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花归》霏云

6、六、

　　秦川的夜晚极美，月光下遍是晶莹雪花，天上地下皆是银辉交映，纵是夜晚，美景依旧一览无余。
　　此时，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没在雪地上。
　　“南羽师姐，咱们这样能行吗？万一被月珑姑姑知道了，会不会罚咱们去领戒律杖啊。”宛辞跟在林南羽身后，非常不安。
　　“没事，我打听过了，后山的沉剑湖里有鱼。”林南羽提起鱼来眼睛都发光。
　　这太白剑派也太坑了，天寒地冻的，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别人都好说，人家修真，辟谷本来也是基本功，她就不一样了，一日三餐少吃一顿都要命，更别提今天少吃了两顿。
　　所以一听说有鱼，她就准备偷偷跑出来，在她身后像小尾巴一样的宛辞立刻跟上。
　　山后经过一片松林，月光下可见一面光洁如镜的湖面，湖边一块巨石上书沉剑湖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到了到了。”林南羽雀跃地飞奔过去。
　　然后僵硬地停在了湖边。
　　怪不得光洁如镜呢，这湖面看起来就是一面镜子，冰层冻住好几层，想要钓鱼，还得先凿冰。
　　冰面垂钓，听起来挺浪漫的，不过得看什么时候，起码对于现在的林南羽来说，绝对跟浪漫联系不到一起。
　　宛辞拈了个引火诀，将冰面破了个洞，两个人趴在冰窟窿旁边往下看，湖水幽暗，深不见底。
　　“这……怎么抓？”林南羽看了看宛辞。
　　宛辞感受到了林南羽目光中的危险，往后缩了缩，“我可不会水，你别打我主意。”
　　“你不是能闭气吗？”
　　“……南羽师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少来，你就是……嗯？”
　　林南羽说话间，鼻翼被风吹过来的一阵香气包围了，那带着鲜嫩肉香的轻烟钻进了鼻子，惹得她肚子没命地叫起来。
　　“去看看！”林南羽一扯宛辞，循着味道去了。
　　越过沉剑湖，隐约可见湖边林中有光亮，味道正是从此处飘过来的。
　　林南羽快走几步，穿过一片薄林，只见雪中一小片空地上，正坐着一个人，在火堆上烤鱼。
　　那人不久前才见过，正是在万雪殿时坐在她对面的移花弟子。
　　咕咚——
　　林南羽十分响亮地吞了下口水，自然不是因为那张堪当五洲天团顶流C位的脸，而是因为那条看起来烤得非常好吃的鱼。
　　宛辞看着烤鱼的人，烤鱼的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林南羽，林南羽看着鱼。
　　咕噜——
　　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楚。
　　林南羽想起了阔别十年的词：社死现场。
　　“那个、我夜里睡不着，跟师妹出来赏雪，呃，多有打扰，告辞告辞。”林南羽此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饿死算了。
　　“姑娘留步。”烤鱼的人突然微微一笑。
　　他原本便极俊美，火光的映照下，这一笑，温柔且儒雅，似乎连周遭的雪都可一起融了。
　　在美食和美色的双重袭击下，林南羽的脚非常没出息地生了根，扎在地上不动了。
　　那人将手中的串着烤鱼的树枝，递了过来。
　　“给我？”林南羽的语言系统终于恢复了工作，不可置信地问道。
　　“在下深夜扰了姑娘赏雪的兴致，聊以赔罪，万望不弃。”那人浅笑道。
　　如果不是他的笑容如清风明月，如果不是他的眼神清澈如辉，林南羽一定把他当成搭讪的登徒子。
　　但很明显不是，人家是听见她五脏庙在作妖，并且很体贴地顾全了她的面子成全了她的里子。
　　她要是再装，可就有点太不是东西。
　　“多谢公子。”林南羽接过烤鱼。
　　鲜嫩肥美，人间美味。
　　林南羽一边吃鱼，一边偷偷打量着火堆旁坐的那人。他垂眸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根树枝，在拨弄柴火。
　　“在下七香谷弟子宛辞，那位是我师姐林南羽，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趁着林南羽吃东西的工夫，宛辞开始自报家门。
　　“在下移花宫弟子，楚昀之。”
　　“楚公子这么晚在这里烤鱼，跟我师姐一样，饿得睡不着吗？”
　　咳咳——
　　林南羽差点被呛死。
　　“师姐你慢点吃。”宛辞关心地看向她。
　　回答宛辞的是林南羽的一记白眼。
　　楚昀之的目光带着笑意在林南羽的脸上落了落，道：“在下约了一位朋友。”
　　已经吐出一副完整鱼骨的林南羽一愣，赶紧起身，“既然公子约了朋友，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约朋友，女朋友吧！
　　林南羽觉得自己和宛辞犹如两个三千瓦的大灯泡，还是赶紧撤，别耽误人家正事儿了。
　　楚昀之还未说话，林中突然响起一男子的笑声：“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楚兄今日有美相伴，怕是都不愿我来了吧。”
　　林南羽听到这个声音皱了皱眉，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白衣男子已然从松林中走了出来，正是白日里在裁缝铺中被林南羽抬价的白脸男子，只见他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在看到林南羽的一瞬突然变了颜色。
　　“臭丫头！竟然是你！”
　　话音未落身形一动，人唰地一声到了面前，伸手便向林南羽肩头抓来。
　　宛辞挥掌迎上，挡在林南羽身前，那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手掌微微一翻，一股罡猛之气激荡而起，将宛辞生生地震退好几步，然后继续来捉林南羽。
　　白脸男子手掌在即将触到林南羽肩头的时候，突然一滑，整个人似乎被人拽了一下，调转了方向，力道也消散了。
　　楚昀之不知何时站起了身，衣袖翩然落下。
　　“楚兄，这臭丫头不是好人，你莫要被她给骗了！”白脸男子被楚昀之出手阻拦，恨恨地看着林南羽。
　　“哦？你们认识？”楚昀之看着白脸男子。
　　“见过，”林南羽开口道，还冲白脸男子笑了笑，“这位公子，好巧啊。”
　　“……”白脸男子瞪着林南羽，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今日与公子匆匆一面，好端端地被公子压了一头，想买的东西都没买到，我倒没生气，这位白公子，为何这般动气啊？”林南羽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宛辞无奈地看着林南羽，她深切地体会到了林南羽常说的那句“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的意思。
　　“你……”白勉的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今日竟然被一个凡人丫头给戏弄了！可偏偏他又说不出口，因为，太丢人！他活了千岁有余，竟然着了一个十几二十岁丫头的道儿！
　　他讨厌那些假模假式的修仙人士，现在，更讨厌这种奸险狡诈的凡人！
　　“白兄，”楚昀之看着白勉，道：“此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罢了，算我倒霉。”白勉自是看懂了楚昀之眼神中的意思，眼前这两位毕竟是七香谷的人，万一闹得太过，知道的人多了也是麻烦。“总归你我难得一见，不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白勉将“不相干”三个字咬得死死的，瞪了林南羽一眼。
　　“既然是旧友重逢，那我们便不叨扰了，告辞。”林南羽拉住宛辞，很有眼色地告辞。
　　“等一下！”白勉突然又叫道。
　　林南羽无奈地转过头来，这位仁兄怎么这么难缠啊。
　　“你……你……你吃了我的冰鱼！”白勉指着林南羽脚下的那一副鱼骨驾，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南羽：“……”
　　宛辞：“一条鱼而已……”
　　白勉闻言险些跳起来：“那不是普通的鱼啊，那是冰鱼啊，寒潭鱼王！”
　　林南羽弱弱地问道：“那是什么？鱼王……很贵吗？”
　　“很贵，价值一千两！”白勉看着她，嘿嘿一笑。
　　好家伙，在这等着她呢。
　　楚昀之道：“林姑娘莫要当真，白兄说笑而已，夜深天寒，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白勉：“我可没说笑，寒潭冰鱼是这五洲的稀罕物，只有这太白山的沉剑湖才有，金贵且不易得，今日若不是昀之……”
　　楚昀之看了白勉一眼，白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总之，今日我的鱼没了，你看怎么办吧。”
　　林南羽：“如果就在这沉剑湖中，如何不易得了？我去捉一条赔你就是。”
　　白勉怪笑了一声：“哈！说得容易，那你去捉。”
　　林南羽：“去就去！”
　　不就是一条鱼吗，守着一整面湖，她就不信钓不上来。于是林南羽朝着楚昀之拱手道：“楚公子可否借钓竿与我一用？”
　　白勉眼皮一翻，讥笑了一声。
　　楚昀之微微一笑，手掌一翻，倒当真握了一副钓竿来，连鱼饵都有。
　　“多谢楚公子。”林南羽接过鱼竿，与宛辞一同踏上了湖面。

　　“我说你，干嘛非要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楚昀之望向林南羽的背影，颇有些责怪之意。
　　“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白勉认真地说道，“她是个狡诈的坏丫头！”
　　楚昀之：“……”
　　“你还说我，”白勉不怀好意地看着楚昀之，“你不也一样，明知道她不可能钓得上来冰鱼，竟然还弄了一副钓竿给她，她就算是冻死在这湖面上，也钓不上来一条！”
　　“倒也不见得。”楚昀之说罢，朝着湖面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不许帮她！”白勉立刻跟了上去。
　　楚昀之刚走到林南羽身后，只见鱼竿微微一沉，林南羽喜道：“上钩了！”
　　“我都说了你不许帮她。”白勉瞪着楚昀之。
　　楚昀之面色微变，“不对。”
　　此刻只见整座湖的冰面发出丝丝裂痕，裂痕越来越大，冰面下湖水急速涌动起来。
　　“快走！”楚昀之开口之时，林南羽手中的鱼竿突然地往湖中一沉，连同整个人都被卷入了湖水之中。
　　“南羽师姐！”宛辞惊呼一声，便要跟着跳下去。
　　冰面轰然爆裂，楚昀之一把抓住宛辞，将她往白勉身上一抛，“带她走！”
　　说罢青白色的身影在湖面一闪，消失在了碎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