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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以法代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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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皆毕后,傅东风将种子播撒下地,双月境中对此嗤之以鼻者有之,观望者有之,更有甚者寻衅滋事来了。
他们不信双月境的天地能变个模样,尤其是傅东风瞧着太弱了,于是那不开眼的欺负到他眼前了。
这日,种子在傅东风的悉心照料下,刚刚长出了嫩芽,一眼没看住就让人给连根掘了。
来者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声如洪钟的中年男人,约莫在双月境中蹉跎了好几百年。
这人掘了他的地,还得意洋洋到他跟前显眼,“哪来的小白脸,青天白日做的好梦!”
“双月境古来就是块不讲规则的凶煞地,谁强谁活,活不下去那叫命数,整的什么花里胡哨的……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死了,双月境还是我们的双月境!”
愿意改变双月境的人,可能是弱者,也许是不甘心就这样被生存之地裹挟的人,反之,就有不愿意双月境发生变化的人。
无论不舍得强者靠掠夺就能生存的优势,或是不习惯改变,总有各种不同的人,傅东风没办法满足他们所有人。
“青时师兄,他要杀我!”傅东风毫无羞愧之意,懒洋洋冲身后喊了声,顿时见一柄银色弯刀直向前刺出,兵刃叮咣作响,冷铁泛着冰川透亮的光。
温青时在离开双月境前就是这里的最强者,过来许多年,他依然是。十几招后,温青时已经将人拿下。
温青时郁闷问:“为什么是楼夙去杀怪物,而我要保护你,钟酉呢,他去哪了?”
温青时不情不愿,保护傅东风是楼夙的事啊!
“楼小夙虽然厉害,但毕竟没有打遍双月境,当然是青时师兄更有用。”傅东风讨好地说道。
“你敢把这话当着楼夙的面说吗?”
傅东风理直气壮道:“不敢。”因为告诉他之后,楼小夙会把打遍双月境无敌手当成目标!
温青时冷哼,把这来找茬的人绑着丢到了一座坚冰打造的监牢里,捆住了双手双脚,傅东风还教了他一招,暂且封住了他的仙骨,以防他出逃。
“你们想要做什么,要么杀了我,我绝不受这等屈辱!”
被俘之人以头抢地,撞在冰牢和地面上,撞得鲜血淋漓,直至气息奄奄无力哀嚎。
傅东风给他喂了伤药后才道:“不杀你,是你先想来杀我的,给你点惩罚而已。”
“要是觉得这点惩罚真的比杀了你还难受,那就想想你为了活着杀过多少人,深思熟虑后还是想死,继续磕,冰上沾了你的血,血流生成冰刺,仙骨暂封,你只管撞,撞不死我帮你。”
说完他淡然拂袖离去,温青时在原地凌乱了一会儿,才跟他同去室内,围着他眯眼端详,说:“之前听说你当过皇帝,我还不信,现在看,不知道当皇帝的手腕如何,起码狠劲是有的。”
听了温青时嘲弄的话,傅东风不怎么在意道:“那是当然,四师弟和小师弟知晓我此番作为还不知道如何看我,所以就把他们支开了。”
“嗯,楼夙不会怎么看你。”温青时勾唇笑了笑,“钟酉那呆子也是你师弟,你在他们那儿千好万好的,怎么看你……”
双月境比照那个世界,生存条件不足,傅东风可以为他们创造,但他们没有规则,不受任何约束,全凭自己心意行事。
傅东风相信世上纯善之人众多,却不能信人人都是善者。
双月境是最简单的地方,能活着就好。可你看,不等黄土洒满冰原,种子长遍大地,就有人不顾道义来杀他了。
傅东风不敢将赌注下在人性上,最好的办法,还是打碎筋骨,重新塑造人。
——打破双月境无秩序的随心所欲,制定无人敢不遵守的规则。
他决定的司刑人就是温青时了。
傅东风取出宣纸朱笔,大字写上“此人意图行凶杀人,虽未遂,然封仙骨,囚禁冰室三载不得出。”
温青时瞧了瞧,指尖沾了沾未干的朱砂,还有他取出的一沓宣纸,笑道:“你带的宣纸笔墨够用多久,省着点用,万一用完了,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用的。”
傅东风手腕一滞,轻轻叹气,吃的问题还没解决,穿的用的麻烦接踵而至,这救世主真不是好做的!
“有点像了。”温青时回顾傅东风这几日做的事,觉得有点像。
“像什么?”
“没什么。”温青时摇摇头没有回答,古往今来所有的新生,大都是如此,打碎旧有的,塑造新的规则秩序。
给予绝望之人希望,以武力镇压凶狠之人,强权压迫懦弱之人,等众望所归,再以规则约束。
他看着傅东风靠在楼夙给他造的椅子上,忽然生出来一种感觉,傅东风活得挺伟岸,就是不怎么滋润。
虽然他不认为乐游山大师兄是个看中儿女情长的人,但他应当是很喜欢楼夙。
以楼夙离开乐游山在纪兰亭身边所学的纵横捭阖之道,混入大燕的朝堂搅弄风云足够了,可在傅东风这儿还是不够看。
论及仙法武力,楼夙这个年纪确实厉害,心计也不差,但在傅东风身边不够用,还需纵观全局。
温青时知道钟酉被他支开干什么去了,无非是造些青铜兵刃农耕之器,但楼夙不是去做这些了。心上人在凶恶之地杀怪物,时时都可能丧命,傅东风还能闲坐后方云淡风轻,足见其心狠。
“你早知道楼夙会为你心甘情愿做所有。”
傅东风搁笔,偏头看他,“不然怎么办,你俩换换,他来保护我,看着我手染鲜血,践踏人命尊严,打碎双月境的经络骨骼?”
“哎。”温青时吊着眼,拖长着语调叹气,吊儿郎当坐到桌案前,道:“早说了,不管你做什么,就算你杀人,他都会给你递刀的,你担心什么呀,整天想那么多不累吗?”
“不累,这叫本能。”
“之前做殿下的时候学会了纸上谈兵,后来游历世间走了万里路,见了不少人,操了不少拔生救苦的心,悲喜交织,毁誉参半,心境不定。入乐游山后,反而不作为了,诸事不如修己,修身修心,什么闲事都不敢管了。”
“抬脚要走一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步的好坏利弊,能救多少人,会害多少人,还要再抉择多少个路口,失去多少,得到多少,踌躇再三,还是收回来脚,原地眺望。”
本能就是权衡利弊,他疲乏地揉着眼眶,没想到会和温青时交心,奇哉怪哉。
“没人跟你下过棋吧?”温青时道:“改天你和你那小师妹下一手试试,看你俩谁能气死谁!”
傅东风:“……”小师妹出手果决,他大概只会捏着棋子旁观。
“那现在怎么办,礼法都有了之后,你不会当双月境的皇帝吧?”温青时眯眼含笑,要真是这样,楼夙可真是可怜,往后都要以傅东风的责任为先。
闻言傅东风神情一凝,封建余孽!他脑袋里只闪过这一个词,晃神片刻,笑道:“行得通吗?”
当然行不通了,双月境的人可都是有仙骨的,不是三两下就能打得东倒西歪,上位者让跪着就不敢坐着的凡人。
“说实话,青时师兄,你横行双月境的时候就把这里统一了,自封个王什么的,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
温青时冷笑,“哼,子民还吃不上饭人食人呢,当个吃人的王?当王还得吃人,白送你来当!”
傅东风心下想笑,他觉得他周围的人都很有意思,不谈正邪黑白,责任两个字都看得挺重的。
譬如李常金,再如温青时,一个要担负起太和山,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承担那些沉重才得潇洒。
这事温青时没有从他这里探到什么口风。
傅东风继续兢兢业业在冰原上播撒希望,他种下的作物渐有了收成,幽暗深蓝的双月境中收获了青绿。
他将其用在笼络一些弱小孱弱的人身上,渐渐将手中的种子分散给众人。
楼夙和李常金练化土壤,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
三年后,冰牢里囚禁了越来越多的人,钟酉回来后不仅没有指责傅东风他们,还打造了更多的监牢。
温青时纳闷,一根筋的呆子还能转性?
钟酉没有跟他说起过那场幻梦中的事,他做的太少,没什么可拿得出来说的,但若说没有后悔,肯定也是假的。
他不聪明,但曾经被选作周天子的守护,岂能半点权术不通。
礼源自敬天祭祖,这套在双月境行不通,故而大师兄选了法这一条路子,以罚代法,以法代礼。
究其尽头,无外乎“成王”二字,初行其度不得治,两年多过去了,一切都走向正轨,大师兄得将正在形成的新的双月境交给一个合适的人。
钟酉在心底暗骂:温青时那个二货,到底谁才是呆子!
但钟酉没办法阻拦,他只能说:“大师兄做的事,不曾违背乐游山碑训。”
说完他又去捣鼓他的炼金阵了,傅东风伸了伸手,想叫住他来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四师弟能谅解当然好,若是谅解不了……也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久违地,傅东风问温青时,“现在不用吃人了,青时师兄,你当不当这个掌境人?”
温青时有一瞬惊讶,道:“难不成你做的这些是在给我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