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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子时将近,军狱六区守卫森严,灯火通明。

      “眼睁开!站直了!”巡兵的呵斥不断回荡在牢间,有人实在熬不住了,低着头,巡兵立即横起手中长棍戳进去敲怼,“把头抬起来!”

      已在这种严厉看管苦熬近两日夜的侯敬山终于忍不下去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闭嘴!”另一名巡兵到他牢室前厉目警告。

      “老子就是不闭!有本事现在就杀了老子!”他这一吵,其他被一起捉来的兄弟们也开始起反,纷纷前迈捶损牢木,巡兵也都持棍制暴。

      “都住手!!”章钰登门怒声吓止,在众人注视下冷着脸快步过来,盯着一处有明显破坏的牢木,抬头瞪视侯敬山,“一根牢木一百三十六钱,给他记账上。”

      “……”

      “……”

      此说一出,所有人都脱手半点儿不敢沾了。

      侯敬山也是头次听说在牢里关着还会被官差要账,还发生在他身上,有些尴尬,又不认同,方才的硬气锐消,怯生生指着牢木,“这,这也不一定就是我弄的,兴许是上一个……”

      “我就看见你动它了,说你就是你。”

      “你怎么不讲理呢?”

      章钰仰头眼色更深鹜,侯敬山还记得眼前这位在追捕他们时下手那股狠劲儿,老大个糙汉子憋屈着,把话都憋了回去。

      门前一兵禀告,“章护卫,将军到了。”

      “带人,就他。”

      侯敬山眼前一亮,是要上堂审他了吗?那是不是要跪下!就能坐会儿了吧!

      慕程安坐到堂上正盘算如何审,抬头就看到章钰携两个兵押着一个神采奕奕的人入堂。这状态不对吧,哪有人受立刑两日还这么有精神的?

      章钰上堂到他旁边,堂下侯敬山刚要满心欢喜地跪下,就听堂上人发「慈令」,“不用跪,站着。”

      “……呃,我,我还是跪吧。”抽搐着嘴角又弯曲膝盖,却被两旁的兵出手架起让他保持站姿。

      “姓名。”

      “……我想……跪着说。”他也知道这要求很丢脸,但他真的站不住了。

      慕程安笑得非常客气,指了一把座椅,“来,给他。”

      这么好说话?还给椅子坐?侯敬山激动万分,普普通通一把木椅子,在他眼中散发耀眼的佛光,一步步靠近,到眼前,慕程安却又开口吩咐,“让他举着。”

      “!!”举着!?给他椅子,让他举着?!

      这副窘相十分好笑,慕程安勾着嘴角乐呵,“怎么,你不举啊。”

      “噗。”侯敬山明显听到自己身旁的兵嘲笑他。

      身心疲惫还被明损,咬牙切齿,一把夺过椅子怒砸,“你才不举!”

      章钰立即呵斥,“放肆!”继而又朝身旁士兵说,“木椅三百七十八钱,记他账上。”

      又要?这也要?!

      士兵受指令再次把椅子搬到侯敬山身前,“举着!”

      侯敬山心想反正这钱也落他头上跑不了了,干脆摔个尽兴,高举双臂,还特意看一眼堂上那两人,似乎并未要阻止他的意思,于是更放心大胆地又砸一遍。

      “再记,木椅三百七十八钱。”

      侯敬山急了,“不都记账了么!我的椅子,我想怎么摔就怎么摔!”

      “谁说是你的?”章钰冷着脸,“这是军审堂!不是买卖铺!按次记账索赔,注意你的言行!”

      这是军审堂吗?这比土匪强盗窝还狠!

      慕程安现下心情好,也看得有趣,不过很晚了,没空再跟这傻子逗乐,“闹够了,钱也花爽了,交代吧。”

      “……”侯敬山憋丧着脸,“我要有这钱,还至于闹到这儿来?”

      “假扮兵差拦路,妄图绑架皇子,可知是死罪?”

      “反正也活不成!”侯敬山仰起头怒哀齐迸,“我是荆湖澧州人,去年大蝗灾,万亩粮田遭袭颗粒无收,朝廷昭布今年免收田税和户税的!可年后换了新知州,勾结衡州刺史高劲威,不但复收各税,还变相加重,连四岁的小娃娃都算到户头上,还限制居养院救济民数,每月只二百人,多一个都不肯给,我们每户一共就那几块地,都指望今年赚上来的补去年借的田贷,这一下什么都不剩了!而且贷赋也随着上调了!借都借不起,一年年的白干么!我们连来年的种子钱都凑不出!怎么活!”

      孟江似乎提到过荆湖起义天灾起义之事,他正想着,侯敬山又嚷上了,“一根木头一百多钱、摔一下椅子就将近四百钱,可种子,我们十户算在一起,也用不到百钱!种子下了地,明年就能供六十户安实!刚才这位差爷随口几句罚数,若换做是种子,来年就能供我小城半数民众口粮!”

      看他振振有词倾诉着委屈,都插不进话提醒他,这儿可不是荆湖、更不是县衙,他说的这些也根本不归他管,更无权过问,“你先交代为何要追绑皇子,其他无关等过后让你说个够。”

      侯敬山重点注意到慕程安的后半句,这个官让他说?等他把事情交代清楚了,真会听他说么?反正如今横竖都是一死,至少要把话讲清楚,多一官知道,或许就能阻止让父老乡亲们继续身处水深火热之苦,“我不知道什么皇子不皇子的,我们就见有兵在道上来来回回拦人,还拦了个车,华丽丽的,有仆人跟着,一看就非富即贵,结果那群兵居然把人都给绑了,还杀了一个,我看他们其中有几个山匪打扮的,以为也跟我们一样,是从哪里偷来兵甲套上掩人耳目的起义军探子,就上去搭话,还没说两句呢就动手,我们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期间跑了几个,剩下的那些也太不禁打,没几下就收拾趴了,就都绑了扔城外南三十里的山沟子一个破星君庙里,那个领头的跟我说,他们在找一个白胡子老头,还有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个头比较矮,细皮嫩肉的最重要,只要找到他带回来能换当人质,到时候提什么要求朝廷都能答应。”

      跑了几个,剩下的全打趴下了,慕程安抿嘴,有点想笑。宋帝调遣的好歹是守京畿的兵,怎么轻易就……他站起来走下堂,伸出一只手,“来。”

      侯敬山狐疑打量,“干嘛?”

      “测测你的力。”

      堂内其他人也不是很明白将军此举用意。

      侯敬山内心哼蔑一声,眼前人虽高自己几分,但远没他看着壮实,再加上这副不男不女的桃花相,比腕力,简直是不自量力。

      两人手掌相对,握实,“开始。”

      声落即发力,本以为是一瞬的轻松事,却不料与对方力均难分伯仲,侯敬山收起轻蔑认真起来,咬紧后槽牙瞪目憋劲,僵持小刻后,眼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对方一点点掰斜,最终不敌。

      胜负已分,慕程安松开手,打量这莽汉一番,受立刑后还能与他抗衡较量,若实打实的,他必输。且这人一身正气,见自己也未露胆怯或阿谀,这是个可用之材,“你叫什么。”

      “侯敬山。”

      “之前是做什么的?”

      “耕地的。”

      “你刚才说,在老家荆湖澧州活不下去了,是么?”

      侯敬山都觉他废话,“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干这会掉脑袋的事儿?”

      “巧了,苏北正缺人,你可有兴趣来?”

      侯敬山不明白,“来?苏北出了名的穷困,我们来做什么?换个地方饿死吗?”

      “苏北穷,是因为先前有位缺心眼的大贪官,可不是因为天灾缺资物,现下朝廷特委任新节度使及知州前来治理,正拟草税案及相关惠策,前途大好,且你们已是穷途末路之境,还有什么放不下不敢拼搏的?”

      “你刚才说我……我们是死罪……”

      “是死是活,现在仅凭我一句话,我还可以放你们走,任由你们继续闹大到受朝廷重视动武镇压,到时候,不光是你们这几个闹事起义的,还有澧州盼着你们征讨说法、等种下田的父老乡亲们,一个也别想活。”

      慕程安的话颇有震慑,但侯敬山仍作迟疑,“你说的,可当真?”

      慕程安挑眉再问,“你们有多少人?”

      侯敬山本就是务农的耿直人,“在老家有几百,我们十七个是出来探路的。”

      “十七个。”慕程安转向章钰,“抓了几个?”

      侯敬山与章钰异口同声,“八个。”

      慕程安笑了声,拍拍侯敬山宽实肩膀,“就你们的几百人,连我五十府兵都敌不过,别太自信,被你们逮到的那些恰好是一帮废物,可不代表宋兵都那个德行。”

      这话侯敬山也信,毕竟先见识了章钰逮捕他们时那套行云流水,后追加眼前这位与他比对腕力时的自如神态,“我一人说了不算,得和兄弟们商量。”

      “好,你去。”指来一兵让他把人带回去。

      章钰走过来,“将军,咱这么做,若被歹人留意上折参奏,会出大事。”

      “招安降顺本就属我职责,无成名公然起反者皆为匪,若要参,便由他们参。”

      “……”

      “你带一队人,去他方才说的庙里,把人带回营。”

      “是。”

      随后慕程安到狱存库,值守兵见他来起身行礼,他摆手,“缉捕六区八人时,可从其中搜到一个暗灰八卦钱袋?”

      “有,有。”守兵忙到柜后拿出来双手奉上,“是您的?”

      掂了掂分量,调侃着,“我哪会有这种满是糟老头子气息的物件。”

      守兵嘿嘿直乐。

      「将军府内院」

      自慕程安走后就再没人说过话。

      赵祯琪还昏睡着,姚盟坐在床边目不斜视看着他的小主子,翰霄玗非常自觉地坐在桌旁,单拳撑腮盯着桌布上曲线花纹发呆。

      这样下去,姚盟会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再跟他讲话了?再或者,脾气一上来,罢职不干回乡了怎么办?使劲斜眼朝床榻那边瞧,还是没动静。

      斟酌片刻,计上心来。

      “那个……”他打破寂静,“姚盟。”

      声音飘了好一阵,也未见有回应。

      “我们回来时路过真定,带回来了好些药,忘给你了。”

      又过了会儿,才听到极其轻微的回传,“什么药。”

      他来了精神,放下手坐直身朝床榻方向,“赵祯琪有不治之症,我哥特意求医配的调理方子。”

      这此回应的很快,“不治之症?!”

      “对,骨血里出了毛病,这辈子都得拿药煨着了。”看姚盟震惊之色,“你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吃药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也从未见到过。平日王爷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地,总跟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要不就是抱着各种各样的小盒子发呆,跟个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孩子似的,身体里竟有如此严重的病症么?

      不禁认真端详起身旁满脸甜甜笑意可爱的睡颜,王爷与这外表不相符的,是内在那颗坚强不甘示弱的心啊。他的小主子并不是半分优点都没有,而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太深,总是副乐呵呵地把一切都不当回事儿的伪装,让旁人看不到他的脆弱。

      “王爷应该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你也不要提了。”

      “不提?这次拿回来的药得按时吃,日服一粒赤丸,每隔五天再配一副汤剂,吃上就不能断了。”

      “啊?一天都不行吗?”

      翰霄玗乐幸鱼儿上钩了,“对,所以才特意嘱咐你,我哥忙,我也不一定总在,只有你能时时陪着,你可得把这件事放心上,日日盯着他吃。”

      以姚盟认真的性子,定会塌实照做,这样就不会突然变卦离开了吧?

      “我知道了。”姚盟果然如料郑重点头。

      短暂交谈后又陷入沉寂。

      既然姚盟已经能跟自己说话了,那不如趁现在……“呃,中午……”

      “翰霄玗。”

      姚盟郑重其事的叫他的名字,不由一愣,呆呆地看向床边那人,就听到,“那件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最好的兄弟,我们只能是好兄弟。”

      “……”只能是兄弟,看来是他痴心妄想了,以为姚盟真能把他当他哥的替用,也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哥,又不是他,怎么可能会轻易转变。再相似的兄弟,终究不是同一人。想到这里又有些气,他比他哥差在哪里了?凭什么他不行?从小就是,明明他更努力,可所有人都只会追着他哥,连阿娘都偏爱他哥,忽略了他的勤奋、他的刻苦,当年他哥无故失踪,悲伤之余,还有些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不必再躲他哥的阴影里祈求关注。可时隔多年重逢,竟还是如此,样样皆落后,连这条命都是他哥力挽狂澜救回来的。

      他承认,他哥确实比自己优秀太多,可真的不甘心,都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凭什么!

      气愤拍桌而起,连睡梦中的赵祯琪都震了下,姚盟也惊了,是自己这句话把他惹怒了?

      见翰霄玗走到门前,姚盟忙喊,“将军说不能离开,违者军令……”

      “将军、将军、张口闭口全是将军,你就这么喜欢他!可他喜欢的是你主子!清醒一点吧!”翰霄玗气冲冲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姚盟有些急,毕竟上次翰霄玗也是这样突然气愤离去,让他找了好久,正要追出去,“……盟盟?”

      王爷醒了。

      他担心翰霄玗会一去不归,但王爷此时醒了,他得照顾,左右为难,一时坐立不安,手足无措,挣扎权衡间,罢了,还是王爷的事要紧,他强逼着自己坐踏实,“王爷您醒了?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赵祯琪拧着小脸动了动,“唔……腰好酸。”

      “我帮你揉揉,缓解一下?”

      “好啊。”

      慕程安刚进内院长廊,迎头撞见气鼓鼓的弟弟措不及防,骂了句,“你在这儿戳着跟黑无常似的,索命呢?”

      翰霄玗没接话,冷着脸盯他不知在想什么。

      慕程安瞥他一眼,“给你提供这么好的和解机会,你就跑到廊上吹冷风?”

      翰霄玗更气了,“姚盟就喜欢你,我还自讨没趣什么?”

      慕程安就觉莫名其妙,“你缺心眼儿吧?”

      “是,我又傻又缺行了吧!以后别管我了!”翰霄玗错身要走,被慕程安一把拉住,“干嘛!”

      “傻小子。”慕程安无语,“从小就爱耍这脾气,都多大了?”

      “是,是!反正我从小就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比不上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行了吧!”

      “啧,”这夜深人静的,再吵闹下去估计都要喊起来了,硬拉着翰霄玗往他寝室走,“今儿把话都说清楚,免得眼睛总盯着我哀怨,我可没心思受你这个。”

      门大敞着,两人前后拉拽着进门,反手扣好,赵祯琪见人回来了,开心地想起来,但腰上无力,只好仰起脖颈,“你去哪儿啦?”

      “你先趴好,”慕程安把翰霄玗拽过来,朝姚盟指他这个笨蛋弟弟,“姚盟,你亲口告诉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赵祯琪发出的质疑比姚盟声儿还大。

      赵祯琪瞥眼瞪过来,姚盟战战兢兢地,“我,我干嘛喜欢,喜欢您啊?”

      翰霄玗看姚盟情陷窘困,扯开慕程安抓着他衣襟的手,咆哮道,“你这样当着赵祯琪面问,他哪敢承认啊!你是不是没脑子!”

      “你才没脑子!”慕程安把姚盟拉起来,“你好好告诉他,实打实的说。”

      姚盟还处混乱,其他三人都盯着他,十分紧张,抿嘴干咽,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抬眼认真对上翰霄玗的打探,“我从没说过喜欢将军,也不知你为何会这样以为。”

      “你不要因为赵祯琪在就……”

      “不是!”姚盟握紧双拳,翰霄玗当着王爷将军的面诽谤自己,让王爷以后怎么看待他啊?会不会被杀了灭口啊!他又急又气,“就算王爷没有跟将军在一起,我也绝不可能喜欢男人!还有,我喜欢什么由我自己决定,你今后不要擅自多事,惹出这些莫须有的乱子了!”

      他擅自多事?!翰霄玗蹙眉忿忿,“那你之前说喜欢练功……”

      “难道我喜欢江湖刀枪棍棒快意恩仇的故事,就非得喜欢男人?不喜欢男的就不能喜武了?这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定的规矩啊?!”姚盟诧异不解。

      “你说的练功是……练武功?”

      “不然呢?这还能有其他意思吗?”姚盟瞪眼质问,看着面容迷惑的翰霄玗,又想起王爷曾告诉他的事,转过头问赵祯琪,“难道您说的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练,还必须是男的?”

      赵祯琪:“……?”

      翰霄玗:“……”

      姚盟:“?”

      慕程安也不免听得头昏,这绕来绕去说什么呢?不耐烦地推这俩傻蛋,“去,烧热水去。”

      “这么晚了烧什么烧,洗澡不怕冻死么?”翰霄玗没好气嘟囔着。

      一脚把翰霄玗踢出门,“再废话就先冻死你。”

      赵祯琪盯着床杆一角回想,“啊!这事儿真跟我有关系!”

      慕程安走回来坐到刚才姚盟的位置上,帮他继续按揉腰部,“什么?”

      “是我之前骗姚盟说咱俩再房里是练上乘功夫呢,他就当真了,也不知怎么就让你弟猜出来了?还变成现在……嘶……你轻点儿~”

      立即减缓手下力道,“你还真是,但凡跟人沾边的事儿一点都不干。”

      “那我怎么说嘛,盟盟傻乎乎的。再说也是他擅自把咱俩房中之事误解,这个年纪还啥都不懂,怪我吗?”

      不怪你怪谁?但慕程安猪油蒙心,现在赵祯琪说啥都对,“不怪你不怪你,怪他自己。”

      “哼~”赵祯琪下巴抵在手背上摇晃着小脑袋,美滋滋享受着,突然想到,“诶?那姚盟他俩这好事儿吹了啊……”

      “先顾好你自己吧,明天还能起来么?”

      “我也不知道,”侧过头看慕程安,“我约了裁衣店老板来府里给大家做新衣。你记得让守兵放他们进来啊。”

      “她们不缺这个,不用破费。”

      “要的。”祯祯琪十分认真,“程安,你眼明心亮,应该看得出那些小丫头都喜欢你吧。”

      “她们喜欢她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赵祯琪呲牙咧嘴翻过身来,“你这样模凌两可的态度,那些女孩子就会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你也不愿我把她们当作下人,那这算什么?难不成你打算除我以外,提另迎娶旁人?”

      “说哪儿去了,我没这样想过。”

      赵祯琪撇嘴,“反正在我眼里她们就是下人,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也从不白花冤枉钱,给她们做衣裳,就是要让她们清楚自己的身份,若想脱下这身仆装,那就得离开将军府,绝无第二种可能!”

      慕程安被他占有欲爆棚的较真小模样逗笑,“行,都听你的。”

      这一笑如万里陌上花竞开,赵祯琪直愣眼,抬手勾指,“程安,你过来。”

      “嗯?”弯下腰凑过去,“干嘛?”

      两臂环上脖颈,压低心上人凑上去,“亲你。”

      室里暖烛温情正好,外面可就没这好光景了。

      银暗月光撒荧瓦檐青砖,廊上影子淡淡的,偶有蟋蟀凄凄,夜的静弥漫天际织成连片刺骨的软网,让人立入其中,都谨慎缩着手脚生怕触到。周围一柱一草,充进眼里曲拧失真,变换着陌生的形态,如生邪祟。得知这一切原来都是自己的误会,翰霄玗向来高傲的头此时深埋胸前半分都抬不起来。

      姚盟也觉得自己刚才话说的有些重,说到底霄玗也是为他着想,只是阴差阳错搞混了方向,“你去休息吧,我烧就好。”

      “不用,还是你去吧,这是体力活儿。”翰霄玗抢言,现在光是听到姚盟跟自己说话都觉尴尬,推搡着姚盟,“你快去休息,快去。”

      “那……”

      “没事,你快去,我自己就能搞定。”他又推了几下,“还,还有,呃,中午,嘶,中午那会儿,你你,你忘了吧。”

      好好的一句话让他说得稀碎,倍觉丢脸,快步逃开了。

      仅剩姚盟独自站在廊上,注视那个渐离的身影发呆。

      「第二日」

      上了年纪的人,比勤奋的鸟儿起得还早。翟久庚背着手闲逛出客院,左逛右逛,连侧后院的牲畜圈栏、菜圃都逛到了,才勉强在中院靠近院墙不起眼处发现一座小亭,小亭前的池子倒挺大,不过细眼再瞧,里面养的不是锦鲤更没悠闲地划水的王八,而是十几尾肥硕的大鱼,一看便是下菜料,这将军府,未免太务实了些。

      不禁将眼前之景对比真定肖府的各处富丽华锦,天壤之别。

      他刚坐小刻,便看到一妇人手持鱼抄木盆缓缓靠近,见到他,点头打招呼,“先生好早。”

      翟久庚看她蹲下将木盆放到池中盛水,“您一大早就捞鱼?”

      “闲来无事,想着早点来,研究研究今天的午菜。”

      “咱府顿顿鱼肉么?”

      “倒也不是,往日我们只是到后圃择些菜,随意将就,但现在不同了嘛,将军回来了,又带……”说到这里,郝妈脸上笑意微顿,咬咬嘴唇,继续手上的动作,“人多了,吃得上台面些,毕竟是主子。”

      妇人的迟疑被翟久庚看在眼里,“昨日堂中之喜,似乎并未得到真心实意的接纳。”

      郝妈停下,直起身,“先生看起来年岁也不小了,相必也知儿孙福了。”又叹了一声,“我知道,我也就是个打杂的,没资格说这话,但……唉,将军跟我儿子年岁也差不多,我儿子没得早,还未成家就……我先前私心也是盼着哪日能亲眼见到将军娶位贤妻,再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我也能帮着带带,可您看现在……唉。”

      翟久庚笑着起身,下亭到郝妈身旁,目视池中,“枉费心神空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

      郝妈有些不悦,“先生,我以为您能懂,可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命里本就没这些,就连这段情历,都是强行占来的。”

      郝妈皱眉,“怎么会,将军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人,怎么会连这些寻常福报都没有呢?我可是月月去寺里进香啊!”不禁开始打量起翟久庚,“再说你凭什么就说将军命里没有?”

      翟久庚转过头,“不妨把您八字告知一下?”

      郝妈狐疑道出,翟久庚点头铭记,举臂理袖,“可否借右手掌一侧?”

      郝妈听话举起右手摊开手掌,只见翟久庚略读掐指点算小刻,便缓缓而道,“你出身富户,十三岁家中有灾祸,双亲有损,十七嫁人,二十生有一子,两月夭折,二十二得一女,后与夫家不睦,二十五改嫁,家和,同年再得一子,三十三丧夫,老辈接连过世,与幼子相依为命,再后……”

      郝妈震惊之余又满是哀痛,“我劝过,他爹就一去再未归,尸骨无存呐!可他不听劝,非要去,说什么男儿志在沙场,抛头颅洒热血、捐躯赴国难、也不知是谁教给他的这些混账话,趁我不注意,摸着黑就偷偷跑了!就再没回来!时隔两年,兵差送来遗物,就一块刻着我儿名字的甲片!到走也没再见上一面!就这么没了!”

      “战场本就是这样,这是令郎自己选的路,焉知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就是客死他乡、尸骨无存么?这也称得上好?!”

      “人固有一死,谁都逃脱不掉这个结局,上阵报国会死,庸碌无为也会死,人不该只苟且贪算能活得有多久,而是看这或长或短的一生,有无意义。”翟久庚辩道,“我方才说的,让你心中所念无望,多年心愿再次郁结,我知你难过,但这也没办法。”

      “为何没……”经此一试,眼前这位先生确实神通,可她仍是不信。

      “我不妨告诉你吧,可莫要再告知第二人。”

      郝妈连连点头,紧握着长杆神色紧张,“是,是,您说。”

      “其实,这位小王爷本该在七岁那年就结束此生道入轮回,是有人逆天而行救了他。而这一举,此后诸事便都成了未知变数。包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本都不该有。”翟久庚沉着脸色,“就连现在将军一职,都不会是你所见这个人的,更没有你们在此安身的可能。他命格本是劫煞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阴阳差错,刑克厉害,我也是头次见到,颇为惊奇,后看他一步步操控自身命途,逆天而改,根本不该活到现在的人又成了他的伴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皆是从老天手里强抢来的。”

      “那……”郝妈刚要追问,就见翟久庚抬眼朝她身后看去,她也跟着回头,惊喜眼前人,“将军啊,这么早?”

      “不早啦郝妈,我都从军里晨练回来了。”慕程安应声走过来,打量渔具笑道,“他喜欢您的手艺,今日若有您拿手的香蒸鲈鱼,必定万分高兴。”

      “诶,诶,好,那今日就香蒸。”

      慕程安从郝妈手中接过网杆,“要几条?”

      郝妈有些受宠若惊,总觉将军这次回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在府里虽也平易近人,但从不会过问这种家常琐事,“五条差不多,还有别的菜呢。”

      “行。”爽朗着应声绰起网杆,下手就如练兵时同样的快准稳,五条,眨眼间就从池里扑腾到木盆中,郝妈看得眼都直了,“这么快啊,可这太沉了,我去叫几个人来……”

      “不用,”把网杆递给郝妈,弯腰曲背搬动鱼蹿迸溅水花的木盆,皱眉咬牙搬起来,露齿而笑,“是有些沉,不过也还行,咱快走吧。”

      郝妈瞧着慕程安快步在前走着,这么好的小伙子,先生却说他的一切都是不该有的?想到这里更不免伤神。

      翟久庚也笑着摇头跟上,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他爱答不理,视若不见。

      一晃眼也这么大个子了,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在京都街头初遇小霄钏时的情景,不由感慨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千诺醒后未见到翟久庚,穿戴好衣衫出院寻找,绕着绕着就跑到了内院,这里房间多,还安安静静的,他不好意思敲门声唤,步入庭院中间石子路时,从草圃里拾出一短截木杈,玩兴起,学着他见识过的杂耍动作,当作武器一横一竖地比划着,身后传来啧啧嫌弃,他回过身,是那个戴面具的哥哥,“咋啦?”

      “你这练什么呢?轰苍蝇?”

      “……”千诺低头,有那么不堪吗?

      见小孩脸羞得通红,翰霄玗走过来抽走木杈,“我这有更好的轰苍蝇招式,学不~”

      “噗。”千诺被他逗笑,“大哥哥你也太有趣了。”

      “是吧。”他晃晃手中木杈,“你瞧好了~”

      捏指抬臂横举木杈,眼神定于枝尖平定身形,忽转腰向侧行移四身,高大的身影轻盈如云烟,直脆的木杈软若柳枝左右抖颤如游龙穿梭,划破周空嘶鸣破风,抬腿提身翻转半空下落出臂,五指大展撑地发力再弹抬,凌空甩腿横扫一周平稳落地。

      “哇!”千诺双目闪光,激动地双掌都拍红了,“太厉害了,这别说是苍蝇,野狼来了也不怵啊!”

      翰霄玗很满意这套称赞,“想不想学?”

      答案十分肯定急切,“想!”

      “来。”把木杈还给千诺,“今儿先教你简单的。”

      章钰忙了一夜,拖着疲惫僵乏的腿脚回府,准备休息会儿,一进内院便听到接连的呵斥。

      庭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乱八七糟比划着,他皱眉走过去,翰霄玗木枝儿一敲,“错了,重新来,手端平了,没吃饭是怎么的?”

      千诺委委屈屈,“确实还没吃啊……”

      “你干嘛呢?”

      “看不出来?”翰霄玗指节转着木杈,“教小孩儿练武呢。”

      章钰打量干干巴巴的千诺,“你儿子?”

      “啥?”翰霄玗瞪眼,“我要有这么个废物儿子早气死了!”

      “……”千诺默默撇嘴。

      章钰挑眉,“他一看就是初学,得从基础开始,你教的太深了。”

      “都这年岁了,从基本开始得耽误多少功夫?插空补上就行了。”

      “你这不就揠苗助长么,我十六才跟着将军习武的,现在不也练出来了?”

      “切,你是跟着我哥学,我可是跟他自小一同练的根基,你觉得咱俩谁段位更高?”翰霄玗痞里痞气,神色轻佻,“不如,试试?”

      章钰累得很,根本没心思,摆手转身,“不了,你们玩吧。”

      “诶?”翰霄玗出手扣住章钰左肩挑衅,“光动嘴皮子,不敢露真功夫?怂货。”

      “啧。”章钰回头,“松开!”

      “不松,有本事你自己躲。”

      反手挣开,另一手又缠上来,章钰被挑起怒意,出手反击。翰霄玗心思得逞,他因姚盟的乌龙事一宿辗转反侧懊恼到无法阖眼,正想好好发泄一通,双方出手都半分没有客气,招招狠准,逐渐打红了眼。

      千诺见状咧着嘴忙往廊上躲。

      姚盟也被庭中繁杂吵醒,合衣出门,就见到庭中你争我往的两人,绕过去拍拍正看得聚精会神的千诺,“怎么回事?”

      千诺惊了一下,支支吾吾,“我也说不清楚,本来是教我功夫,没过一会儿那个哥哥来了,说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时辰尚早,王爷还在休息,这样太吵了,姚盟靠近,“好了霄玗,别打了!”

      许久没这样棋逢对手痛快打一场了,翰霄玗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姚盟的声音,这一分心,便被章钰逮到破绽,厉掌迎上,翰霄玗下意识一挡,再挥,章钰的手不偏不倚地划到上脸,面具一下子豁开飞坠草间。

      章钰没见过翰霄玗面具下那半幅被损毁严重地面容,不由一惊,就这样直愣愣盯着,熟悉的眼神令翰霄玗极为不适,抽回纠缠的手臂,走过去拣起紧握在手里,指尖绷白,动了动嘴,别扭着仰起头,“小时候你双亲没讲过鬼怪吓唬你么?哼,没见过世面。”

      章钰自觉失礼,“我不是故意的,是……”

      “罢了,”翰霄玗看了眼站在一旁也正看着他的姚盟,瞥过头注视手中铁面,“原是我自找的。”

      所有的事,都是他擅作主张、不自量力,怪不得别人。重新戴上面具,沉着脸离开庭院。

      章钰不明所以,有些尴尬,姚盟忙解释,“他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没有怪你的意思。”

      章钰点头略思,“你也是敖府的?没见过你。”

      “啊,不是,我是七府新上任的总管,我叫姚盟。”

      “哦,这样,我看你好像很懂他,还以为早就认识。”

      姚盟挠挠头,“有吗?呵呵,还行吧。”

      章钰平时很少理睬旁人私事,可刚才发生的事让他不好意思,又知翰霄玗正跟眼前这位处于一吻尴尬境地,“我先前在二府做暗桩时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知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以前是转为敖府清除障碍的杀手,记得有一次他原主子到二府与二皇子密谋时,话中提及他,神色吃紧说自己愈发控制不住翰霄玗了,那次的人质很重要,他分明命令翰霄玗留活口,后又不放心的赶到现场连声喝止,可翰霄玗杀红了眼根本不听,直到在场所有人都被他杀干净了,才回神。像今天你一出声,他就分神被我捕捉空隙的情况,在以前根本不会发生,我想,你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呃……”现在说这些让姚盟更尴尬了。

      “如果我的话让你不舒服就忘了吧,反正,估计翰霄玗自己也不清楚。”章钰很有礼貌地点下头转身回自己居室,看到千诺还在原地,“你……也是七王爷府上的?”

      “啊,我,”千诺摇头,“我只是受王爷照顾,跟着来从军的。”

      章钰终于理清这几人关系,点头,“下午我带你去军中入籍。”

      “好,谢谢哥哥。”

      “还是要从基础抓起,以后每日都在营里跟着训练,也有跟你差不多大的,不用担心。”

      “嗯!”

      方才搬鱼弄湿了衣衫,正回内院,迎面对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翰霄玗,“干什么去?”

      “少管我。”甩脸就走。

      大清早的又谁惹他了?他也懒得管,随他去。

      进门换衣,那边飘过来慵懒的声音,“你回来啦~”

      他有些诧异,往日这个时辰赵祯琪睡得正香,转过头,“怎么醒了?”

      “刚才外面好大动静,想看热闹又起不来,你也不在。”

      “是么?”他跟赵祯琪一样是爱看热闹的性子,一眼都没瞧见颇感惋惜,“早知道有戏看,我就直接回来了。”

      赵祯琪趴着双臂撑起小脸,“那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慕程安整理换好的衣衫走过来,“去晨练了,昨晚睡前你不是抱怨说醒来总见不到我么,我就把时间提前了。”

      “啊……”赵祯琪想了想,“难怪,所以之前我第二天早上都见不到你,是因为你去晨练了,而不是厌烦我?”

      “真厌烦你的话,还会跟你睡在一起?”

      赵祯琪先是一愣,恍然通悟,“我的天,那你之前不都……”

      之前他死气白咧缠着他的每一次,最后都是睡在一起的啊。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亏你还对我拳打脚踢的!感情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那你还那么对我!你个坏蛋!”

      此时此刻,又气又得意。

      “我又没喜欢过人,我怎么知道,你就得意吧。再说,我先前对你拳打脚踢,你半夜梦中可都还回来了,你不亏啊。”

      “切~不对吧,我可从姚岚姐那儿听到过你不少风流债呢。”赵祯琪一副少诓我,我门儿清的姿态。

      赵祯琪这是主动承认与栖梦庄有关联了么?认识闻人卯还勉强能搪塞,但认识姚岚就再难掩盖了,怕是自己还没意识到吧。慕程安不动声色摆出副高高在上,大言不惭道,“与人春宵,还需动情?这种事本就你情我愿,图个泄乏舒适,那么多人若个个都喜欢还不累死?我可是向来动手不动心的。”

      “……”赵祯琪对这套渣男言论直撇嘴,“我在想啊,我能把你拴住,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慕程安单挑细眉,不以为然,“奇怪,这话不该我说么?”

      赵祯琪呲牙笑,“那就彼此彼此吧!”

      慕程安弯腰扶赵祯琪起来,“你的小仆人们都被章钰从山沟子里捞回来了,我怀疑有暗贼,暂时先关在牢房里,等下去看看?”

      赵祯琪早把那群人抛到脑后了,低头换衣,“还费力找回来做什么,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反正都是父皇后安排进来的。”

      “你的府邸今日就要开修了,那些人再不济也是照顾过你的,懂你规矩、脾性,姚盟也都认识,方便指咐。”

      “除了你,谁我都不想要。”

      “我还样样伺候你啊?还没上任呢,官架子倒先摆上了。”

      “我本来就是王爷啊~当这破官儿我还降位了呢~”赵祯琪小脸仰着,傲气十足,“那就勉强用用吧,看你伺候如此尽心周到的份儿上,给你点面子。”

      慕程安白眼一翻,“诶,谢大老爷赏脸。”

      “嘿嘿,瞧本老爷多宅心仁厚啊~”穿好衣服被扶着站起来,迈了两步,“还行,没那么疼,自己也能走。”

      慕程安这才放心松手,“以后别再逞强了。”

      “知道啦,从昨晚就一直念叨,比老和尚都烦。”小脸神采奕奕,“走吧,现在就去,越早让他们出来,就越能记我的好吧?也不至于再吃里扒外出卖我。”

      若无人告密,追兵登门时怎会连翟久庚的形象都描述清晰,找出来,绝不能放过他。

      有的人,你对他多好,出卖时也照样不会含糊,慕程安不想在此时打击他,“一会儿见可疑者直接指出来,杀一儆百。”

      “嗯~”赵祯琪点头,“就这么做。”

      「苏北·香萼街」

      出军区后,翰霄玗正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闲晃,他特意选了与昨日出行相反的方向,也不知是时辰尚早还是本就人迹稀少,总之静静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

      “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忽闻男声轻哼靡靡曲调,好不悠闲,只是这声曲有些熟悉,出于警觉,他敏捷翻上一侧围墙,压低身形观测声援,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男子正摇头晃脑,左手上还转玩这一支皮酒囊,他认出这人,是栖梦庄的……谁来着?名字给忘了,但这身打扮着实忘不掉,出了名的又艳又俗。苏北穷乡僻壤,他来这儿做什么?

      栖梦庄也是与朝廷作对多年的贼窝子,表面与少主结盟,可在京刑场看到闻人卯高举楼阁,携婢架琴,兔死狐悲,他也慢慢琢磨过味儿来,敖府末败,抛去明敌,只怕背后也少不了栖梦庄从中作梗,让二府、敖府与四王爷互斗,最后三方俱损,坐收渔利。

      真是想得美,有我在,岂能让你们继续黄粱顺意?

      阴狠盯着那个摇摆惬意的身影,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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