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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据宁秋雪琐琐碎碎地说,此事非当下,在一百二十余年前,那时本朝方立,天下未平,掌兵的门阀世族、趁势而起的胡夷外族多有自立。只江南一面,倒有十皇五帝;流民四起,兵匪不分家。

      这时便有那么不知道多少个土匪聚集在如今的白石山上,自成一寨,号曰青龙。

      这些人里,有熟读诗书的,有大字不识的,有力能拔山的,有不通武功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前前后后地聚集在白石山上,干些打家劫舍、夺人所有的事,偶尔见可怜的穷人百姓也施舍他们一些仅可活命的粮食,还曾结群与外族政权对抗。

      说是善义,不全是;说都是恶徒,也不恰当。

      这山上有一个最大的土匪。所有土匪抢来的东西,他都分到最多的一份。

      他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

      他的妻子是一个女土匪,倒也般配。

      大土匪的女儿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她只知道父亲和其他人隔一段时间就会出门去,然后带回足够多吃的用的。

      她以为大家是一群驯马人。

      直到有一天,这个小姑娘在土匪寨外面骑马,不小心走得远了,下了山。

      她遇到途径山下坐着马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人们,遇到山脚贫苦空落的村子,遇到到白石山上投奔寨子的魁伟武人。

      她方才明白,家里的东西都是抢来的。

      小姑娘回到山上,和父亲大吵一架,想要他不再做土匪。

      大土匪当然不会答应她,又舍不得打罚小女儿,只得责骂了她一顿,把她关在房间里。

      小女儿机灵又懂功夫,不多时就从家里脱逃。

      她跑到另一座无人的山上,住到山洞里,同自己的父亲说,如果他不放弃当土匪就一辈子不再回去。

      春夏还好,她可以摘野菜,吃野果,猎兔子,饮河水;可到了冬天,万物藏迹,吐气化雾,她只剩下冰冻的河水还能容易喝到……

      “那她还是只能回家”,路夙道。讲到这的时候,宁秋雪三人已经吃完干粮上路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宁秋雪说。

      路昭在故事的前面一段还留神听着,听到后面越来越觉得不真,心觉被忽悠了,于是嗔道:

      “这个故事其实是你自己杜撰的吧?”

      “那可不一定,你又没当过土匪的女儿,怎么知道?”

      强词夺理,路昭想,“就算是,父辈如山,她这么做又有何用?”

      “所以你觉得父辈若做下大错,为子者是否还可挽狂澜?”

      她脸上玩笑的表情突然消失,低头看向路昭。

      少年未及弱冠,肩胛还没完全长开。

      路夙失色,路昭把脸绷得很紧,嗫嚅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脚步不停,宁秋雪看着两个少年难为的样子,转头心叹道,一把年纪了为难小孩子。

      正想找补一下,忽听路昭紧紧巴巴地吐口,“假设无用,面折廷争,但问克终云耳。”

      语气郑重,但是宁秋雪没读过史书,属实没听懂。

      武者傲意作祟,又不愿请教两个小孩子,只好模棱两可地接道,

      “世道无用的事太多,就像那么多人修道,最终有几个真能得道成仙呢?”

      路昭道,“修道本是清静修心,内修己德,扶弱困,今人囿于名理,不究深意,以浮华害文义,以闲散妨政务,实是本末倒置。”

      他一时口快,把宁秋雪惊了一惊,“阁下年纪不大,竟有这般见识。是我小瞧了。”

      一路絮叨,宁秋雪跟着又讲了些绿林中的暗语暗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方无言间,两个少年才发现周围早已不似之前那么寂静,林木也稀疏不少,不远处可见茅草的屋顶和烟囱。

      方才山路爬得不觉如何累,原来是一直在走下坡。

      “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就是宁河镇了。山路虽人少,但赶路不易,万一被追到踪迹也不好脱身,反倒是人烟聚集的城里更易躲藏”,她解释道,“正好到了镇上,给你们换身打扮。会骑马吧?”

      两个少年道是。

      “那再买上三匹马,出了宁河继续往西,赶着些,一天半宿就能到清河府附近。”

      说着,宁河镇的名碑已见了。

      宁河宁河,顾名思义,从前可能是一座依河而居的镇子。不过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如今不见流水只见山了。

      镇子里看上去人口不多,路边偶有蒸面食、沽酒的小作坊,只在自己家里窗沿外搭块木板,撑根杆子,就是能养活一家人的买卖。也有些路过的行商,都住在镇上客栈里,风尘仆仆,在六七步见方的大堂里,酌两杯水酒。

      一进镇子,宁秋雪先带着人钻进两旁都是民居的小巷子,找了户人家换得两身合身的寻常衣物。滚了泥的好料子换下来,寻了个无人的地方烧掉。

      麻料穿着硬些,但凑合也能抗住秋天的风。

      路昭心善,道“刚才那户人家讨这两身衣服,为什么不给他们呢。你烧了也是烧了。”

      宁秋雪看着衣服烧成灰,“他们洗了穿了,走在街上,万一被跟上来的有心人看见,定不会放过。不论问不问得出什么东西,都是给他们招祸。”

      火苗渐灭,她用树枝扒了扒那灰烬堆,确定没剩下一块衣服残片才罢手。

      三人转头去了客栈,打算歇上一夜,转天便可快马兼程。

      想到这,清河府似乎近在眼前了,两个少年心里都有些跃跃。

      镇上的客栈只有一家,饭馆也是它,只两层楼,门前挂的招牌很接地气,写了个“旺来客栈”。

      店面不算大,堂中客人倒不少,错落地坐在大堂的窗边和四方角落。

      宁秋雪吩咐小二要了一间二楼客房并简单吃食,送到屋里。

      菜饭粗糙,尚能饱腹。天色落暗,仍让路昭和路夙睡床,宁秋雪垫了条被子,靠坐在对窗的墙边,敛目休息。

      夜半,梆子刚敲过两声,窗扇微微吱呀作响,似是北风吹起的。

      宁秋雪却不动声色地微微睁开眼,只见一个剑柄轻轻地伸进窗子,从里面抵窗推开一条缝。

      两个少年无声无息,似乎还毫无所觉地睡着。

      跟着,来人极快地掀开格窗,轻轻一跃翻进屋内。

      正在他落地翻身之时,宁秋雪乍起拔剑,剑势迅猛,向来人刺去。

      地上的男子滚地缓冲,还未站起,这一剑本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来人反应极快,左手撑地为轴,右腿画半圆扫向宁秋雪下盘。

      鞋尖在月光下泛光,底下藏了一块刀片。

      宁秋雪拧身反剑划向来人,随踩玄关借力翻身跃出狭角。

      来人毫不留恋,趁空便跃窗逃走了。

      她也不追,转头将烛火点上,再看那头的两个少年,神色清明,毫无惊醒之意。

      “内力不高但敏捷,毫不恋战,八成是探路的。”

      “当真能在这把追兵都了结吗”,路夙问。

      “至少可能是最后一波”,她答道,“在三星观里那些官差并不知道找的是什么人,否则不会被轻易贿赂。他们明面上能用的人恐怕并不多。”

      路夙心说那当然,但没出声。

      宁秋雪接着道,“我们离清河很近了。出山后尾巴明显变少了,如果还有余力我也会在目的地前蓄力做最后一击。若能诱他们在镇上动手,总好过在无人的郊野。”

      白日住进客栈前,她说要在镇上住一天引人在这动手,两个少年虽心有戚戚,还是答应了。

      “那我们接下来如何?”路昭道。

      未等答,忽听得门外窸窣脚步声一片,宁秋雪从门缝里看去,只见大堂里隐约有烛火人影闪动。

      楼下随之响起打斗之声,似乎有两伙人在交手。

      路夙压低声音道,“这是有两拨人打起来了?”

      “不知情况,先别动。”

      不一会,刀兵声息,整个客栈似乎又归于平静,只有烛火光影还在闪动。

      似乎有人陆陆续续上了楼梯,在翻找房间。

      路夙打开窗看了看,客栈门口拴着十几匹马,只两个人守着,转头指了指窗下。

      宁秋雪摇摇头,示意他先把窗子关上;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灰色的碎香料,点燃放入空的香笼里。

      然后叫两人待着窗边,自己提着剑躲在门旁。

      没一会儿,外面的人便来到门前。

      推门的是一个黑衣者,一进门看见窗前紧张的两个少年,面露喜色。

      宁秋雪随之拔剑偷袭,两人霎时间过手数招。

      然而待黑衣者借月光看清她的模样,却是一愣,立时收手,

      惊呼道,“阿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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