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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难免孤苦 ...

  •   乐游山许多年不见这样鸡飞狗跳了,温青时断断续续才把他对钟酉的想法说明白,韩月桥收回了黑尺,依旧神色冷峻,“你多大了?”

      “一百来岁,不到两百……”温青时斟酌着说道。

      “哼!”韩月桥这回不是阴阳怪气了,谁都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了,不到两百岁的哄人家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来的脸面!

      温青时四下看乐游山的人,要么是怒目而视,要么是幸灾乐祸的,总之,没有人为他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钟酉,暗叹,:难怪,他才回来没多久,人间还要等一场团圆呢,他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然算了,我……”

      “一举两得的好事,我同意。”钟酉打断温青时没说出口的话,他说:“我跟你去燕然山。”

      温青时愣神一瞬,韩月桥的黑尺重重抽在他腰侧,疼得他龇牙咧嘴笑着问道:“真的?”

      “……能是假的吗?”

      “别啊,你答应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真的人质,能回南疆也能回乐游山。你想想,要是一直待在乐游山,早晚有一天腻味的。”

      谁会腻味!都会腻味!跟你去燕然山就不腻味了?

      钟酉想这么说的,担心温青时蹬鼻子上脸,冷哼一声后默认了他的话。

      当事人同意,其他人不好多说什么。

      何元初本还想着既然都不合适,她凑凑合合顶上去行了,没想到温师兄还有这么一手,她不禁向自己师兄师姐师弟看过去。

      乐游山风水好不好不一定,姻缘一定是不错的。

      钟酉这边名义上是去守约卫,实则是去燕然山,除了亲传弟子,内门弟子也得去些人。

      照之前所说,不能指望仙人活八百年就为凡人卖命八百年,守约卫每百年就要换班,百年足够新一代弟子长成。

      有此念的人巴不得早点去,区区百年,漫漫人生中一隙而已。

      钟酉和温青时走的时候,乐游山走了许多人,山上一下清冷了不少。

      清冷过后,闲暇余裕,乐游山长辈们终于得空对久归的楼夙嘘寒问暖。

      他与傅东风并肩而立,进了山门,走进议事堂,两肩之间能再挤下两个人。

      大多不知道他二人的关系,但知道情分匪浅。

      瞧着眼下这般生疏模样,戏弄的玩笑话说不出来了,议事堂余下亲长和亲传弟子在一起,各个端庄,正襟危坐。

      楼夙一一拜见长辈,又看傅东风,下意识开口,“我……”

      我入了无情道?不对,楼夙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拿出从红枯山带出来的《百妖异名簿》,给列座之人看过,记性好的自然发现了多出来的一部。

      其他人或怔然或不解其意,傅东风草草看过后,霎时懂了楼夙的意思。

      “最后一篇的千里烛是什么?”

      楼夙道:“是最初那个世界的炽阳,是御龙氏创造的月亮一样的滚灯世界本身。”

      二师兄和三师姐互觑苦笑,难怪在红枯山书楼,小师弟说他那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何元初不知红枯山的事,听这一句就激动得无以言表,好家伙,她小师弟是世界意识的化身,厉害啊!

      四下皆静,座上的长辈们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傅东风问:“你是说,你就是那个千里烛?”

      楼夙颔首,奏长生还在,尽管傅东风的语调再平和,他还是能感觉到他心上不可言明的颤抖。

      “无心无情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我心中有大师兄,但那更像是一种错觉,因为我连心都感受不到,无心,所以无情。”

      他话音刚落,众人不由自主看向解依山。怪哉,难不成逍遥峰的无情道还是父传子、师传徒的?真是亏得大师侄不能修习仙法!

      解依山让师兄师姐看得不自在,赶忙解释道:“别看我了,是和无情道很像,但这个跟我没关系。”

      陆云屏:“依山师弟不是有段时间在解无情道吗?说是有了解法,你说的解法到底是什么?”

      “师姐,我跟楼夙的无情还不一样。我入道是遽然发生的事,那时和顾双城反目,他恨意滔天,绛珠与谢乙困于情网,后又不知所踪,我看着他们的爱恨悲苦加心,所以弃有心有情道不走,为了逃避走上了无情道。”

      解依山说起往事来毫无愧意,他至今不觉得逃避可耻。

      “之前就嘱咐过楼夙,日后他入道不可入无情道,而且……”解依山苦哈哈道:“他又没遇见要舍心弃情的事。”

      这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解依山偷瞄两眼,大徒弟总不至于缺德到这份儿上?

      岂料傅东风不由分说,斩钉截铁道:“是书上写错了。”

      解依山:“嗯……这书谁写的?”

      “祈天阁故去的阁主。”

      “啊?”何元初捂着嘴难掩讶异,反应过来举动突兀后,她扯着唇角道:“啊哈哈,她说的有几分可信,但也不见得都是对的是不是啊……”

      师长们从傅东风和楼夙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假笑的何元初,神情各异。

      仙门中徒弟比孩子还亲近,三年天灾,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很多,归结为苦难磋磨也可,但若说人一朝一夕就能稳重成熟,何须岁月来磨砺。

      好像是从去了一趟瀚海后,他们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祈天阁主已逝,化为天上炽阳,这轮炽阳能撑多久不得而知,家里的孩子好像瞒了他们很多事。

      陆云屏美目流转,嘴角上扬,声音柔柔地问道:“元初?”

      何元初坐立难安,谁都知道她师父不好骗,但祈天阁主的身份,她不想说,那些被篡改的过往,她也不想让师父师伯们知道。

      “祈天阁主其实是……”

      “祈天阁主是一个与我们交好的朋友,没想到她那么厉害。当初云屏师叔请瀚海三宗的先生授业,她就认得我们了,兜兜转转,没想到是朋友。”

      韩香絮接过何元初的话茬来,道:“我们在红枯山那里见到了一些遗失的古书,古书上记载了凡人仙人妖族诞生之初、至今的一切,所以更能理解师长们的权衡与责任,长大了。”

      赵湖亭看了看韩月桥,他这当爹的一个劲儿地皱眉,良久道:“阿絮,那位祈天阁主,她和双月境的怪物一起消失的,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因为那些怪物是隔世而来的你们和我们,是岁月碾过的红骨,是她带来的,应该由她送回故乡的怨魂游子。

      可这怎么叫韩香絮说出口,即便此时她能猜到那些怪物是什么,她也说不出口。

      何元初道:“哎呀,师伯,三师姐不知道的,初阳高升的前夜小阁主来见过我,她只跟我告别了,反正之后就一切太平。”

      “她说了什么我都忘了,想是什么不要紧的话,您问来问去也不会有答案,权当她是往来尘世消灾避难来的,一来一往,难得糊涂!”

      “眼下还是小师弟的事要紧。”何元初冲傅东风眨眼,僵硬地咬着唇憋出一抹难看的笑意来,祸水东引。

      傅东风没有接她的话,可能没听到。

      赵湖亭头疼地揉着鬓角,谁知道现在年轻人心里装着什么,处处为难,步步艰难,事事忧心。

      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让阿絮代管乐游山事务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掉多少头发。

      “走吧走吧,都走,什么都不用说了,回头想说我们也不听!”

      “做师父长辈的没用,没能救下来你们的朋友,还给你们拖后腿了,你们不肯说情有可原。”李孤阳自来都是沉默寡言的那个,他突然语出惊人,将责任大包大揽。

      张翠微心下喟叹,师父说的令人心生难过。

      瀚海的十日幻梦不能说是感同身受,单张翠微自己就很拒绝承认和那个带皮骷髅一心求死的二师兄是一样的。

      不同的遭遇和经历成就不同的人,他不是那个人,却不敢担保自己不会成为他。

      至亲凋零,各有各的凄惨之处,残忍可怜都有迹可循,唯独小阁主一定是怨恨的,这份怨恨顺着梦境蔓延,直到她死去,还留在他们心上。

      怨恨亲人故去,抛下她。如果师长们还在,“他们”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张翠微道:“闻音师妹和萧竹盈师妹,她们跳祭月舞力竭之时,幸有小阁主化阳,才没有酿成惨剧。”

      “我听弟子们说,那夜掌门师伯也去了,如果没有小阁主,掌门师伯打算做什么,替代祭月的弟子?”

      他这般掷地有声,惊呆了堂前之人。

      师兄师妹齐齐看向韩香絮,正如她的前生一般。

      “您是乐游山的掌门啊,您有想过如果世界继续冰封下去,我们这代弟子要怎么办吗?”

      赵湖亭委实没想到这把火会引回自己身上来,他道:“你们不是做得挺好的?”

      他看向傅东风,“姬如、双月境、温青时……每一件都做得挺好的。”

      久久沉默的傅东风说:“没有人能保证自己选择的道路一定是光明正确的。”

      乐游的亲传弟子心想,这件事果真说不通。

      师长们不知道太和山的选择,不知道小阁主的选择,没有陆云屏的种子,没有李孤阳和解依山的威慑,也没有韩月桥那比钟酉强了太多倍的炼金阵,失去了赵湖亭,小阁主渐渐失去很多人,拖着天下坠入深渊。

      没有被逼着选那条路,没有走到那一步,所以不配看到终局。

      “如果您是为了救闻音和萧竹盈而死,您以为乐游山还能有她们的容身之处?届时她们会不会因为自己不自量力的逞强害了你们,从此再不敢向前走一步?失去容身之处,丢弃勇气,谁知道有一天又会失去什么?”

      赵湖亭有种被绑架了的感觉,难不成他还不能死了?更不能为了救自己的徒弟而死?这多荒谬啊!

      不然乐游山的弟子们要怪他在他们选错路的时候没能拨乱反正?

      这是什么道理,谁的路不是自己走出来的,这几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张翠微学不来大师兄的细语质询,他云淡风轻地说:“人生再无可失去的时候,至亲至爱是最后的退路。”

      “请长辈们一定要活着,要活到我们能独当一面,活到我们不惧怕失去的时候。”

      解依山撇撇嘴笑了,他道:“说来说去就是怕我们死得太早嘛!”

      “无论是选择走什么样的路,还是无情有情的道,师长们都帮不了你们,你们不就是怕我们死了,孤苦无依嘛!”

      “不要怕,不能怕,都难免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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