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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婚姻之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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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皮蛋跟我们这些战友聊了很久,虽然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他的新婚之日,不宜伤感,但谈及他的痛处时,仍不免替他叹息。
不过他本人倒是看得很开,说自己都他妈残疾了,还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言罢,他咧嘴一乐,又给我们敬了杯酒。
这场婚宴并没有持续太久,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离开,饭店服务员也开始收拾空出来的桌子,再过个十来分钟,我们这些不沾亲的宾客也都要各回各家了。
我知道,重逢终有时,分别寻常事,便想留下一点纪念,于是让Shirley杨帮我们拍几张照片,打算回头多洗几份,再寄给这些战友。
这期间,不知道是谁突然唱了一嗓子解放军军歌,剩下的人也跟着唱了起来,我听见这歌声,也似身上涌进一股热流,便绷直了身子,跟他们一起唱起来:
“……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Shirley杨用相机拍下了我们唱歌的瞬间,还对我说,你认真的样子可真少见,要是你平时少吹点牛,多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了。
我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咱们俩也来拍一张吧。
Shirley杨点头应允,把相机给了胖子,让他帮我们拍照。胖子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还嘟囔着说:
“这美国相机还挺难使的……”
等他弄好后,便摆手让我们准备。我于是伸出右手搂住了Shirley杨的肩膀,她也顺势把胳膊环在了我的腰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相机那又圆又黑的镜头,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虽然此刻我还没和Shirley杨正式结婚,但我和她已经不会再分开了。
拍完照,我便和每个战友握手告别,然后就跟胖子、Shirley杨一起离开了饭店。
来时的司机说可以送我们回去,但我忽然心念一动的说,你把我这胖哥们送回去就行,我们俩人上玉竹山那边儿逛逛,到时候自己找车回去。
胖子这回倒是挺识相儿,没拿话挤兑我,只跟我和Shirley杨说,你们俩可悠着点,四个现代化建设可还指望你们出份力呢。说罢,他就上了面包车,在雪地上绝尘而去了。
玉竹山离这里不远,是福州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小山,改革开放前,山上到处都是竹子,因而才得名。不过,现在那里新盖了一座化肥厂,植被也因而渐渐稀疏了。
今年福州遇上了寒流,少见的下了点雪,虽然在路面上积不住几天,但在山后背阴的地方,仍能看见一片片白色的雪痕。
我和Shirley杨慢慢悠悠的朝山那边散步,我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怎么样杨参谋长,今天视察婚礼现场,有没有什么感想啊?”
Shirley杨瞧了瞧我,说道:
“如果不考虑具体情况的话,我还是觉得西方的婚礼更好一点。在我看来,中国婚礼跟我们基督教的礼拜有点像,每个环节都是固定的,形式上的意义大于婚礼本身的意义,很难让人感觉到新婚夫妻之间的爱,更像是一场既定的表演。”
我看Shirley杨说得这么认真,便对她说:
“害,婚礼这东西我是无所谓,你要是想回美国办西式婚礼,我也没意见,只不过,我得纠正你关于中国婚礼的一些误解。
中国嘛,五千年来,一直都是农耕文明,集体主义往往要大于个人主义,不能像欧洲以前那些骑士、海盗一样,有把剑就出门装潇洒,别的一概都不管了。中国人的家庭观念很重,在红白喜事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在古代婚俗中,新娘上了礼车后,女方家长会将一碗清水、白米撒在车后,代表女儿已是泼出去的水,以后的一切再也不予过问,并祝女儿事事有成,有吃有穿。
这虽然是一种落后的观念,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它说明中国人的婚礼是两个家庭之间的接纳和融合,而不仅是夫妻之间的事。”
Shirley杨听我这么说,便掏出了她的十字架:
“婚姻对基督徒来说是非常神圣的,它是一种恒久、不可破坏的契约,就如同生命一样,也是上帝赐给人的一件美好的礼物,我觉得这是非常正确的。
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暂,如果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能由自己掌握,那未免太可悲了。”
我一向不太喜欢这些关于宗教的论调,便用我惯用的唯物主义视角对她说道:
“其实,要是仔细审视婚姻的本质,就会觉得它没什么特殊的。古代劳动力少,才会把生殖和宗族看得无比神圣,就连所谓的爱情,也只不过是人体的一种激素产物,过分神话它反倒不好。”
Shirley杨闻言有点不悦,站住脚对我说:
“难道你觉得,咱们俩之间也只是一种激素产物吗?”
她把我说得一愣,我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顿觉失言,便拐了个弯儿顺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道:
“你是不是觉得唯物主义太冰冷了?其实再往深处想想,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理解。
我忘了之前在哪看的了,说是有这么一种科学理论,它讲的是啊,宇宙中有无数个平行宇宙,这些平行宇宙的产生,就来自于人的每次不同选择,比方说,我坐在饭桌前,桌上同时有肉和菜,那我的平行宇宙就开始分裂了,一个夹肉一个夹菜,当然,也还有别的,先吃饭还是先喝水,夹菜的时候夹三片还是夹四片,都会分裂出一个平行宇宙。
听起来好像有无限种可能,但实际上,我夹肉了就是夹肉了,不会再有夹菜的情况,因为夹菜的那个,其实已经不算是我了,那是另一个平行宇宙里,一个类我的生物而已,而这个生物,还会在他自己的宇宙里,逐渐面临更多的选择,也就会越来越不像我。
换句话说,我做的一切事,其实都是注定好的,就像此时此刻,我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话,也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这可能就是……爱吧。”
此时,我们已到了玉竹山的山脚,在山脚边的亭子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一片人工湖,湖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积雪,好似一面毛茸茸的银镜。
Shirley杨取出相机,想给这片雪湖拍一张照。她虽然全神贯注的在弄相机,但同时又对我说,老胡,你认真起来其实也挺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