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桂花落》冷萃树莓红茶

3、第 3 章

　　南锦峰算得上是一块宝地，景色宜人且灵气充沛，加上荣堇座下并无什么弟子，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拜入荣堇门下。也就是如此，荣堇为了免去麻烦设了结界，但现在荣堇却在结界处犯了难。
　　原因很简单，荣堇在归峰的路上看到了自己所设的结界，这结界庞大，不只是封住了峰门，而是笼罩着一整个山群。若是往常荣堇也就无所谓了，但是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她误以为被梦魇对自身进行了攻击，加上闭关非但没有疏通经络，更是发现有几处经脉受阻，这结界是依靠自己的修为滋养，现下她自身还难保，更别提再滋养如此庞大的结界。
　　但她毕竟没有设这结界的记忆，难免要摸索些时日，而且若是她将这结界撤了去，岂不是人人都好进来？
　　等等......若是这样说，方余年又是如何进峰的？
　　荣堇在峰门处若有所思，一时察觉不到身后竟然有一个小尾巴，默不作声只是跟在荣堇身后。钟泯一盯着荣堇，看着她如何对结界犯难，如何试探撤去结界，眉头不察觉的轻抬一下，视线仍旧锁定着师尊。
　　她......莫不是厌倦了？
　　冷不丁一句话在耳边炸开，打乱了眼底的深潭，在心头泛起涟漪。是啊，她定是厌倦了，不然为什么要撤去设下的结界？
　　钟泯一看着几步前站立良久的荣堇，心中的思绪已经九转曲折，他知道师尊不怎么说话，但是递一个眼神，或者抬一下手，他便知道师尊要做什么，他跟随揣摩师尊这么多年，他一眼便知师尊想要撤下这结界。然后呢？所有的弟子都能进入，是不是就会有人顶替他的位置？
　　良久，荣堇思绪回神，终于发现了站在自己身后沉默的钟泯一，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徒弟。或许，他知道......
　　“你是我的......徒弟？”荣堇转身看着钟泯一开口问道，她表面上淡淡开口，但其实憋着好几个问题想问，却因为一时间拿捏不住她这个徒弟究竟是什么性格，断断是不好直接出击的。
　　钟泯一颔首默认，一时间有些恍惚，方才就发觉师尊同以往有些不一样，莫非是闭关闭得走火入魔了？
　　还未等钟泯一开口便听到荣堇的声音：“你是如何通过结界的？”
　　果然！！！
　　她想将结界收敛，或者是收回他通过结界的资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究竟哪里做的不够好，或者是......
　　荣堇轻蹙眉头，看着这徒弟闭口不答，心下了然，定是自己冷言冷语的唬住了这小徒弟，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另一边钟泯一看到自家师尊眉头轻蹙，立刻慌了神，按照他跟随师尊七十六年的经验来看，师尊定是不耐烦了，定要说些什么，若再不开口师尊定是不会再理睬他了。
　　“通过结界需要这个印记。”钟泯一抬起手腕，瓮声瓮气的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瞧着荣堇脸上会不会有什么细微的表情。
　　“嗯。”荣堇应了一声，转身向主殿去了，留着钟泯一独自瞅着结界愣神。

　　荣堇回到主殿，却没有径直进去，而是坐在殿外台阶上，一点往常的清冷架子都没有。荣堇托腮沉思，问题究竟出在了什么地方，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动力，她本身就懒得去想这些。
　　“师尊......”待钟泯一从峰底长阶一步步踏上来时，看到的便是荣堇托腮坐在台阶上愣神。
　　风轻轻吹拂着殿外的桂花树，偶尔落下几簇桂花，落在钟泯一的肩上，然后缓缓跌落。桂花树的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风吹过发丝轻巧的打个转，带着诱人的桂花香气，仿佛时间就在此刻定格。
　　“方余年说我失忆了。”荣堇看到站立于面前的钟泯一，简单的叙述着：“我结束闭关之后，一切都变了。方余年复活了，楚泽栖性情大变，江致也是，还有......你？”
　　荣堇一脸疑惑，低着的头突然抬起，阳光轻轻浅浅的洒在荣堇的长发上、面颊上、衣衫上，钟泯一就这样望着，就这样看着，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多好啊......
　　师尊失忆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不是也不记得是如何捡他回宗，如何教他历练，如何......护他于身后？
　　“不如你同我讲讲，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荣堇看着钟泯一，左手拍了拍身侧的台阶，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钟泯一一时间慌了神，几番踌躇最终还是坐到了荣堇身侧。
　　但是发生的这些事情，师尊都忘记了，还有什么好讲的呢？
　　讲他是如何满目疮痍的从死人堆爬出来，却又被歹人拐作奴隶卖去肮脏之地，衣衫褴褛之时被她所救吗？
　　钟泯一设想过无数次，若是他们之间的相遇不是这般，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亦或者是一个外门弟子，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是不是起码能够有站在她的身侧的权利呢？
　　现在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就如同饥寒交迫的旅人看到找到了落脚之处，看到了篝火，她全都忘记了，只要他不说，他保持沉默，是不是就可以一切从零开始呢？
　　荣堇看钟泯一仍旧默不作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是如何拜入我门下的？”
　　钟泯一这才适时开口：“师尊领我入宗，待我修行，这份......”
　　“打住，我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空话的。”荣堇摆了摆手，觉得有些没趣，这徒弟也太沉闷了。钟泯一见荣堇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从台阶站起身，掸了掸衣角的灰。
　　钟泯一站立于荣堇面前，只听缓缓说道：“那师尊可是准备还债？”
　　还债？荣堇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失神，还什么债？莫非她欠了什么机缘，还是什么天材地宝？
　　荣堇抿了一下嘴唇，说道：“若是属实，定是要还的。”
　　钟泯一本想趁机岔开话题，谁曾想荣堇听了进去，还债还债......若是她真的欠他，早已还清了吧。或者，欠了他一场风花雪月的情债？但是，这小小心思，怎么说得出口呢？
　　但是话总归是说了出去，总是要圆回来的，于是便开口说道：“那师尊便随我来。”说着钟泯一便转身向他的偏峰行去，荣堇便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钟泯一的偏峰离主峰并不远，旁边还有几座小山丘连接着主峰，也是唯一一座与主峰贴合最近的山了。身为荣堇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拥有一座自己修行的山峰，不知道惹得多少弟子妒忌，瞧红了眼。同荣堇主峰不一样的是，钟泯一的洞府周围全都被竹子覆盖，虽然是不能拥有寝殿的，但却盖了座竹屋，那竹院藏在竹林的尽头却也颇具神秘。
　　钟泯一领着荣堇进入竹林的尽头，两层高的竹楼衬着幽静的竹林散发着与世隔绝的魅力。院内什么都没有，只是紧挨的竹楼栽了一棵花树，荣堇走上前才发现，这是一棵桂花树。
　　竹林中栽着一棵桂花树，怎么看怎么奇怪。
　　钟泯一在桂花树下不一会儿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虽然沾着泥土，显得灰扑扑的，但是却仍旧难以掩盖它的精致。钟泯一打开盒子，盒子内有一颗晶莹剔透的透明珠子，用红色的绸布严严实实的垫着。这颗珠子荣堇是认识的，那是留影珠，能够保留长达百年的影像，但是因为不但一颗难求且需要灵力的滋养，所以很少会被修士用得到。
　　钟泯一将它呈于荣堇眼前的时候，留影珠内的影像扑面而来，呈现在荣堇眼前。
　　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拎着一壶酒，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直接对着酒壶嘴豪饮，那模样肆意极了。荣堇认出来那就是她自己，顿时有些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她都是严于律己，从没露出过如此张狂的一面。留影珠内她的身侧有一抹高挑的身影，着一身白衣，目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流转，却并不开口制止。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吃醉酒的荣堇抱着酒壶说道，眼神有些游离，眼尾都染上了微醺，这样的姿态与平常大不相同，更是平添了几分媚意。
　　“帮我把主殿旁那小桂花移走吧，以后的元阙宗就靠你了。”留影珠内的荣堇如是说道，说着将酒壶内的酒一饮而尽。
　　留影珠的影像留存时间很短，只能留下片刻，但是就算是这样荣堇看到留影珠内的影像仍旧是大为震惊。
　　什么机会？
　　什么桂花？
　　什么以后？
　　荣堇直勾勾的看着钟泯一，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能读懂留影珠里面的那个她的眼神，带着嘲弄，带着不屑，更带着绝望。但是究竟为什么会有绝望？她不懂，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读懂。
　　“师尊，这就是要还的债。”钟泯一顿了顿又说道：“炼制法器所欠下的灵石、修复炸毁主殿丹方的损失、凝聚散落灵力消耗的修为、醉酒之后破坏别峰的耗材......师尊闭关之后，大小事务都是徒儿处理的......纵使这样还有......”钟泯一点到即止，语气中带有几分嗔怪在里面。钟泯一改变策略了，前尘往事忘了就忘了吧，她找不到动力，那么就他来。
　　“欠下的债，我会还清的。”荣堇一边在储物袋中翻找，一边缓缓开口：“这是偏殿宝库的令牌，若是还不上我还有......”
　　钟泯一看向荣堇，双唇紧闭，并未反驳，也没有出声，只是眼中浮现了一圈雾气。
　　荣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说的有些撇清界限的意味，声音也就慢慢弱了下去，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暖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气氛突然有些凝重起来。
　　荣堇本想说些什么找补回来，但是恐怕又只会越描越黑。她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总归有些把握不住的，可能在她的心里对这个完全没有印象的徒弟还是颇具信赖的。
　　钟泯一率先打破这份尴尬，对荣堇扯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来，低声说道：“若师尊不信，也可搜神。”
　　荣堇听到钟泯一如此说道，更是知晓往常同这徒弟定是关系颇深，否则也不会提出搜身。荣堇虽说修为倒退，但是道行还是摆在那里的，若是强行搜神，钟泯一必须神识合一，且毫无保留的向荣堇展示所有。若是在搜神中稍有不慎，被搜神者将修为倒退，甚至出现渗漏的情况。
　　“不如你说给我听。”像是在询问，其实只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