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乖巧》守月奴

5、暂时分别

　　关于那晚的事，林故安没说，李清河也没有主动提起，就当被晚风带走，悄无声息却带起水波涟漪。

　　今天，林故安很早就起床了，她要赶往另一个城市，参加一个舞蹈比赛。

　　但马上要出发的她，想起了一个非常严谨的问题——她没有跟李清河说一声。

　　她望向紧闭的房门，莫名冒出些许愧疚。

　　她这些年独惯了，再加上这两天一直忙舞蹈室那边的事情还有……
　　还有最近她下意识逃避与李清河的相处。

　　直到现在急匆匆要出发，她才想起没有告诉李清河她要离开的消息。

　　而现下又是早上六点，不方便把还在睡觉的李清河喊醒，只能匆匆写了张便利贴解释，中途想起两人这段时间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继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到上面，贴到房门口。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可推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林故安忽然又停顿住，快速拿起放在鞋柜上的笔，往便利贴上匆匆添了一行字。

　　彻底交代完毕后，她赶忙推着行李箱往机场赶。

　　幸好是早晨，这座城市还没有开始苏醒，薄雾如硝烟弥漫，漂浮的小水滴带着残留的凉意，偶尔才能见到两三个行人，去往机场的路上畅通无阻。

　　林故安行程很赶，上了飞机就闭眼补觉，下了飞机和许久未见的朋友集合，到酒店刚放下行李就出门，同他们一起去看了比赛场地，几人突然来了兴致，又玩闹似地斗了会舞，晚上还一起聚餐。

　　直到林故安回到酒店，洗完澡出来以后才有时间打开聊天软件。

　　通讯录的添加上多了个红点，因出门的缘故，今天的申请格外多，可林故安只看备注消息选择性添加。

　　比如下午有几个人是朋友带过来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她对其有些印象，而人家又写了缘由，对于这种，林故安才点了添加，而那些不写备注或者只有备注名字、她毫无印象的人就先放着不管。

　　怕一不小心把李清河给拒绝了，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等下再拒绝一下……

　　林故安不敢想。

　　她一串看下去，直到最后面才看见李清河的申请消息，下边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李清河，应该是起床后就加她了。

　　林故安心里更加愧疚，很快点了同意，然后又转回去，把那些没有写名字的全部利索的点了拒绝。

　　回到消息列表，有好几个人的消息浮在上边，林故安统一发了安全到宾馆，也不管人家接下来要说什么，就说要睡觉了，劝人家早点休息。

　　再回过头，李清河那边还是只有三个字的备注消息。

　　林故安没在意，想着对方可能还在剪辑视频，她瞧见好几次李清河深夜还在剪视频，还觉得这孩子挺努力的，而且今天这事是她的错，忘记提前通知一声就这样匆忙走了，心里的愧疚难消，林故安便主动打起字，和她再一次解释了一下。

　　下一秒，李清河秒回：嗯。

　　回复时间很快，回答却极其简略。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出现又消失，林故安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耐心等了一下。

　　等了半响，却只见李清河发来一句：早点休息。

　　将冷漠态度贯彻到底。

　　林故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了一句：好。

　　聊天彻底结束，不算那条备注消息，李清河说的话加上标点符号也就六个字。

　　林故安哑然，似乎感觉到李清河在生气。

　　但她只是摇摇头，视线移向李清河的头像，好像只是随便一拍的照片，昏黄的街道，行道树和路灯都有些糊，好敷衍的头像……

　　鬼使神差的，林故安又点进她的朋友圈，对方朋友圈的东西可比这个人的话多得多。

　　一堆到处去玩的照片，大多数是风景照，林故安因为舞蹈拍摄需要，接触过不少这方面的人，所以还算比较了解摄影。

　　之前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小孩只是因为爱好，拍着玩的，没想到李清河的水平很专业，甚至比林故安见过的许多专业摄影师要优秀。

　　这让她产生了些兴趣，拖着屏幕慢慢往下翻，看见视频还会点开看一下，直到看见后面几张照片。

　　是李清河朋友圈里为数不多的、有标题的照片，内容倒是简略，图片里只有身体的几个部位，眼、手还有脚踝,也不知道是只拍了这些，还是刻意剪裁过的。

　　她点开看，照片在略缩图时并不是很显眼，放大以后却让人感到非常惊艳。

　　一片灰暗里，流动的红是唯一的背景色，一束微弱的光打在写满沉郁的眉眼上，那是李清河的眼睛。

　　谈不上很精致的轮廓，却有着罕见的浅琥珀色的眼瞳，浅而近似金色，像是流浪诗人笔下在遥远的尼罗河旁的法老的高傲眼眸，它俯视着你，写满高高在上的漠然，也写着世人难以理解的孤独而沉郁。

　　第二张是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垂下，泛白的骨节想要破皮而出。

　　第三张是一捏就碎的纤细脚踝挂着一根红绳，绳间系着一个金色小铃铛。

　　具研究表明人的大脑有自动补全残缺图片的功能，林故安此刻无意识却充分发挥着这项功能。

　　李清河颓唐地半躺在凌乱的床铺上，浅琥珀色的的眼睛漠然俯视着镜头，清晰凌厉的下颚线，倔强又冷漠，手无力地垂下，纤细脚踝处的铃铛发出叮当响声。

　　林故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弹出一个词来。

　　蹂/躏。

　　这两个字占据林故安的所有思想，莫名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袭来，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发红的耳垂，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点击返回消息界面。

　　才瞧见李清河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是一张照片，茶几上的粉红色便利贴被放大，自己早上匆匆忙忙写下的句子被镜头聚焦拍下。

　　照片下边跟着几个字。

　　“很乖，等你回来”。

　　“晚安”。

　　发红的耳垂烧得更厉害了。

　　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的人变成了她。

　　直到最后，林故安也没有发过去一句话。

　　静悄悄的屋子里，林故安埋在被子里偷偷叹了口气。

　　——

　　在掉落泥土的蝉蛹间、老大爷摇摇晃晃的蒲扇间，一个月的时间不急不慢地过去。

　　南城过了九月，居高不下的气温总算下了那么一点点，即使仍在炎热，人们却因为秋日的即将到来，反而对此刻多一些宽容。

　　李清河前段时间就开学了，独自一人去了趟学校、办理完入学手续，然后在班级集合的时候，浅浅认识了一下辅导员，顺便申请了不再军训。

　　A大的军训是在开学前的一个月，时间长且要去到封闭的军事基地，比起其他学校，A的军训就显得十分漫长与艰苦，甚至被笑称成许多高考生不报考的理由。

　　因为李清河去年就参加过军训的缘故，这次便无需再参加，所以李清河怀着愉悦的心情，痛快拥有了比其他人多了一个月的假期。

　　偶尔出门拍拍照，和朋友聚聚，然后回屋窝着剪视频，关爱一下那些贪心、不满足于一个星期一个视频的粉丝们，并严肃告诉他们不可能加更，中途还接了两个小活，不仅小赚了一笔，还跟着团队学到不少东西。

　　没有人管也不会玩到很晚，回到房间后都会给林故安发一张在家证明，再躺在床上给对方发消息，似乎是在用行动回应那张便利贴后的话——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李清河一想到那句话，便下意识地用手蒙住脸，险些笑出声。

　　相对清闲的小孩，忙着比赛的林故安几乎脚不沾地，只有深夜回到酒店才能有时间看手机。

　　小孩花样多，每天的汇报照片都不重样，有时是掀开的被子，有时是被填满的冰箱，还有阳台上刚买的小盆薄荷，吃完只剩下瓜壳的西瓜。

　　李清河偶尔也会和她说些当天发生的事。

　　比如楼下中年夫妻吵架很闹腾，差点打起来。

　　她买的薄荷不是吃牛肉会放进去的那种，而是放在鸡尾酒里的高档货。

　　楼下的保安是看着她长大的大叔，看见她回来住很高兴，每次都要拿水果给她。

　　还有李清河吃完晚饭后为了消食，跑下楼去看老大爷们下象棋，结果被一群大爷拉着要教她下象棋，还夸她和现代年轻人不一样，是个可造之材，李清河被一套套夸奖遮住了理智的眼睛，迈向成为象棋大师的不归路。

　　林故安虽身在外地，却有一种还在家里的感觉，莫名的温馨，于是每次都认认真真看完，然后再给李清河回消息。

　　楼下那对夫妻已经离婚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住在一起，不过应该很快就搬走了。

　　放在鸡尾酒里和放在牛肉汤里的薄荷听起来似乎要更好闻一点。

　　保安大叔人很好，也经常和她打招呼，不过没有给她水果。

　　千万不要和楼下大爷学下棋!

　　他们对每一个围观他们下棋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忽悠的，其实都是一群臭棋篓子。

　　只是这句话有点迟，李清河已经被忽悠入象棋组织的苦海里回不了头了。

　　除此之外，林故安也会偶尔提起自己的事，虽然李清河不曾问过，但对方主动说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因此李清河也知道她比赛很顺利，进了前几轮，也知道她一个朋友因伤退赛，让她感到很可惜，还从不怎么爱提起的只言片语中，得出对方从小练舞，一身伤病的事。

　　不过顾虑到林故安的辛苦，她们不会聊很久，大多时候都是说几句就克制的停下，互道晚安睡觉。

　　时间就在这克制中慢悠悠地溜走，两人一直没见面，却比两人都在家里时，联系得更加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