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花归》霏云

8、八、

　　林南羽醒来时能感觉到自己旁边是炙热的火源，饶是这几百度的热源，仍然抵挡不住她身体中透出来的寒意。
　　“林姑娘，醒了？”
　　楚昀之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林南羽抬了抬眼睛，发觉自己的脖子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她是不是快活不成了，那沉剑湖的湖水真的是要人命，寒意浸骨入腑，她冷，很冷。
　　林南羽艰难地张了张嘴，她看到自己的口中逸出一缕白色的寒雾。
　　她觉得自己像个开了一条缝的冰柜。
　　嘴唇开开合合，发不出声音，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活动，包括舌头。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她背后传来，有些许的暖意，但很快就被周身的寒冷吸纳了，林南羽在心中叹气，楚昀之今夜在她身上怕是消耗了不少真元，但是……于她目前的情形来说，怕是于事无补。
　　她听到楚昀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一股更热的真气游走进她的体内，心口处稍暖，一股寒气脱口而出。
　　噗——
　　竟然是一口鲜血，带着冰渣。
　　林南羽的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倒在了楚昀之的身上。
　　“楚公子……你还是不要浪费真元了……”林南羽赶紧趁着自己的口舌能动，说出这句话，“已经拖累公子良多了……”
　　若不是为了救她，楚昀之何必跟自己一起落入这般境地。
　　“林姑娘不必为在下担心，倒是姑娘，可否自己运气试试，看能不能将体内寒气逼出？这沉剑湖千年寒潭，寒气若是长久不去，恐有性命之忧。”楚昀之扶着怀中的林南羽，说话的工夫，她的身上又结了一层冰霜。
　　“我……我……不会运气……”林南羽的口舌再度僵硬。
　　楚昀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将林南羽转过来面相自己扶正，口中道：“为保姑娘性命，恕在下唐突了。”
　　说罢，伸出手掌至林南羽心口一拳处，指尖凝力，“林姑娘身为七香弟子，虽不会运气，心法想应是知晓，稍后按照在下所言去做。”
　　林南羽闭着眼睛，只觉得心口处突然凝结了一团气，这股真气正在蠢蠢欲动。
　　若说七香谷的修为她虽没有，可这内功心法她可倒背如流，莫说是杏林新咏已经被罚抄了少说上千遍，就是沐雨含光也抄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心法滚瓜烂熟，就是从来没用过，因为她不想修仙。
　　眼下心口这团气凝起，她的脑海中自动跳出一句“心息俱住，神气融畅，杳不可说”来。
　　林南羽紧紧闭着眼睛，收识，收心，将那团真气稳稳地运在胸口。
　　楚昀之惊讶地看着她，他还没说该怎么做，她竟无师自通了，想来是将之前所学的心法运用上了。
　　他只助她凝气，她便可以自己领会，如此天资，竟然没有修为。
　　楚昀之的手掌缓缓移动，从心口将真气一点点引领下沉至丹田，却突然停住了。那道真气竟然不再听他的话，自行运转起来，速度超过了他的控制。
　　此时此刻的林南羽，就像是踏进了她曾抄写过、背诵过的那个心法世界，从她一只脚踏进这个世界的大门开始，曾经的那些她熟悉的字体，晦涩难懂的词语，陡然间清晰起来，铺天盖地地冲进她的脑中。
　　顺时养元，而收真无，旺时收，损时补，聚时散，合时取。
　　真者属觉知，元者属形质。
　　林南羽不知自己的真气早已脱离了楚昀之的协助，她正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自己的需求将那一团真气在体内游走。
　　真气所到之处，寒气渐渐散去，可真气也随之耗损。
　　还未经过一个小周天，那团真气已经逐渐濒临涣散，寒气复侵而来。
　　林南羽的面颊上，白色的冰霜再度结起。
　　可此时的她，正在贪婪地将自己过往所学的一切文字，化作可以拥有的力量，强自运气兀自不停。
　　楚昀之皱了皱眉头，急声道：“林姑娘，停下。”
　　林南羽已经停不下来了。
　　楚昀之急急探过林南羽的手腕，单手运气，试图将林南羽的真气归回丹田，却发觉林南羽微弱的真气，正被体内的寒气纠缠，顺着脉络朝心脉而去。
　　寒气噬心，神仙难救。
　　楚昀之的额头渗出汗来，是他大意了，他未曾想到林南羽竟然如此聪慧，一时放任了她自己运气，才会至此。
　　必须让她自己的真气强大起来，才能压制寒气，保住性命。
　　可她一个毫无修为的人……
　　楚昀之眉心一动，看着林南羽脸上越来越厚的冰霜，广袖一动，一枚白色的珠子浮动在空中，在林南羽的唇边闪了闪，不见了。

　　林南羽再度睁开眼时，眼底清明，眸光晶润，她看着面前面色有些苍白的楚昀之。她周身的冰霜已经化开，面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青紫，白皙的皮肤透着自然的粉，甚至比之前还要明艳几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宛辞修炼了七年才到达的灵窥。
　　因为那半副妖丹，被楚昀之送进了她的体内，与她的丹田真元，凝结在了一处。
　　“楚公子，你为何……要这么做？”林南羽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出来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但是她实在是想不通，千年玄龟那么珍贵的半副妖丹，能让她一个修为菜鸟都能在短短时间内连升三级的好东西，这可是那些修炼之人宁可杀人都要据为己有的，楚昀之竟然白白给了自己。
　　要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可能正常长大不谙世事的十九岁少女林南羽会相信，但是让活了两世见过了各种人情冷暖社会新闻世间百态的她相信，就很难。
　　林南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列了一遍，要么是楚昀之人格高尚视什么都如粪土，但是这种人存在的可能性极低；要么楚昀之对自己有所图谋，不能让自己死去，而且这个图谋的价值高于这半副妖丹，但这种可能性为零；要么就是……楚昀之一见钟情，爱上自己了，呸，林南羽暗地里啐了自己一口，不光不可能，还不像话。
　　楚昀之闻言，并未气恼，只温和地笑了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在我面前殒命。”
　　“与公子萍水相逢，得楚公子数次出手相救，此恩太过厚重，不知该如何报答。”林南羽看着楚昀之高洁如皎月般的笑容，除了感激还有为难。
　　她是个怕顶怕欠人情的性子，更何况不光欠下了天大的人情，还欠了条命。
　　“举手之劳，林姑娘不必挂怀，况且，”楚昀之停顿了一下，“那玄龟的妖丹于我毫无用处。”
　　林南羽笑了笑，当她是傻子呢？那妖丹被她吸纳，只用了一炷香她就这么厉害了，时间若是再长些呢？修仙之人，修为堪比性命，怎会无用？不过是叫她心安而已。
　　可是她怎么会心安。
　　性命还不起，妖丹好歹努力试试吧。
　　“楚公子，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林南羽四处看了看，四周都是石壁，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好。”楚昀之点点头。
　　“尽早出去，还能赶上去捉雪狐。”林南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希望别耽搁太久才是。
　　楚昀之似乎愣了一下，“姑娘……也要捉那雪狐？”
　　“原本是不想，但现在要试一试。”
　　“为何？”
　　“我要那雪狐妖丹。”
　　“……”
　　“楚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去找出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