感叹：“可怜得嘞。”

　　“吱吱。”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笼子里跑出来的寻宝鼠此刻围在地上那处血迹附近，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珠。

　　谢云枝起身将自己刚才吐出的血迹清理干净，垂手一把抓住寻宝鼠，准备放回笼子里。
　　这时候，魔骨突然出声道：“等等。”

　　谢云枝停下动作，听见魔骨有些惊讶的声音：“咦？我竟然看走了眼，这是一只变异灵鼠，体内寻宝鼠血脉不止一缕。”
　　紧接着，魔骨念了一段法决，魔气落在寻宝鼠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真的激发了血脉力量。”魔骨收回为数不多的一点魔气，“你进入那个什么秘境的时候，把这只寻宝鼠给带上，也许真的有大收获呢。”

　　谢云枝把寻宝鼠放回笼子里，将那位老命算子给的灵食喂了点给寻宝鼠。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云枝梦见了谢疏行。

　　梦境似真如旧。
　　她的母亲又在发疯了。

　　谢云枝趁母亲没注意，偷偷离开院子、来到驻地后巷的时候，听见路上有修士说谢家今天有一场宴会，是为了谢家小少主举办的生辰宴。

　　宴会，吃的，饿。
　　谢云枝摸索到驻地的后门，打算从后门溜进去，却被门口守卫给逮住了。
　　守卫问：“你是哪家小孩儿啊？我怎么没见过？”

　　谢云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被人掐过脖颈的喉咙发出略微嘶哑的声音：“叔叔，我叫谢云枝，也是谢家的小孩儿。”

　　“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守卫大概是见她年纪小、才七八岁的样子，也不可能制造出什么大乱来，便心软放她进去了。

　　谢云枝只来过这附近几次，她凭借着自己稀少的记忆，朝着热闹的地方跑了过去。

　　宴会上，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谢云枝趁着其他大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藏了好多糕点在怀里，溜出了宴会席间。
　　回去的路上，她因为太饿了，往嘴巴里塞了好几块糕点，腮帮子鼓鼓的。

　　没有水，渴。
　　谢云枝不肯把吃进嘴里的糕点给吐出来，硬生生给噎了下去。路过后院一个清澈水池的时候，她弯腰跑了过去，手心捧起水，试图用池水来解渴。

　　下一瞬，她的后衣领被人一提，一股力道将她的身体从水里拉了起来。

　　“怎么能喝池水呢？”
　　少年音色清润而温和，像淌着温暖曦光脉脉流过山间青石的水。
　　谢云枝还被拉着后衣领，神色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小少年。

　　雪衣出尘干净，衣料上佳，裁剪有度。
　　小少年长得很漂亮，谢云枝从来没见过像这么漂亮的同龄人。
　　她甚至没见过几个同龄人。

　　小少年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这里的池水不是什么天然灵泉，也并非是寻常能喝的水。”

　　“我……”
　　谢云枝试图出声，却发不出声来，一双微圆的眼睛盈出水雾，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少年似乎是看出了她此刻窘迫的境地，抬手轻拍上她的肩，开口道：“你跟我来。”

　　小少年带谢云枝到了不远处的亭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那是谢云枝第一次喝到这样的灵茶，有丝丝缕缕的灵气钻进她的喉咙，好像缓解了她喉间吞咽时的刺痛。

　　“你的脖颈……”谢云枝仰头喝水的时候，小少年看见她被衣领遮掩下那截脖颈上的淤青掐痕，眉头蹙了下，“是不是有人对你不好？”

　　谢云枝将喝完的空杯放在小少年面前，安静地望着那壶茶。
　　于是，小少年又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出声道：“慢慢喝。”

　　“如果……”小少年迟疑出声，“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应该能够帮到你。”
　　他见谢云枝喝完手中的茶水，又给小姑娘倒了半杯水，开口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房间里拿些药给你用。”

　　谢云枝站在亭子里，目光追随着雪衣少年离开这里。
　　她眸光没动半分，黑白分明。直到听见了什么声音，她才似猝然一惊，没等小少年回来，就跑出去，离开了谢家。

　　谢云枝后来又趁着母亲发疯之后，偷溜出了屋子。
　　她在谢家驻地外等了很久，直到看见小少年之后，才偷跑离开。

　　那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看小少年，她只知道小少年的生活和她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他的母亲不会掐他的脖颈，不会对他发疯，不会把他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会对他说很多奇怪的话。

　　在很多次之后，谢云枝终于知道了小少年的名字。
　　谢疏行，谢家的小少主。

　　后来，她也知道，为什么都姓谢，谢疏行与谢云枝这两个名字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她母亲是谢家上一任家主的养女，与谢家现任家主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谢云枝的谢，承于她母亲的姓，却并非承于谢家血脉。
　　越是念念不忘，越是求而不得。
　　所以，谢疏行成了谢云枝难得的心魔。

　　……

　　时间匆匆而过，直到月如秘境开放的这一日早上。
　　谢云枝结束修炼，一边忽略掉魔骨对她的絮叨，一边起身收拾好东西。她将屋子里自己现存的所有东西都收拢在了储物空间里。

　　临出门前，谢云枝在院子里遇上几日没见的薛雪。
　　薛雪叫住了她。

　　“你等等。”
　　薛雪没穿外门弟子服，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碎花衣裙，行走间带着流光溢彩的夺目与照耀。

　　薛雪勾着自己的一缕青丝，围着谢云枝看了好几圈，才道：“往日没发现，虽然穿着最丑的弟子服，但你却是有几分姿色的。”

　　“你今日是不是要去月如秘境？”
　　薛雪说：“我可以带你一程。”

　　“有一位内门师兄带我们去。”
　　“那位内门师兄赠予我时下最上乘的符箓与灵器，许诺我一成灵物。”

　　薛雪道：“跟我走吧。”
　　谢云枝避开她伸过来拉自己的手，拒绝道：“不。”

　　“你敢拒绝我？”薛雪横眉冷竖，脸色略有些不大好，只道，“你确定不跟我去？”
　　谢云枝摇头。

　　“有捷径都不走……”
　　薛雪瞥见谢云枝手上提的那只黑鼠，冷脸说：“难怪三年都还只是一个杂役弟子，血脉驳杂，连灵宠都是最低劣的丑鼠，难看死了。”
　　她说罢，伸手推了一把谢云枝的肩膀，身姿摇曳，侧身朝院子里走去。

　　“就该杀了这个讨厌鬼。”魔骨嚷嚷道，“以色侍人，才最下乘。”
　　谢云枝：“个人有个人的修炼方法，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谢云枝见惯了三年间不断住进这个院子里的同门弟子，她们住进这里，又很快离开了这里。
　　有人飞黄腾达，有人万劫不复。

　　魔骨道：“你就该杀了那个讨厌鬼。”
　　谢云枝没理会魔骨的话，径直往月如秘境的入口方向走去。

　　月如秘境入口处，有仙雾缭绕，霞光飞舞。
　　值守弟子在查验过谢云枝的弟子令牌之后，出声叮嘱：“入月如秘境，凶险未知，生死不论，万事珍重。”

　　谢云枝穿越仙雾，踏入月如秘境时，周遭环境徒然生变。原本安静的环境顿时有鸟叫虫鸣声起，远处霞光飞掠而过，是一只身披五彩霞光的神鸟自天际而过。

　　山间隐约可见猴群跳跃，巨大的蟒蛇从横道划过去，曦光照耀其鳞片生光。天材地宝的异香飘出来，勾引着来月如秘境的修士。

　　此地天材地宝并不少见，却大多都有异兽守护。
　　那只神鸟飞过时，魔骨道：“把这只鸟儿打下来，烤来吃了，肯定好香啊。”

　　谢云枝感知到那只神鸟玄境三重天的修为气息，再一对比自己凡境半重天的修为，一时无言。
　　好半晌，她才道：“你怎么吃？”

　　魔骨哼声道：“你可别小瞧我一根骨头，我能吞噬的东西可多了。”
　　“告诉你，我从前还吞过神族。”
　　谢云枝淡声问：“所以，神族就是被你给吃来灭亡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魔骨小声咕哝道。
　　谢云枝将笼子里的寻宝鼠给放了出来，寻宝鼠转着漆黑的小眼珠认准一个方向，朝那里跑了过去。

　　寻宝鼠能寻灵宝气息，也在一定程度上能感知危险的气息。
　　谢云枝见状跟了过去。

　　秘境里地势复杂，山脉起伏不定，蜿蜒曲折向更深处。寻宝鼠在这附近找了一大圈，直到进入一处低矮的灌木丛林间，它才“吱吱”地叫了起来。

　　谢云枝闻声走过去，拨开灌木丛，很快找到了寻宝鼠吱吱的灵物，是一株生长在此的灵药，大约有百年的年份。
　　谢云枝挖下灵药，并指划分了一半的灵药递给寻宝鼠。

　　魔骨道：“我也要。”
　　说吧，魔骨裂开骨头，溢散出魔气，从寻宝鼠爪子里抢了一半的灵药。魔气一口吞掉了灵药，在寻宝鼠面前发出“桀桀桀”的阴惨声音。

　　寻宝鼠浑身颤抖着，一双豆大的眼珠里透着恐惧和害怕，将爪子里剩下一半的灵药上供给它眼前“桀桀”笑个不停的那团魔气。

　　魔气化作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朝着寻宝鼠咬过去——
　　下一瞬，那团魔气被谢云枝面无表情地伸手打散，魔骨嗷呜地叫了两声，不太满足地收敛起来。

　　寻宝鼠闭上眼睛，身体瑟瑟发抖，爪子里抱着的巨大灵药掉落在地上。

　　谢云枝弯腰捡起灵药，把灵药装进储物袋里，继而将储物袋缩小，挂在了寻宝鼠的身体前。

　　寻宝鼠睁开一只小眼珠，漆黑明亮，看了一眼谢云枝，懵懂地明白了什么，伸出爪子，举起储物袋，做出上供的姿势。

　　谢云枝道：“没关系。这是你的，不用上供。”
　　寻宝鼠拍了拍那个小小的储物袋，用爪子不停地作揖。

　　魔骨哼声：“胆小如鼠，谄媚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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