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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出现的时候,钟楼上传来了旷远的钟鸣之声,整座城中城从夜晚的放荡不羁中醒来,恢复了白日里的清静。生活在这里的众人换上另一幅面目行走于城市各处,天亮了,很多东西无法隐藏只有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等待下一个半梦半醒的夜。

      袁珩抱着淘气出了门,帝都有莫兰星上最好的医院,最好的骨科神经医生。他虽然并不了解基因改良种具体有哪些特异之处,但淘气除了样貌古怪了些与其他碳基生物倒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今早在星网上联系了一家私立医院决先带着淘气做个具体检查。

      私立医院对于袁珩目前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保密性强,很多明面上违规的病例和药品才这里都能够得到解决。其他部门也都装作不知道,暗地里有需求就暗地里解决,在这里金钱来往其实是最干净最不拖泥带水的关系。

      袁珩联系的是卡文家族名下的一家医院,乘坐2074号公共悬浮列车可以直达医院附近,一大早列车上并不拥挤,袁珩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一个位置。笔直的坐在靠里侧的位置,平铺了一张早报开始阅读,纸质报刊在这个星球上还是较为少见的,也就只是帝都的交通公司为了附和南坪十所的文化氛围才提供这项额外服务。

      光滑丝薄的纸面给乘客提供一种舒适轻松的阅读感受,为这附近的列车招揽了不少乘客,交通公司原先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这下子倒是乐见其成,转头又拨了不少经费。

      星历920年234日早报:

      “莫兰皇第四子即将与科拉尔家族大小姐成婚,婚期将于近日公布。”

      “索托星空间站建设即将竣工,移民名单尚未确定。”

      “白耀星粒子波动异常,原因正在调查。”

      “兰四小公主大闹北名区……”

      咦,袁珩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那张长裙蓝发背影图上,这个凶悍又暴脾气的女人不就是昨天轰了“空灵”的那个嘛!早报的面积不大,各条新闻说得也相对简略,占不了多少空间,但关于兰素的报道却是洋洋洒洒一大段。袁珩嗤笑了一声,继续翻看下一张。

      笔直的坐姿,加上淘气一直攀在他的肩上拨弄他的头发,让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扑哧笑出了声。小姑娘长得很可爱,只是看上去很虚弱,面色惨白两颊却透着不正常的绯红。她旁边的中年妇女歉意的朝着袁珩点了点头,一手支撑着小女孩不让她滑落,眉宇间的忧色让这个女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袁珩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心里却掠过一丝了然,女孩大概是患了什么重病吧,收回视线却再也没有了继续看报的心情。这个时代的人们依旧百般想要逃离生老病死的轮回,即便医疗水平不断提高,即便人均寿命已长达200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一个人的生死对于整个星球而言或许无足轻重,可是在他和爱他的人眼里就是全世界。

      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站起来还没有半人高,眼神却十分清澈透明,或许是经历了病痛的原因,看上去有些瘦削。

      列车不停地进站出站,车上人来人往,越靠近底站,车厢里越发空旷,快到卡文医院时,只剩下了袁珩和那对母女。

      袁珩想了想,还是走近母女身旁问她们是否需要帮助,中年女子稍微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还是婉拒了。袁珩没有理会她刻意的保持距离,将女子的行李背上身,从女子的怀里接过小姑娘。中年女子紧紧跟在袁珩身后,不敢轻易放松,袁珩也不在意别人的警惕和提防。

      列车的底站在医院附近,不用走多远就能抵达,短短的交谈之中袁珩也了解到,中年女子并不是小女孩儿生理学上的母亲。

      这年头很少有父母会舍弃自己的孩子,当玉汝亭在山里捡到小女孩的时候她只觉得奇怪,在警务司附近待了小半个月也没有人来认领,警务司里的办公人员也查不到女孩的DNA序列号。

      没有办法,玉汝亭只能将小女孩带回自己家抚养,谁知,没过多久女孩就病了。在渭南他们说是治不了,让玉汝亭把孩子带来帝都碰碰运气,她丈夫还在渭南老家工作,一家的重担现在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一路来帝都,虽然辛苦,但她却不能放弃,既然养了这个孩子就得对她负责任,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身体越来越差,她真的不忍心。只盼着这次在帝都能够治好她,玉汝亭轻柔的语气却让袁珩感觉出了其中的郑重。

      袁珩的印象之中就没有过母亲的存在,从小到大,一直是自己家老头子照顾自己,教育自己,他和老头子亦父亦师亦友。关于母亲,他想过很多,可是老头子没有告诉过他,他也就没有问过。

      很新奇的感觉,竟然从这个女子身上感觉到了做母亲的温柔。袁珩莫名地有些依恋,玉汝亭自己生育了两儿一女,对孩子的脉脉温情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展现无遗。

      帮着玉汝亭做好住院登记手续,唤回陪着小女孩玩闹的淘气,袁珩颇有些不舍地和玉汝亭交换了通讯号。小女孩摸了摸淘气的头,说:“哥哥,我会在帝都待很长时间,你还能来看我吗?”

      袁珩听着女孩的话有点心酸,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哥哥会经常来看你的。淘气马上就是你的病友了,会陪着你一起康复的。”

      女孩听到袁珩这样的话很是开心,挥了挥手做道别,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淘气转过头看了看小女孩,伸出前爪碰了碰女孩的脸颊,毛茸茸的额头抵住女孩的前额,过了好几秒才离开。女孩明显对淘气的举动感到很诧异,瞪大了双眼,确实止不住的开心。

      大抵生离死别,情仇爱恨都是相仿的,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着体验世间百态。淘气未尝不是因为自己也是弱者的缘故,对女孩格外亲待,看到女孩之后,它也有了一丝的触动。

      女孩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可是她对这个世界上的美好是感激的。

      和玉氏母女分别之后,袁珩便抱着淘气来到了他在星网上预约的医生办公室,见到了只在网上了解过的神经科医师――毕风。

      毕风是个很有想法很有创造力的医师,相较于其他老牌著名医生而言,他在星球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可是他发表在星网上的论文却着实打动了袁珩。

      的确,就目前淘气的状况而言,机电神经义肢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自由度高,不受外界环境干预,感觉传递性优良,利用肌肉电信号,神经脉冲电信号,脑电信号最大限度地将生物体与机械结合起来,发挥其能动性。

      淘气可以毫不费力地撕裂一只黑斑虫,可以轻而易举得咬碎他们的壳,如果,它能够获得两条腿,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该有多好。袁珩早已放下了内心对淘气的戒备,一个不能自由移动,不能独立生存,甚至被莫家的人断言为实验失败品的生物,没有必要太过忧心。

      商量好治疗方案以后,毕风为淘气安排了私密的病房,毕竟不是普通物种,医院人多口杂,能够少一些人知道最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兰素在犀山里奔跑,越跑越快,身形渐渐看不清,幻化成一道残影,只有身后带出的风留下一丝痕迹证明片刻前强者的经过。

      没有一丝停顿,遇到拦路的灌木丛,直接伸手将它们拔除甩在一边。大踏步地跨越浅坑,朽烂的树桩,只留下轻轻的一串脚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那里,只是一味地向前,向大山的更深处奔跑。逃离,逃离城市,逃离所有的人,逃离一切潜藏的被计划被安排的命运。

      人潮实在是太拥挤了,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想要往人群中心挤一挤,唯恐被别人说成是特立独行。

      可是周围的或静或动真的与自己有关吗?那些运转的机器,行走的人,热闹的喧哗,当我离开后,他们会消失不见吗?如果没有联系,那又何必时时事事都争着站在人群里寻求一致呢?

      谁不是由贪婪欲望构成的生命体?无论是复杂的,简单的,心里想要的不都是吞噬和征服么?

      胸膛里的野兽叫嚣着想要毁灭一切。倒宁愿去做个恣意邪性的恶魔,不拘一切伦理纲常律法约定,闯他个礼乐崩坏。

      最好不要醒来,永远沉溺于自己构造的梦境里,无污无垢。醒来后的世界,不能由自己主宰,甚至要被着逼迫成为一颗棋子。可她,无处可逃。

      生活的目的从来都不单纯,站在社会顶端的统治者一瞥一念之间,中层的管理者心头早已有万千安排,底下的工作者会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为别人服务的吗?会知道自己是无关紧要的吗?蚁皇蜂后会在意每一只小小工蚁工蜂的生与死吗?生而为人,究竟要攀爬到多高的巅峰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兰素褪下自己身上的衣物仰躺在一片腐叶之中,白皙的皮肤下渐渐浮现出一片青灰色的暗纹。

      寂静无声,仿佛这一片空间都被外力禁锢,没有禽鸟走兽路过,没有枯叶坠落,没有生长没有灭亡,什么都没有。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兰素本身,原本无瑕的身躯上慢慢出现一道道隆起的筋脉,紫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动,表层的皮肤不堪血压的逐渐升高,变得愈加透明可怖。“啪”的一声,一道筋脉破裂,兰素目眦欲裂,随即全身上下的血管都不停地炸裂,愈合,肌肉细胞和表皮细胞不断分裂,生长,增殖,成熟,消亡。

      再也抑制不住这种痛苦,兰素躺在地上哀嚎出声,落叶的碎渣混着腐泥嵌入血肉,钻心刺骨的疼痛。从清晨到日暮,林中开始弥漫薄雾,兰素的身体终于停止了变化只留下了满身的血疤。

      夜色渐浓,青灰的天空染上通透的蓝紫色,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挂在天幕上。兰素收敛住身上的气息,感觉到周围渐渐有了些微小的动静。夜晚从来都不是绝对宁静的,生物的呼吸与震动,枝叶抽条,种子萌发悸动,生命的一切奥秘都隐藏在其中。

      天河浩瀚,星空璀璨,无人往来的犀山的最深处,没有人知道兰素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她四小姐的身份。

      那隐藏在血脉里的秘密只在今夜吐露出它可怖的面容,又逐渐销隐去。等天亮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世界终有一日会崩塌,只有最茫然无知的人才会觉得快乐。

      力量,不断追求力量的增加,在这潜藏的暗流涌动之下,终于失去了约束,放弃了理智。人为的基因改造会给人类带来什么呢?

      是生命体的进化还是物种的变异?到最后,自己还是自己吗?快乐是由多巴胺控制,悲哀是因为缺乏脑内啡,理智与平和是血清素带来的。是哪只神秘的手在我的身体里操纵了这一切,编程好所有的情绪?那么人为的篡改了基因,究竟是对还是错误?

      这场与造物者的对抗凡人能够取得成功吗。兰素不清楚这一切,毕竟她没有办法选择究竟应该怎么活。

      从母体中的胚胎到如今的二次进化,她的每一步路都是被规划好的,每一步生长都被监控测量,每一次尝试挣脱不过是又一种画地为牢。

      今夜的月色真美,双月空悬,水横星和天卯星横亘其中,闪着莹莹的光辉。

      相传天帝嫉恨于天神谡让和凡人公主媗的爱情,又震怒于他们私自结为夫妻共享寿元,罔顾天条。便以大法力在天月和白月上建了两座牢笼关押他们。于是谡让和媗只有在每一年双月重合时才能遥遥相见。

      故事传到后来就变成了神话传说,没有人见过天帝,谡让和媗却成了凡间自由与爱情的代表,双月重合的那一天就成了双兮节。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也许最开始只是个美妙的故事,最后却成了无数人的信仰。兰素疲惫的笑了笑,她很小的时候就随家族里的飞船登上了白月。除了人类建立的基地,就是一片荒凉,空白的空间,没有牢笼,更没有为爱献身的女神媗。

      袁珩睡在躺椅上,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着,在距离双目半尺的地方以手丈量双月。温和的月色倾撒大地,双月相距不过二指,仿佛悬于掌心,不堪盈盈一握。天月居于正北天偏西,白月下弦如银钩,正值氓水上涨,再过十七天二者就会重合,又是一年双兮节。

      袁珩买的房子楼层很高,从这方阳台上可以看到帝都的夜景,璀璨的灯光,朦胧的黑暗,勾勒渲染出一幅浓墨重彩的图景。万千灯火,喧嚣热闹,和夜空中的星星完全不同。倒像是在红江城南老家,在红江边看到的星河倒影。

      帝都的确很美,美的动人心魄,可却美的似乎不在人间。

      倒不如凭风而去,登上千百尺高台,如果不慎跌落,就把这暗色的浮华砸碎,然后躲在拥挤的人潮里,看他们惊慌失措,像被鱼饵惊扰的游鱼。

      还有十七天,双兮节是他的生日,老爹是这么告诉他的,出生证明上也是这么登记的。

      袁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父亲说起自己的情况,服役期还没过半就中途退役,还真是丢人现眼。

      烦躁的挠挠头,他还是个不到20岁的孩子,之前再怎么冷静淡然,遇到自己的父亲还是得从心啊。

      况且,三年时间没见,他是真的有点想家了。从自己家门口穿过的红江水明明是浅青色的,为什么名字里带着红?老爹手里带着的几个研学生顺利毕业了吗?去年氓水上涨时,与它相通的红江水泛滥了吗?鮰鱼溯游到江都岭了吗?

      想到老爹做的鮰鱼鲜嫩爽滑,咬在嘴里,肉质纤维能在舌头上打滚,在牙齿上被切断,奶白泛黄的汤水刺激每一颗味蕾,咽下去一直舒爽到胃里,袁珩一瞬间又觉得帝都没有刚开始那么吸引他了。

      在帝都自己能做什么呢?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没有服完兵役,提前退役后没有军衔。难道要接受上级的安排,去机关部门做个司机或者是保安吗?

      可是自己才20岁啊,这个双兮节过了才20岁呢。混吃等死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底,他是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淘气之前被留在毕风的看诊室里,没有跟他一起回来。在这个夜晚,吹拂过他面颊的帝都的风是燥热的,忽然产生了一种情绪,让人猝不及防的孤独感。

      普通的平庸的人才会最频繁的感受到这种情绪,它将人的弱点放大,袁珩是看着莱特维斯死在自己眼前的,作为一名能出任务的士兵,他不是胆小懦弱之徒。只是在这个夜晚,孤独和悲伤,也许还有一丝恐惧一齐向他涌来。

      部队里的老士兵们有特有的方式解决所有的不良情绪,他们或许偶尔会有胆怯悲伤,但在任务面前必须永远热血澎湃,永远激昂沸腾。可是袁珩还没有来得及学,希栢还没有来得及教完这位他看好的后辈。

      一切戛然而止,所有的情绪都得由他亲自背负。

      袁珩此刻暗恨自己不是故事中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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