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a》幼齿阿八

1、归家

　　江歆再次走出机场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天气骤然放晴。天空呈现淡蓝色，云朵丝丝凝固。多日不见的和煦阳光下，这座阔别的城市带着午后的慵懒。
　　轻笑着。三年了，这座城市除了更加华美的外表，竟是什么也不曾改变。
　　拦下一辆出租，江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师傅，东兴大道。”车上开了暖气，暖烘烘的，很是闷热。江歆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塞进包里。拉开包链，发现一本黑色的五线谱本子，写满了潦草的速记手谱，以及一些零碎的诗和句子。目光匆匆碾过一首波兰诗人切·米沃什的诗，江歆很是喜欢。
　　多么欢乐的一天
　　雾早就消散
　　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面
　　尘世中没有什么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妒忌
　　无论我遭受了什么不幸我早已忘记
　　想到我曾是同样的人我并不窘迫
　　我的身体里没有疼痛
　　直起腰
　　我看见蓝色和白色的帆

　　看着窗外飞驶过的一栋栋极具时代感的高耸建筑，和三年前相比改变的也不过只是外观、高度、名称以及所属的单位，其他的一些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江歆在飞机上也没有睡好，耷拉下眼皮，闭目养神。

　　江城。
　　这是一座一成不变的城市，过于虚无与寂寞，却又是浮华得像幻影一样飘渺的存在。
　　江城，这个国家的主心骨。
　　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人，带着自己的热烈青春，带着自己前所未有的自信，带着自己的满腔热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征服这座城。
　　每天，都有更多更多的人，带着仅剩的一点自尊，带着苦涩的泪水，带着满身满心的挫败，默默逃离。
　　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行色匆匆，那么不切实际。
　　江歆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意义。选择离开这里，只是不愿意将生命浪费在拷贝一样的日子里。
　　五线谱本的二十六页，右下角。
　　死亡不是可怕的事，又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你们这样这样工作生活，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然而现在，江歆又却又的确是在江城的某辆出租车上。
　　既不是愁绪满怀，更不是欢天喜地。就连江歆自己也找不到回来的缘由，就是连敷衍的借口都想不到。只能归结为想当然或者说是一时兴起。
　　他偶然想起，自己曾在初中毕业考试的作文上这样写道：
　　我是一壶熄火的白开水。
　　明明有很高的温度，却又不可能沸腾。
　　很烫有很平静。
　　但我和冷水不同，因为我的表面在剧烈的蒸发。

　　当时写下这样的文字，也许和现在的心情极为类似。当然这篇不知所云的文章最后只得到了阅卷老师可怜巴巴的23分。
　　说是这里没有改变，但实际上，在细微之中，却又凸显出那么一点小小的差异。比如，交通似乎比三年前好了很多。江歆还记得自己曾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是一个一场晴好的下午，但是从家到机场却是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
　　“交通广播为您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三点整……”。声线甜美的女声那么优雅，又是那么死气沉沉，如同这个城市给人的特有的压抑感。

　　推开车门的一瞬间，与突如其来的寒冷气流撞了个满怀，江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穿过东兴大道街心花园的茂密草坪。家，就这样以一种很直接的角度呈现在眼前。
　　和江歆记忆中或说是想象中的没有丝毫的差别。

　　江歆从包里翻出留在身上的最后一把钥匙，却发现眼前的大门，似乎已经不是光靠钥匙就能打开的了。
　　江歆作罢，只好拨号。来应门的是一个腔音很陌生的男人。江歆一时间想不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