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找到你》猫酸君

83、跟狗一条心

　　除夕夜里有点意外的暖和，初一的天气更是奇怪，最高气温能有11摄氏度。

　　市区是严令禁烟火的，李和威一大早就送来了不少逗小孩玩的小烟花，品种还不少，说是程映小时候喜欢玩这些，上海买不到的还跑去外地买了。

　　程映记得老爸没出事前在乡下过年的时候玩过这些，都过去很近很久了。老爸比较难过的几年内两个人吃年夜饭都是简简单单的，吃完各回各房，春晚也不看。程映觉得无聊就会翻墙下去找卢溢和李沐，玩到凌晨再偷偷回家。

　　吃过年夜饭是收压岁钱环节，程映要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敬茶。姜泠偷偷避开这个环节跑去后花园给管茹打电话。心里莫名难受着，看着房里通明的灯关闪过一丝眼泪，万家灯火照亮万家事，在深圳的那个家一定非常冷清。

　　自己在这里的此时此刻也有些冷清。

　　大肉包跟着姜泠出来了，摇着尾巴用头撞撞姜泠的脚踝。姜泠弯腰一捞把狗抱进了怀里。

　　那头的管茹看似心情不错，不过姜泠已经不相信她了，她太会掩饰情绪，明明说好今年要去孙竞舟家见家长的，现在肯定给耽误了呗。

　　管茹说：“你外婆能说话了，我能听清的，不过她今天有点累已经睡了。”

　　“嗯，那明天她醒了你给我打电话，我给外婆拜年，”姜泠舌头有点打架，“你跟、跟孙竞舟的，婚事成不成啊，别不是我给你搞砸了吧？”

　　“你还没那个本事！”孙竞舟声儿挺大的，怕姜泠听不清，“我们在一块过年呢，两家人都在。”

　　姜泠心情明亮了一些，“那你们吃好喝好啊，我这儿都挺好，”说着程映出来了，对姜泠一笑，“我跟映哥在一块儿呢，特别开心，没事儿我就挂了，新年好。”

　　程映戳穿说：“没有特别开心，我看出来了。”

　　“我想家人了，第一次跟他们分开过年，一听见声音就难受了。”

　　程映信了，推他进门，“都等你呢，给你压岁钱。”

　　“我？”姜泠用手抵住程映的肩，“我跟你说不清楚我怎么不自在，我也不想瞒你，你们太拿我当一家人了，可我不是啊。当然了，跟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没这样想过。”

　　程映笑容凝滞，把姜泠怀里的大肉包放到了地上，拉着姜泠走到角落。姜泠背靠着墙，道歉说：“对不起啊映哥，我总是在为难你。”

　　程映希望他只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有一丝丝的难过，可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太能理解了，自己的经历现在像一颗生锈的钉子钉在心上，锤子一下一下地敲着。

　　前两年除夕是在老卢家过的，因为他们父子俩特别粗糙，什么事都不拘小节，气氛也很一般，他们俩搞不好能因为春晚的一个节目吵起来，然后不欢而散。要是在李沐或者叶瑛瑛家，那就得见外一些了，但这种小心翼翼的情绪是说不出口的。

　　“泠泠，是客人也有红包啊，就像卢溢妈妈给的，一样的对不对？”程映歪着头，两人唇靠得很近，“不要注意那些，我帮你分散一点。”

　　姜泠轻轻用膝盖碰了碰程映的大腿，“得得得，别在这会儿亲我，我要去拿红包了。”

　　大肉包一直在原地等姜泠，姜泠前脚一进去它就屁颠屁颠跟上了，都没转头看程映一眼，程映心头一热，嘲笑自己跟这狗是一条心的。

　　家人们已经在二楼客厅围坐，看春晚的有，准备麻将的也有，李和威除了送烟花就是为了过来打麻将，因为可以赢走晓盛晰很多钱，搞不好有一个月工资。

　　苏梦琳正在削苹果，看见姜泠上楼放下水果刀招了招手。

　　姜泠正想走过去，被后面那人哎哟一声惊了一下，一转头笑了出来，大肉包爬楼梯掉下去了，程映差点没接住。

　　“它腿这么短怎么爬楼梯啊，你是不是想看它笑话？”

　　程映正是这么想的，这小短腿努力爬楼梯的样子太好笑了。狗疼哭了，程映笑哭了，姜泠本来很紧张，现在有点哭笑不得，这一人一狗是商量好的来这出吧……

　　长辈们也都怕姜泠在这里会见外，毕竟一家子谁也不敢直说是冲着什么关系留他在这个家里，之前只认为是程映的最重视的朋友。

　　一直到几位老人都困了，姜泠才解脱。这帮人怕冷落了姜泠就一个劲儿地跟他侃天侃地，姜泠小可怜说话说得小嘴冒烟，嘴唇皮都薄了。

　　程映赶紧撇下那帮子打麻将的，推着姜泠上楼进房间。

　　晓盛晰看着大家都回了房，对着桌上的人说：“打完这圈撤到一楼去。”

　　本以为俩小孩要睡了，结果只是回房间穿了个厚衣服，然后拎着烟花到后花园撒野去了，跟从来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似的。

　　确实都没童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年没过完就开学了，春节的好天气只撑到初四，开学这天尤其难受，寒雨被风吹地一会儿往南飘一会儿往东飘，姜泠下定决心要尽快把车学了，省得程映老是担心小耳朵弄湿。

　　程映穿着防风防水羽绒服，右手扯着帽子不松手，手动冻红了。姜泠则是把新烫的漂亮羊毛卷头发套进了白色毛线帽里，太特么冷了！

　　进教室前程映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姜泠的厚呢子大衣吸了不少水，分量都重了。卢溢是穿着雨衣来的，土是土了点，但里面没沾到一滴雨。

　　卢溢直接上手揉了揉眼睛，“我去，空调！我不会是眼睛坏掉了吧？”

　　姜泠搓着手进门，赶紧把热水袋插上了电，对着空调吹干身上的潮湿。

　　开学第二天就要考试，放假半个月学校都担心今年保不住省市状元和全市第一的本科升学率。姜泠之前的战绩已经达到570分了，陪程学霸玩上分游戏真的很有趣。

　　月底整个学校就正式开学了，外面的崇德路给姜泠拉上了横幅，“祝贺我校高三（9）班姜泠同学保送清华大学”。中午太阳不错，姜泠站在横幅下让程映给他拍照留念。

　　就喜欢这种让人虚荣的把戏，姜泠爱惨了这学校。

　　学校的高考誓师大会选在3月2日，说是个几年难遇的黄道吉日，李沐的“新一剪天下”也在这天开业迎客，两个仪式都办的挺隆重。

　　程映作为股东前一天就拜托大朋买了六个花篮送到。

　　大朋选择在三月中离开湖城前往北京，北京离老家更近，也正好趁着程映和姜泠去之前把那块地方摸熟了。

　　誓师大会在学校的篮球馆举行，场地不算很大，但给学生家长都安排了相对的位置，不过只有一席，姜泠没想到管茹真的来了。

　　程映会代表高三学生上台讲话，对于发言困难的人来说实在是挑战极限。

　　学校给了程映写稿的自由，程映平时写作文都是规规矩矩的，套路用的特别好，这样的场合自然也是标准的范文啊。

　　苏梦琳早早地就落座了，没座位的晓盛晰只好找空的地方站着。

　　等到程映站上台，全场爆发掌声，程映站在演讲台边上向所有人鞠躬，深呼吸了一次后打开演讲稿。演讲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姜泠涂了鸦，丑丑的字写着：“映哥别紧张，加油，爱心爱心爱心。”实在叫人想笑。

　　程映不想写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用平淡的语气表述了对老师对学校的感谢、对未来的期盼。

　　今天的表达特别流畅，是练过很多遍的成果，“八岁那年我爸爸带着我，进入了特殊儿童学校，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不是不聪明，只是缺少了感知世界的一些能力，我接受了自己要在无声的世界里，度过漫长的一生。”

　　程映停顿下来看向自己班的家长区，纸上的词是斟酌再三写的，就是要在这个场合大声地说出来。

　　“能有现在的样子，我感谢我的爸爸，他带我重新听见了这个世界。跟他相处十年我觉得太短了，我会用一生去怀念他，会用努力的结果去回报他。我很激动的是，今天有人能坐在贴着我名字的位置上，这曾经是一个幻想，他们是无数个夜里我拼命想见到的人。”

　　程映朝家长区深鞠一躬。

　　“感谢社会，感谢学校、更感谢我遇到的所有人，我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让我有力量去抵抗风雨……”

　　姜泠也望向管茹，如果今天是自己站在那儿，会说什么呢，会说好羡慕你肚子里的小屁孩，他能叫你“妈妈”，这是上天奖励他上辈子行善积德。

　　仪式的最后还是得热热闹闹来一段，全体学生喊起响亮的口号给自己打鸡血，不少人没上战场就流泪了。当然哭得更多的是家长，管茹抱着姜泠哭的很凶。

　　姜泠哄了半天才好。

　　“我又不考，你哭什么？”

　　管茹撇过头说：“太辛苦了，不想经历第二次啊！”

　　姜泠：“……”注意产前抑郁症，得从刚怀开始。

　　中午两家人吃了顿很奇怪的饭，聊的都是各自家里的情况，管茹坦言家里目前的收入只有自己的工资和姜泠外婆的退休金，姜泠自己能挣钱，之前已经攒了一笔不小的数字，那些会在姜泠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晓盛晰直言程映就是白板一块，将来能混成什么样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最重要就是活得快乐。

　　两个人在一起更要快乐。

　　初春的夜里，程映和姜泠肩并肩走着，走着走着姜泠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程映说：“觉得挺不可思议的，真就同意了？”

　　程映也笑了，“是真的。”

　　姜泠用力抱紧程映，“疯了疯了，全世界都疯了。”这人就是上天派来怜悯自己的，果然上辈子也是行善积德之人呀！

　　整个三月里淅淅沥沥的雨天隔三岔五就来，大朋离开湖城的那天是个周末，天依然下着雨，程映去他的出租屋看了看。

　　能用的他都带走了，哪怕是已经用了三个多月的牙刷，一张上下铺都只剩了床板，可是一看东西也不多，两个箱子一个包。

　　这就是大朋在湖城这么多年所有的东西。

　　姜泠提前在网上帮他找了个短租公寓，付了半年的房费。

　　大朋交代程映说：“你们都好好的啊，这离我家太远，其实我早想走了，但后来一想你高考也挺快了的就再等等。我先去那等你们，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朋进火车站的那一刻，程映问姜泠：“我是像卢溢那样，还是像大朋那样？”

　　姜泠不解，“嗯，什么？”

　　“我想问，这里算是我家乡吗？”

　　姜泠知道程映难受，“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着。”

　　两人去了微澜湖，姜泠坐在廊桥上看落进湖里的雨滴打出的圈圈。程映偶尔看看姜泠，偶尔望一望微澜书院，希望有一天这个仿古的书院还能再开起来。里面的小朋友能再跟着先生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里当然是家乡。更是爱情生长的地方。

　　姜泠说：“我小时候肯定来过这里，也在小区里跑来跑去玩过，如果我去过的地方有四氧化三铁，你会在雷雨夜看见我的影子。”（故宫雷雨夜出现宫女影子的科学原理）

　　程映说：“那打雷的时候，我去那等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