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游云默

6、六

　　寒假除了做作业之外，林栀还要和奶奶一起准备年货，奶奶向来很重视这些仪式，即使后来大家都觉得麻烦，年也都过得马马虎虎，但奶奶还是保持着这些过年的传统，年过古稀的老太太还乐此不疲地炒瓜子花生，制作米花糖、水磨年糕、冷笋、玉兰片还有腊月二十二要吃的糖瓜，这种时候奶奶总要让林栀站在旁边看着，跟她说米花糖的糖汁必须开小火，水不能过多，做玉兰片的米粉必须得蒸……有时起来得太早，林栀烧着炉灶就睡着了，奶奶看到就推她的脑门“臭小妹，不认真学，以后没得吃。”
　　林栀不以为然，这些做法她从小看到大，这几年奶奶更是年年重复说一遍，生怕自己的老手艺失传。
　　奶奶过年一定要做好吃的，而林栀过年一定要放鞭炮，冲天炮、仙女棒，还有像长蛇一样的大地红鞭炮。除夕夜，温暖的火炉旁支起来了桌子，各种地道的美食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冒着热气，电视机里放着春晚，鞠萍姐姐字正腔圆，声音悠扬婉转，爷孙两人吃着年夜饭，看着电视节目表演，奶奶很喜欢看这些节目，时而被歌舞表演所吸引，时而被小品相声逗笑，时而又对魔术表演充满好奇，连连惊叫“小妹，你看，那个杯子一下子就不见了。”林栀也被奶奶老顽童的模样逗乐。年来得很快，快到零点，林栀提早就将鞭炮挂在竹竿上，给烟花摆好位置，拿着打火机，电视里已经开始倒数，“十，九，八……”“三，二，一”林栀也紧张地数着，然后点燃引线，捂着耳朵躲到一边，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冲天炮“咻咻咻”冲上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整个小镇也都热闹起来，可以看到一束束炮在天空炸开成一朵朵花，电视里伴随着李谷一《难忘今宵》人们不断地说着“过年好”。林栀仰头看着璀璨的烟花，轻轻地说“过年好，妈妈，夏哥哥。”
　　寒假快要结束，奶奶最终不得不提那件事，在林栀回来之前，林栀的妈妈打来电话，“妈，我知道林栀考上了渝中，我想让她跟我一起住补偿她，行嘛?”电话那边语气有点不安。奶奶混浊苍老的眼满是担忧，她老了，林栀还是要回到她妈妈身边的，但是她怕孩子心里有疙瘩，也怕跟她妈现在的家人处不来，伤了孩子的心，“云梅，你现在的家人能接受这么大的孩子吗?”“妈，您别担心，这家人很好，我不会让林栀受委屈的。”“那不知道林栀愿不愿意……”
　　奶奶看着林栀嘻嘻哈哈的样子，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让这孩子受到伤害，但是她不得不为林栀的将来打算，“小妹，你妈妈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林栀顿时停止了嬉闹，“她，打来说什么?”林栀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安。“你妈妈想让你跟她一起生活。”林栀没有想到，将她抛下七年的妈妈想要跟她一起生活，虽然七年她时时刻刻不在想她，但真的已经忘了一起生活的感觉了。看到林栀沉默，奶奶也揪心“小妹啊，原谅你妈妈，她不善表达，这几年她也时常跟我问起你的情况，奶奶老了，她是你唯一的亲人。”林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喉咙干涩哽咽，“奶奶……”奶奶伸出沧桑的手抹掉林栀脸上的眼泪，然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打“小妹啊，你要坚强，人的一生太多磕磕绊绊，放宽心，熬一熬，就过去了。”林栀极力控制的眼泪终于决堤，泪如雨下。
　　奶奶给林栀的妈妈回信，在开学前两天，林栀的妈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林栀的家，看到他们，林栀恍惚，她好像比以前更年轻，更有气质了，站在她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慈眉善目，气宇不凡，他们跟奶奶寒暄了好一会，林栀在一旁沉默，吃饭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妈妈的目光，她的眼神温暖亲和，但看向她时，眼底满是亏欠愧疚，眼圈也微微泛红，她鼓起勇气给林栀夹了菜，轻柔地说“多吃点。”林栀手一时僵住，她不知道她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嘴唇干涩地扯出谢谢两个字，刚才看似轻松的氛围也变得沉重，妈妈转过头，紧咬嘴唇，努力抑眼眶里的泪水。
　　吃过饭，奶奶收拾着林栀的东西，林栀想要洗碗，却被妈妈抢过去，妈妈的行为让林栀无所适从，只好跑上楼去找奶奶，奶奶环顾四周，“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看着奶奶忙碌地收拾着她的行李，林栀内心苦涩“奶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那当然，你不回来我肯定会把你追回来，然后啪啪打屁股。”奶奶故作打人的姿态，林栀原本沉重却也被奶奶逗笑。收拾完东西林栀和奶奶两人把行李提下楼，男人连忙把行李接过来，然后笑着说“老太太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林栀的。”“好好，这样就好。”此时奶奶也微微哽咽。妈妈拉着奶奶的手，“妈，我会好好补偿林栀的。”
　　行李装上车，妈妈和林栀坐在后座，妈妈摇下窗子跟奶奶道别，林栀泣不成声，车子终于还是开走了，路上林栀哭泣不止，妈妈抱着林栀，抚摸着着她的头，不停安抚，直到快到妈妈的家，才止住哭泣，这时反应过来被妈妈抱着，忸怩地动了动身体，妈妈松开手，给她递纸巾，妈妈用手理着她的头发，轻轻说“你想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奶奶随时都可以。”林栀没有说话，她注意到前面的男人，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她从来不愿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况且她以后会寄他篱下，更不便去宣泄自己的情绪。
　　车子在一个两层小洋楼前停下，男人把行李拿下来，妈妈拉着林栀的手走进去，门一打开，是闪亮的玻璃灯，装修风格偏欧式田园风，妈妈给林栀拿了一双粉红色的拖鞋，林栀走进去，当时进学校的时候被许可调侃成刘姥姥进大观园，林栀这时像真的进入了大观园，“哒哒哒”楼上像是有人，林栀一时紧张，一个面若傅粉，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男生穿着休闲的居家服走下来，同样是长相帅气的男生，他身上有一种在许可身上都找不到的成熟的气质。
　　他看到林栀也不惊讶，“你是周阿姨的女儿。”没有疑问的语气，林栀点了点头，此时妈妈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夏临，就给林栀介绍，“小妹，这是夏叔叔的儿子，你叫哥哥。”林栀能感受到妈妈对夏叔叔的儿子有一丝讨好的意味，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未来的日子要仰人鼻息，她不想在这里受关注，不想出任何差错，这不是她的家，她不能随心所欲，她犹豫一会才小声的，吞吞吐吐地说“你好，哥哥。”夏临有一秒的发愣，但随后很自然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林栀”林栀依然用轻如细蚊的声音回答。妈妈很高兴林栀和夏临能够好好相处。
　　妈妈早已收拾好林栀的房间，日用品也全都备齐，林栀看到她的房间是温暖的橘色调，干净的书桌，乳白色的衣柜，落地窗外有个宽敞的阳台，满足她小时候对公主房所有的幻想，但现在美好的表象下是沉重，即使她的妈妈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但这些都不属于她，未来也总会离开。现在她只能接受这一切，在能够完全独立之前在这座海市蜃楼好好生活。妈妈本想和她一起整理行李，但林栀无法适应这些突如其来的母女间的亲密就拒绝了，妈妈很想重新缓和和林栀的间隙，但也知道不好操之过急，就只能给林栀腾出空间。在行李的角落，是那个装着信的盒子，兴起，找来一张白纸“夏哥哥，人生真的很不可思议，妈妈回来了，把我带到她的新家，但我怎么和他们生活，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不自在，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然后把它装进信封里，手上的动作停住，无奈自嘲“怎么可能。”然后把信随意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洗了澡穿着妈妈准备的睡衣躺在陌生的床上，床很软，像躺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但林栀难以入眠，第二天早上下楼，夏叔叔坐在餐桌旁，看着早报用餐，看到林栀下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报纸，微笑着问“林栀，睡得好吗?”“很好……夏叔叔。”听到林栀叫他，更是开心，忙招手让她来吃早饭，“林栀，在这里不用拘谨，这就是你的家，想要什么都跟叔叔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有事也跟他说，别怕。”夏叔叔用北方男人的直爽和热情宽慰林栀。妈妈从厨房出来，听到林栀和夏明辉的对话，很是欣慰，此时夏临也下来了，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在林栀对面坐下，“早上好，林栀。”“早上好，哥哥。”说完就垂着头喝自己的粥。夏叔叔和妈妈笑了，这是他们在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发生了。
　　开学那天，教室闹哄哄的，姜林两人唉声叹气，叫苦连天，抱怨假期太短，殷茵兴奋地跟林栀讲过年他们一家去泰国玩，殷茵问林栀过年有没有好玩的事，林栀想确实有事，但不好玩。开学典礼兼学生表彰大会上，许可是年级第二，当他上台领奖，林栀站在台下看着阳光照耀在清秀的少年身上，开心地为他鼓掌，许可仿佛有鹰眼装置，眼神望向21班，殷茵推搡林栀，然后拉起林栀朝主席台招手，许可失笑，林栀拉扯着殷茵，制止她疯狂的行为。
　　林栀在期末考试从倒数到了班级二十，而姜宇良重回宝座，殷茵拿着成绩单在他身边晃悠，无情地奚落嘲讽。这回轮到姜宇良心里不舒服，但他的嘴上功夫又斗不过殷茵，只好独自生闷气，有他们在的生活才让林栀感到真正轻松，虽然夏叔叔和夏临哥哥人很好，妈妈也极力地对她好，但终究是不熟悉。
　　林栀不住校了，殷茵问她，许可也问她，她不得不说出实情，殷茵担心却又开心，“那我以后可以去你家找你玩了。”而许可确实担忧，她问林栀适应的了吗，林栀说“这只是短暂的。”许拍了拍她的头，轻叹“真是笨”。

作者有话说

　　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