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洲玉

2、第 2 章

　　景妤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有些后悔。

　　刚才做的太激烈，现在腰酸疼的很，她换成自己平时最喜欢的睡姿，还是不大舒服。

　　她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斜靠在床头。

　　借着昏黄的壁灯，景妤看向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洁白的床单上有些被反复蹂躏过的痕迹。她吸了口气，鼻间那股暧昧气息尚未消散。

　　不知道肖铮什么时候走的，依旧保持他一贯的作风。

　　细算起来，景妤和他认识已经快有三年，两人除了身体交叠时会在一张床上度过，其余时间就是陌生人。他不过问她的详细，她也不会追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他们很有默契，即使在街上偶遇，也不会为对方停留，哪怕一个眼神。

　　例如昨晚在酒吧里，在派出所门口。

　　景妤十分享受这段神秘又特别的感情，不对，能叫感情吗？

　　如果惦记各自的身子是人的本性，那不打扰不深入就是成年人的礼貌。

　　景妤扭头看向床头柜上的时钟，早晨7点13分，她已经没有多少睡意，索性起床洗漱。

　　周一的环城东路就像青春期的恋人，如果你稍不留神，他原本只装得下你一人的心里，转头就人满为患。

　　景妤提前半小时到了办公室，经过程劲松办公室时，听到里面的咳嗽声。

　　她放下包，扭身去茶水间泡咖啡，几分钟后，敲响程劲松办公室门。

　　开门瞬间，浓烈的香烟味道立马席卷包裹住她全身。

　　程劲松坐在大班椅上打量她一眼，“昨天回来的？”

　　景妤点点头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那边估计下月初就可以动工。”景妤将咖啡杯放在面前的桌边，她两手捂着杯壁，试图赶走身上的冷意。

　　程劲松自顾抽着烟，没有说什么。

　　直到景妤打算起身离开时，他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食指抵着烟蒂反复碾压。

　　“今天会有公司过来尽调，你做下准备。”

　　站在桌边的景妤愣了下，“你要把公司卖了？”

　　程劲松抬眸看她，眼尾的皱纹随着他的表情逐渐绷紧。

　　思忖片刻后，他又点上一支烟，“在考虑。”

　　强烈刺鼻的尼古丁味卷土重来，景妤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转身出了程劲松的办公室。

　　方妮娜几乎是踩着点来的，9点01分，她扑倒在景妤办公桌的电脑后。

　　她两手伸得笔直，似是要和办公桌谈上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因为这会儿，只有它才能给她最贴实的安全感。

　　景妤正在看电脑上的三季度财务报表，抽空瞥了眼方妮娜。

　　“还没复活呢。”

　　“没。”方妮娜的气息无力且绵长，“自从我21岁后，再也没有这样熬过夜，一天一夜啊，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景妤不禁失笑，“可以想象。”

　　方妮娜长叹一口气，“我真是太天真了，我以为骆总他们只是单纯的喜欢打麻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打一天一夜，我脑细胞都快被熬干，他们也不知道疲倦。”

　　景妤看完报表后松开鼠标，后仰躺进办公椅里。

　　她捏了捏眉心，“等会有公司来尽调。”

　　“噢。”方妮娜先是淡淡一声，随即感觉不对，“咱们公司现在运转的不是挺好么，难道老程想携款跑路？”

　　“他犯事了？”方妮娜又问。

　　“我看你脑细胞恢复的挺快。”

　　就当是夸奖。

　　方妮娜闻言脸上浮出笑意，拉过景妤桌上的装饰玻璃镜，开始补妆。

　　早上出门时还不太清醒，妆也上得零散稀碎。

　　她抿唇撇开口红，“之前业内聚会时，听他们提起过，有家国外大的酒店集团打算今年在我们省内收购几家本土酒店企业。”

　　市场竞争激烈，大鱼吃小鱼再正常不过。

　　方妮娜补完妆看景妤脸上神情淡淡又若有所思，以为她是不舍得老程和公司，于是宽慰道。

　　“我看你是最不用担心的，分红你拿了，你工作能又这么优秀，即使离开长思，外面还有大把公司等着要你，你不必担心。”点评完接着说自己的境况，“我呢，如果长思不干了，正好下岗回家当收租婆。”

　　人总是不知不觉就把潜意识里的想法说出口。

　　方妮娜会来长思上班完全是因为她的父亲，说是要锻炼女儿的工作能力。

　　不过显然方妮娜并不想锻炼，她只会偶尔打打鸡血，甚至还会打错管道。

　　景妤弯唇，无情拆穿，“尽调完人家愿不愿意买长思还两说，你的下岗梦不好实现。”

　　以前有公司过来尽调，往往都只走到尽调结束这一步，便没下文。

　　方妮娜颇为气急败坏地站起身，“你惯会拿捏我，真让人恼火！”

　　景妤尚未来得及辩驳，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程劲松的助理通知她们去会议室开会。

　　尽调公司的人来得非常快，就像掐着点在楼下等一样。

　　此时，会议室里的长桌就是楚河汉界，程劲松带着自家各部门负责人等在左边，对面是留给右脚已经跨进长思酒店集团大门的贵客们。

　　随着一阵鞋跟与地板碰撞的脚步声，前台姑娘将贵客们迎进会议室，程劲松率先走上前与为首那位握手。

　　“肖总，你好。”

　　“程总您好。”

　　景妤站在侧边，看向门口那位贵客时，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秒。

　　也可能是被时间小偷偷走。

　　就一秒。

　　程劲松半转过身向贵客介绍，“肖总，这是我们市场负责人景妤。”

　　被点到名的景妤上前两步，伸手握上贵客的手。

　　短暂的停留里，她感受到男人手上的温度比凌晨时分里要冷一些。

　　程劲松充当旁白，“小景，这是嘉士顿中国区副总裁肖铮。”

　　“你好。”肖铮说。

　　景妤稍稍颔首，往侧后退了几步，位置留给下一位。

　　坐下时，她用手摸着腰，旁边方妮娜见了便低声问：“你怎么了？”

　　景妤冲她笑笑，“腰疼。”

　　“怎么突然腰疼，是不是出差累着了？”想到这，方妮娜又摸摸自己的腰，“说来倒奇怪，我打麻将坐那一天一夜，腰却没什么感觉。”

　　周末的时候，景妤照例出了远差，去的长岛市，长思酒店有意在这座省内最北边的滨海小城落下一步棋。

　　介绍环节过去的很快，对于在座各位来说，今天你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职位，你所对应的部门。

　　嘉士顿很关心财务状况，安排了几位人员陪同财务经理去看账。

　　程劲松坐在位置上有些无聊，摸着烟盒抽出一根，还没点上火，耳畔就传来景妤的声音。

　　“会议室禁止吸烟。”

　　程劲松点烟的手顿了下，先是朝对面在打量他的肖铮看去。

　　“哎呀看我这记性，年纪大了确实记不住。这样吧肖总，我还有点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景妤，她了解的多。”说完他便起身走出会议室。

　　手里紧紧攥着烟盒，生怕一个不留神烟盒里的烟就会打破会议室的禁令，飞进他的嘴里。

　　景妤微微叹气，手上将整理好的市场台账推给对面的肖铮。

　　“肖总，这是近三年我们市场的情况。”

　　肖铮接过台账，低眸扫过几眼。

　　景妤顺势看他，和昨夜在酒吧碰到时的打扮一样，侧背头，戗驳领双排扣西装，多的是，鼻梁上那似乎只有工作时才会戴的半框眼镜。

　　原来他是近视？难怪总感觉看她时眼神有些迷离。景妤想。

　　景妤神色如常收回视线，旁边方妮娜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人些许眼熟。

　　她扭头想跟景妤讨论，却见她全然工作状态，于是只好悻悻缩回。

　　好吧，待会。

　　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就在三分钟后，肖铮没有任何征兆走出会议室的大门，不知去向。

　　方妮娜挪着椅子靠近景妤，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肖总有点眼熟？”

　　还没等景妤回复，方妮娜脑袋就转得很快，立马说道：“我想起来了，昨晚在派出所门口，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