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不问剑》客灯

156、避难趁早

　　乐游山中弟子起了个大早整装，心中忧愁难排遣，对昨日掌门所说的话半信半疑的，但也知道以他们这点微末仙法，留下也不顶用，反而是拖累。

　　傅东风回来恰好是晨钟敲响的时候，不少皱眉提剑的弟子站在乐游石刻前，踌躇忧愁，不知该如何行事才能真正对乐游山有所助益。

　　眼尖的瞧见大师兄，又见大师兄的衣物似有些不平褶皱，没来得及深想，问道：“大师兄，掌门昨天说的让我们下山玩，真的还能回来？”

　　尽管经常被骂傻子，喝了酒更傻了被忽悠很正常，但又不是真的傻到那份上。
　　他们是去避祸的。

　　傅东风笑了，抬手敲问话弟子的脑袋，睨着他挑着眼角问道：“你不想回来了？”

　　“想！”谁不想回来了，不想回来的都是傻子！

　　“快得了，总不会把你们卖了数钱，你们不值钱。”

　　说话间，人基本上到齐了，傅东风同四师弟和小师妹一起送弟子们到距稷泽不远的雪华夫人那里，另外一些是凡人，须得仙法厉害的张翠微和韩香絮护送离得远一些。

　　那雪华夫人本是一只蚕妖，手下一干雪华，蚕身娇贵，她们织就的锦缎更娇贵，故而要去到气候温热的江南道上。路途遥远对仙人而言反而是其次，这么多人不惊动其他最要紧。

　　傅东风欲寻何元初，小师妹的仙道似真如幻，遮掩一二不是难事。他四下张望，却见小师妹就在他三步之外，愣在原地，眼神看向他这里又好似是别处。

　　他抬脚向前，张翠微阻在道中，鼻翼短促地吸了口气，抿了抿唇欢颜问道：“大师兄去哪了，昨天小师妹寻你没寻到，好一阵失落。”

　　张翠微看着他，边说边整了了整衣领，不经意间点着衣衫交领的上方，笑得很是意味深长，傅东风窘迫，不动声色向上拉衣服。

　　“大师兄，要不让三师妹和小师妹换一换？”

　　“不要。”何元初扯起微笑，“三师姐道诀与幻术无关，不好遮掩弟子踪迹，还是我来，早就决定好的事，临时变更容易横生枝节。”

　　张翠微无奈，护送乐游山上的凡人到安全的城镇倒是简单的小事，凡人势弱，所以才要他和三师妹护送。
　　何元初此言既出，他做师兄的自不能强求。

　　一日一夜恰好行至江南道，雪华夫人毕竟是妖，手底下更有一群弱小无依的女妖，不好落脚在市井繁荣里，因而在一处荒山充作宅邸。
　　路遇者众多，都道她家人口众多，以织锦为生，正因如此，多了许多人才不至令人生疑。

　　既见了雪华夫人，被她调侃着闹了几句笑话后才说到正事上。

　　“你们长辈的意思是要我收容这些小弟子，但没说连他们的亲传弟子也要收留，不过……”

　　雪华夫人美目流转，打量着三个神情各异的弟子掩唇轻笑。

　　“不过看着你们三个生的皮囊还不错的份上，若是愿意留下，不赶你们走，也不收你们金子。”

　　“拜谢夫人厚爱，师弟师妹们劳您照看，我们几个长辈另有交代，就此别过。”傅东风拱手道别。

　　其他弟子不晓得自己要换几百两金子，听了大师兄的话各自心下思量：师兄师姐们不会留，师门长者没说要他们留，那另有交代，只怕是托词。

　　剑峰弟子以陈昏、刘刈麦为首最先躁动，他们道：“师兄师姐们要回乐游山，既然你们能回去，我们当然也能！”

　　一路上不作声的钟酉左顾抿唇不言的大师兄，右看愁眉不展的小师妹，暗道；难怪温青时老是说他蠢笨，他是真的不聪明，直到现在才看清。

　　长者的插科打诨混不吝也好，师兄师姐还有师妹的沉默、微笑，都与往日无异，但这几日不同往日，多出来的另一层含义——誓与乐游共存亡。

　　不是为了放内门弟子下山玩托付给雪华夫人，也一定告诉了师兄师姐不让他们回去，也一定知道他们不会听话。

　　钟酉有种怪异的感觉，他被骗了，他和这些不知事的内门师弟师妹们一样，被骗出了乐游山，被骗到了这里，回去的途中，他们会交代他去办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把他支走。

　　愚笨的人不配知道真相，而聪明人负责把他们瞒在鼓里。

　　傅东风刚要说话，却听他家四师弟拆台道：“当然能，同是乐游弟子，当然可以回去。”

　　“四师兄，不行。我们答应了师父师伯要把他们安置在这里。”何元初目不转睛看着钟酉，以不容置喙的坚决说道。

　　钟酉同何元初无声对峙，傅东风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委实有些心累，又看向静默不言，眸光闪烁不必多言的内门弟子们，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可以来，各峰不得超过两人，须得有自保之力，以己为先，不止要口头答应还要做得到。”

　　何元初和钟酉各自轻蔑地看着对方，冷冷一哼转头看别处，领了不到十人又回去了乐游山。

　　回山路上碰到了张翠微和韩香絮，三师姐知道的比钟酉的多一点点，但也是云里雾里辨不分明。

　　她说：“到了这种时候，还请大师兄二师兄原原本本把事情告于我们知晓。”

　　傅东风：“近来仙门人心惶惶你们也知道，所有的凶案现场留证唯有无相仙骨的痕迹，无相仙骨唯有我师父和楼夙有，再多的，便都是猜测了。”

　　“大师兄的意思是，那些事不是楼夙所为，而是依山师叔做的？”

　　傅东风古怪地看向问话的人，他从前和陈昏还算交好，更何况若非是曲濯的话，他都不敢确信是解依山，只是没想到一向不关注这些的陈昏会有此一问。

　　“我没这么说，但浮玉山和太和山都下水了，焉知乐游山就能独善其身。”

　　张翠微听出了大师兄有为曲濯遮掩的意思，便道：“曲濯叛逃之事乐游皆知，大师兄你在转移矛盾。”

　　曲濯是此次灾祸的引线，幕后之人是根本，但乐游山与世无争，如果不是曲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此朴素的逻辑，傅东风不会不知道，但他言语间将责任全然推到了仙门与仙门的矛盾上，在其余人等听来，确有为曲濯开脱之意。

　　“就算没有曲濯，也会有傅濯张濯楼濯，有心算无心，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得手是必然的。”

　　这话张翠微没反驳，难得君子皮下不轻不重冷嘲似的哼了一声。

　　大师兄二师兄的气氛不太对，傻乎乎的刘刈麦不觉有异，反惊道：“搅乱仙道的浑水，幕后之人图什么？”

　　“名利吧，要么是权势。”周瑞答道。

　　“什么鬼，天底下走到哪都是因为他权势俯首帖耳阿谀奉承的人，说句话无论黑白对错别人都不敢呛声提意见，跟养了满世界尸鬼一样，那有什么意思？”

　　“那谁知道！”

　　傅东风紧绷着的脸听了他们几个的话，没绷住笑了，权势名利视如粪土，好境界！

　　可尘世就是要有烟火气，太出尘了，就不是俗人了，好，也不好。

　　几人一同回到乐游山，赵湖亭瞧见五人身后还跟了十余弟子，长吁短叹，心下熨帖，暗暗骂道：品行白玉无瑕，可惜脑子不大好用！

　　李孤阳低垂的眼眸轻抬，扫过他们剑峰弟子，目光停驻在亲传弟子张翠微这里，道：“不许有任何差池。”

　　“是，师父。”张翠微明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说，保护好师弟师妹们。

　　此后十日，偌大的乐游山仅有他们几名弟子和……后山兽园里死活赖着不走的兽。

　　不提掌门的红毛兔，这个当尊称师伯，实力不容小觑，老驴年迈不肯走，还有就是去往明德楼路上的高树林木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灰尾巴雀儿。

　　饕餮堂没有留人，支火起灶得他们自己填饱肚子，将将就就凑合着过日子。

　　楚中和蜃影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显得乐游山的大动干戈是自己吓自己，其实无论是曲濯还是大师兄还是依山师叔，看似构成因果的劫数还是差了一点。

　　曲濯为报复解依山遭人利用，背后之人利用解依山杀害顾双城和谢三问，图谋权势地位，仙室山和红枯山不为俗事侵扰，如此，在外人看来，他们乐游山恰恰是既得利益者。

　　仙门中一跃成为首位，令失去执剑长老的太和山和失去后继者的浮玉山望尘莫及。

　　大师兄曾说过一句毫无根据的至理名言，行凶作恶之人所图，起码要为自己带来好处。

　　曲濯看不清仇恨，错找了解依山，他们的因果便是如此，归根究底，应在了曲濯的一个“蠢”字上，而太和山和浮玉山是真真切切死了关乎门派根基的关键人物。

　　韩香絮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个局里，没有一家获益。

　　她去找傅东风的时候，大师兄关着门正在桌上练字，写的大字，平直规整，她匆匆瞥了眼，大抵是些会意字，夹杂大周早期所用的古文字，她认得几个，粗略看过，心思不在这上面。

　　“大师兄一直在说有幕后之人，仙门中没有哪一方获益，幕后推手在凡间？”韩香絮开门见山，后沉吟道：“不对，凡人唯有南疆会操纵人的蛊术，最多是操纵死去的人，没那么厉害，那就只能是魔道中人？”

　　是了，这样就说得通了，韩香絮皱眉，离间仙门，从中获益的就是他们。

　　傅东风失笑，他真的不知道幕后是谁，只是有些不可说的猜测还有直觉，与太和山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