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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周生如故番外:予君书 ...

  •   北陈大运八年,北陈和南萧结束四年有余的战争,双方议和。南辰王刘枡作为使节替患病的皇帝与萧帝签订协议,携喜好游历的外甥刘生辰一起来到了南萧国都-建康。刘生辰才十二岁,并不喜欢亢长繁琐的国事礼仪,在国宴上坐立不安,左顾右盼,颇为显眼,惹得南萧一众大臣纷纷侧目,啧啧议论。刘枡看不下去了,假模假式的出声呵斥。看到平素最是宠爱自己的舅舅生气了,刘生辰耷拉着脸撅着嘴,坐定不出声,手底下还是不停往嘴里不情不愿的胡乱塞着吃食。萧帝看见这个场面觉得很有意思,痞帅痞帅的小家伙脾气和自己的孙女很相似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将就,从不刻意迎奉。遂笑着制止了刘枡所谓的训斥,转而让内侍带刘生辰去御花园玩耍。终于不用再烦闷的他起身站定,恭恭敬敬的向萧帝施了个礼,又偷摸着向自己的舅舅调皮的眨巴了下眼睛才欢天喜地的离开,萧帝和群臣不禁莞尔,刘枡则被噎得直翻白眼。
      江南气候宜人,花季很长,所以御花园里很多的四季鲜花在初秋的时节依然绽放,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从出生就在中原和西北来回转的刘生辰哪里见过此番场景,花园好大,好多没见过的花呀,撒丫子就跑进了花丛中,连嗅带拔,牛嚼牡丹般一阵恣意的翻转腾挪弄得花香四溢,再仰天倒在飞舞着漫天香瓣的花海里。从小娘亲就不在了,但这飘香的景色似在梦中见过,慈母的手拉着自己,温柔的制止他破坏的举动,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和不耐,声音悦耳极了,让他想,放开一切,在她怀里沉沉睡去。让他想,任性一点,伸手去捋一捋她鬓边的散布秀发。
      他真的看见了鬓边的发,黑亮如绸缎。梦里么.....不敢相信是真的,怕惊碎这渴望的梦境,他犹豫着探出了手。
      啪!他的手被一只白皙素净的小手无情的打落。“你是谁?怎么会在皇爷爷的御花园里?”妆容精致,俏脸含煞的少女瞪圆了双眼看着刘生辰。“你把我最喜欢的花都给弄折了!”这是快哭出来了。“你,你还伸手,想摸我的脸!”梨花带雨的脸把刘生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几颗冰珠般的泪滴便已然洒在他脸上,温热的感觉让他没醒神立刻擦去。
      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刘生辰有些惶恐。哪怕眼前的少女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可刚才忘乎所以的举动让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又不是在自己家的地头,损坏了人家喜欢的东西,多多少少让要点小脸的他有些挂不住。
      “那个,坏了的东西我会赔。”刘生辰硬邦邦的一字一句,脸看向了别处。“还有,我没想摸你。”
      “那个?哪个?”
      “哪个答应就是哪个。”
      “嘴皮子挺溜啊,赔?你怎么赔?是接回去还是帮着种回去?能开得和原来一样么?”少女占着理了,语气越发不善。“你的爪子都快摸着我的脸了,你问问周围的人,看没看见?登徒子!”俏目闪着乍作凶恶的眸光环视着围在二人周边的侍卫和侍女。看得众人纷纷低头肃立。
      “我不是登徒子......我......反正,我没那个意思。”见越解释越糊涂,刘生辰虎脸看着眼前的少女。“那你说,怎么赔?爷都接着。”
      “人不大,口气不小啊。你谁啊?”少女挑挑眉毛,抿抿嘴。
      “郡主,他是北陈使者南辰王刘枡的外甥,刘生辰。”有人恭声禀报。
      “哼,原来是我父亲手下败将的外甥啊,都是纨绔,就知道破坏,难怪赢不了。”少女气得不轻,双手不自觉的叉在腰上,很不淑女。
      “嗳,嗳.......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手下败将?现在是双方议和!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你个小丫头片子别胡说八道。还有,什么纨绔?这是风流!头发长见......”
      “公子,她是萧帝的孙女,栎阳郡主-萧乐然。”又有人快速的低声禀报。
      “......识......呃。”刘生辰在萧乐然要杀人的目光中硬生生的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很显然,这个美女在宫里是被宠得没边的主,估计声音大点话都不忍对她说,要不几句话就能气成这样?
      得,爷惹不起,躲得起。刘生辰干脆闭上嘴,双手抱胸,就这么很光棍的看着萧乐然。那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混不吝模样倒把萧乐然弄得气势一滞,手从腰上放下来,捻上了裙边。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起来,片刻,两下里都别过头去。刘生辰一脸的郁闷,战场上都上过了,怎么这少女眼里的目光让他觉得气短;萧乐然则一脸红晕,从没有人敢这么挑衅的看着她,这么无视她从小就美不自知的容貌,气氛瞬间尴尬极了。
      “喂。”少女嗫嚅。
      “嗯?干嘛?”刘生辰懒洋洋的偏回头。
      “你是不是杀过人?”小心翼翼的问。
      “杀过,很多,多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有敌人,有自己人,有前宋的,有南萧的,有男人.....嘿嘿......”突然间,他的气质变了,一股凛冽的气势跟着他的话溢了出来,他眼睛里闪着光,里面没有怜悯,像在叙述着无关的东西。“......还有女人......”边说边露出自觉妖异的邪笑。一种怎么样,小姑娘,是不是很害怕啊的气场向着少女笼罩过去。
      “......”没有任何反应,装冷酷显然并不成功。
      “......我在爷爷和父亲的眼睛里见过......”萧乐然微微沉默。“刚才在花田里,你的眼神很相似。”
      “因为那样,你才会对着花有那番举动。”她似猜到真相般的握紧小拳头一脸激动。
      刘生辰感到自己创造的霸道气场瞬间破碎一地,他无语的低下头。
      “你是不是......”犹豫着是否要去开解这个和自己同龄,却又有着和常人不一样冷峻铁血的少年,他有着很深的戾气,是战争么?
      “不是。”刘生辰猛的抬起头打断了萧乐然。“是我自愿的。我想要天下百姓安康太平,炊烟不断。”表情淡然,毫无戏谑看着这个让他一眼难忘的少女,转过身。“舅舅跟我说过:要想消灭危险,首先要成为危险。”
      “我不是打仗打坏脑子的懵懂少年,你不用可怜我。还有......”
      “花田的损失,我离开南萧前一定补偿,再见。”干脆利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乐然抬手指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一闪就不见了,气得她原地直跺脚。

      御花园里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南辰王知道了,虽然萧帝笑着表示不计较,不追究,刘枡还是逼着刘生辰每天去市场上找商铺买花,再到皇宫御花园里该种的种,该整理的整理,该还原的还原,总之让他在回去前必须把别人家的园子捣鼓好喽。没多久,内侍们惊奇的发现,宫里的宠儿栎阳郡主逛御花园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勤。新来的“园丁”则是一脸的苦瓜像,看上去欠了别人很多钱。
      “刘生辰,你等等我......等等我啊,追不上你。”月清色的裙琚扫过几从傲挺怒放的花卉,御花园的径道上花香味更浓烈了,沁人心脾。“呼哧......呼哧......你,你给我站住,刘......生......辰!”娇羞绵憨的声音显然已经有些不耐,带点气急败坏的成了飒爽清冽。
      “萧乐然,你盯着我干什么?哪凉快哪呆着去,别跟着,爷还有事,急。”刘生辰头也不回的往前蹿着,扯开距离还不忘回过头来皱着脸吐了个嘲弄的舌头,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园子里鸡飞狗跳,跟着两个人的侍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着两人的追逐亦步亦趋。
      “两株花之间不能离那么近的,要有点距离,这样才能更好的生长,你这么图省事,抓一把直接插不是更好?”少女提着裙摆蹲在花圃边上,冲着里面忙碌的身影吱哇乱叫。
      “好,听你的,一起来。”
      “别,你能不能认真点?”
      “你如果离我远点,我不仅认真,会更积极,我保证。”几道污痕的扑克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你那种子都拿错了,万寿菊不是种在这边的,月季才是。”
      “.......”
      “那不是海棠花,是桂花!还统兵大将,少年将军呢,花都能认错。”
      “.......”
      “坑挖得不够深啊,再下去几寸。”
      “.......”
      “淋水啊,你冲我翻什么白眼?边上是沃土,颜色黑一点的,对,加一些在上面,据说长得快。”
      “.......”
      “哎,你说你板着个脸,话都不爱说,能有什么朋友啊?有人喜.......唉呀,别推我呀,疼......”一只脏兮兮沾满泥土的大手直接摁在了女孩催弹得破的嫩脸上,把她拨拉到了一边。
      “别挡着我,还要急着完工呢,你说就说,靠那么近干什么,不嫌脏?”
      “这的花,大部分都是我种.......我......看着种的。”见到刘生辰调侃的眼神,萧乐然不好意思的边用绣帕擦着脸边弱弱的说。“你看,再脏的泥土,也能长出漂亮鲜艳的花朵啊,只要他想,是不是?”举手把巾帕擦下来泥土向刘生辰一展,笑得很甜。
      “.......”

      远处的一个亭台,站着望了很久的萧帝和南辰王相视一笑,各自落座。
      “从未见过她这样,栎阳似乎对小辰很特别啊,这孩子也很对我的脾气,除了两国停战互市的协议,如果皇家之间再成就一段姻缘,是不是对北陈和南萧的关系更为有利,更加亲厚呢?”萧帝举起茶盏,向刘枡示意。
      “陛下,私底下我是求之不得的,但我那外甥打小主意就很正,而且,中州的陛下也很疼爱他的这个弟弟,万事都不愿委屈他的,成与不成,我说了不算。”刘枡回礼,苦笑着说。
      心里暗想:怎么的就看上这个活宝了?
      “哦,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么?”萧帝有些不悦。“难道以栎阳的出身和姿色,还配不上北陈的皇弟?”
      刘枡离坐恭手。“并非如此,陛下,本王的外甥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在宫中与天子伴读,几年前天子亲政后才回到南辰王府,平日里对他疏于管教,性情孤僻,行事乖张,坊间亦有狅孛的传闻,恐非郡主良配啊。”事到如今别管太多,先帮外甥扣几口锅到头上,假如他真喜欢郡主,自己再摘下来。
      “这......”萧帝迟疑了。声名鹊起的北陈小战神居然风评如此之差麽?
      “陛下不信,可当面问他,看他如何作答便知。”乖乖,那个活祖宗,如果知道来一趟就帮他找个媳妇,还不让他知情,会不会拿着剑从西洲到中州,追着他砍。
      “也好。”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
      “再说。”

      因为一些有心无心的事情,议和使团在南萧很是耽搁了一段时间,明天,终于确定是要走了。
      当天晚上,送别的晚宴结束后,萧帝留下了南辰王刘枡和他的外甥刘生辰喝茶,栎阳郡主硬是央求着帮他们泡茶。看着少女的巧笑嫣然,萧帝的一脸暧昧,甥舅二人是心惊不已,心有准备的刘枡暗咐:这是要摊牌?
      萧帝马上立国,脾气火爆,为人直爽。匆匆喝了两口茶便开门见山:“小辰,你看栎阳如何?可做你的良配?”
      刘枡听闻,立刻眼观鼻鼻观心,颇有兴致的看起了茶盖,仿佛那是传世珍宝一般。
      刘生辰一口茶半烫不烫刚进嘴里,差点“嗤”的喷出去,他咽得脖子通红,气没喘匀就赶紧答道:“我把.......”
      “辰哥哥,你是想说,把我当成妹妹来看待的,是不是?”萧乐然的茶勺巧巧的递了过来,给刘生辰喝空的杯子汨汨续满。“没关系,我会让你改变主意。”
      被打断的刘生辰定了定神,开口道:“我们才.......”
      “我们才十二岁,还太小,对么?”少□□雅的回身,在萧帝满意的目光注视中,将她爷爷的茶盏也注满,再次打断了刘生辰话。“我可以等,只要你答应,我,都能等,等你接受我。”
      “不是,乐然,你什么时候.......”刘生辰嘴里有些发苦。
      “在花田你冲我伸手的时候.......在你说不用可怜的时候.......在你种花的时候.......”款款的坐回位置,双手平整的叠放膝头,一双明眸就这么眨也不眨的看着对面惊愕的少年,欲滴的红唇微微起弧。“其实,就是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你是真的好看,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你好看,看不够。”

      刘生辰沉默半晌,将舅舅拉了起来,向一脸期待的萧帝请辞。少女的脸瞬间白了。
      这下萧帝坐不住了,怒不可遏的抡起手中的茶盏......身边的内侍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皇爷爷。”萧乐然平静的声音,制止了暴怒的萧帝,他转头望向孙女:“乐然,皇家的儿女就这么不值得么?皇家的尊严不容践踏!”
      “让他们走吧,皇爷爷,乐然恳求您。”女孩头已经伏地,用的是拜见长辈的礼仪。
      “陛下,他们是北陈议和使者。”怕他不同意,少女转用臣礼。
      “我.......”宝贝孙女都做到这个份上,胸中的闷气是发不出去了,萧帝把茶盏“咣”的拍回御桌。
      “刘枡,你们可以走,但给我的栎阳一个理由,行么?”老人几乎是咆哮着请求,他心疼依然跪着的孙女。
      真是作孽!南辰王撇撇嘴,拉了拉面沉似水的外甥,冲着地板上的白色身影努努嘴,示意说点什么搪塞过去。
      “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乐之,名曰伐性之斧。”刘生辰走过去,拉起了地上的少女。“除此之外,辰对郡主未尝没有觊觎之心,只是......”
      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嘴。“够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用再说了,走吧。”
      萧乐然微笑着收回手,向萧帝再度施礼。“皇爷爷,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曲终人散,还在苦苦思索的萧帝一把拉过一名内侍:“刘生辰那个小王八蛋跟郡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帽子都被拉歪了,内侍不敢整理。“回陛下,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啧!”萧帝想打人。
      “陛下,陛下,意思是郡主实在太美了,容易消磨他的意志。”
      “这.......”这他娘的算是什么理由?算么?好像算。不算么?好像也不算。萧帝狠狠的挠了一把本就没剩几根的头发。

      大运十年,南辰王刘枡病逝,因无子嗣,枡死前遗言,嘱外甥刘生辰承袭南辰王王位,史称其:小南辰王。
      同年六月,小南辰王于中州金殿上向皇帝宣称放弃皇姓刘,改姓父姓-周,并保证一生不争帝位,不入中州,永驻封地西洲扶保刘姓皇族,平定天下。
      同年十二月,回到西洲的周生辰收到了萧乐然的来信:不管你姓刘还是姓周,辰哥哥,我都喜欢你。做不了你的妻子,那就做你的棋子吧。我也从军了,我不会武艺,不熟弓马,不能驰骋疆场。可我会兵法,会行军,会布阵,你看,很有用对不对?你最大的愿望是天下一统吧,为这个你才拒绝我,太美只是托词,对不对?南萧也有和北陈对决的那一天,对不对?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会杀我么?呵,可我不愿和你沙场相见,我去了东南,那里有山岳蛮族,我会收服他们;然后还有西南,那里也有南蛮,让他们全部遵王化。假如天命所归,那就等着你来,好不好?(好多人想娶我,我没答应,他们都没你好看。嘻嘻。)
      “不是托词啊,傻丫头。”他攥紧了手中的信。

      大运十二年初夏,平乱大捷,归途中的小南辰王周生辰收到了一封带血的书信,它来自南萧岭南平夷大营,书写得很匆忙,再也没有它主人原有的风采:辰哥哥,山岳就要收服,我太着急了,中了毒瘴,走不动。没关系,还能提笔给你点什么,哎呀,有点困,只能写几个:别来找我,死在哪里,葬在哪里。我还是......
      喜字没能写完,但已经不重要了。周生辰,你有什么资格让这么好的人爱你?你配么?你不配啊。你就是个懦弱的混蛋!
      城楼下的营地灯火延绵,城楼上静静擦掉泪水的人影把信放进了猎猎作响的火盆,一拎黑色的大纛快步离去。

      前记:
      “舅舅,我父亲姓什么?”
      “周,周正的周。”
      “那我为什么姓刘?”
      “傻孩子,因为你父亲是入赘的呀。”
      “他怎么愿意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深爱着你的母亲,愿意为她牺牲一切,只要能让他们在一起。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呀,当初,还被你母亲骂作登徒子呢,哈哈。”
      “登徒子是什么?”
      “......是......睡觉!”
      “......睡觉?”
      “我让你赶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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