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不问剑》客灯

134、金雷转换

　　老树声沙沙，夏夜星空倒影河底水面，青色的芦苇扬着白羽，苇花影子沉入水底，明月夜行舟，小船的竹篾篷里点上烛光，闲适静谧，风雨不侵。

　　“大晚上的泛舟，楼小夙你好情调。”傅东风捧着他的脸凑近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暖风抚着白羽搔着心间痒意，傅东风突然觉得，哎呀，他竟然这么喜欢楼小夙。

　　楼夙将人往怀中带了带，交颈相拥，两人看的是同一片星穹。

　　“从燕秋衡来过后你心情就不大好，晚饭只吃了一点，就想让你开心点。”

　　傅东风抬眼看星辰，嘴角含笑道：“良辰美景，芦前月下，你真的不想干些什么？”

　　“想。”楼小夙眯着眼睛，神情幽怨委屈，“是你说奏长生感同身受，不解了这个术，就不准我……嗯……”

　　傅东风：“……”那要是一辈子不解这个术，一辈子就只能搂搂亲亲抱抱咯。

　　哎，算了，早知道这是个死心眼的人。傅东风心说，感同身受确实太刺激了，只是抱一抱着都仿佛踩在了云上，别的事……他没经历过，光听传闻说的是销魂。

　　况且，他还是想解奏长生，伤痛相连，性命相连，傅东风怕有个万一。

　　这种会引得楼小夙浅浅微笑再发疯的话自不必说给他听，其实是傅东风心中渐起的贪念。

　　神京一月，抵过他活的半百，如果有命数这一说的话，它让他与楼夙相遇相知，当不会残忍收回馈赠。

　　他贪心，不争朝夕，但想一瞬至永年。

　　“那边有一处梨树林，梨花尽头是一座凉亭，这时节，青涩的梨子该结满枝头了。”傅东风指着湖西北方向。

　　楼夙推开人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间郁结，斜飞的眼角睨他，道：“护龙阵，黄金台，梨花林，我去过。”

　　傅东风一怔，“什么时候？”

　　“和几名寒门士子去的，他们在梨林浅处赏画赏花吟风弄月，梨花的味道果真不是人人都爱的。”

　　“你说话这么实在，怪不得朝堂上遭人挤兑。”傅东风笑他，“梨林深处，黄金台和护龙阵都在那里，其实梨林是一座迷阵，当初是怕有贪念的人去撬黄金台的金子，后来，反而成了护龙阵的又一道屏障。”

　　楼夙没进去过，他不知道理所当然。

　　乌篷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漂了一夜，水流轻缓慢，耳边风声虫鸣，暖得一塌糊涂，良月夜，仓促间潺潺经过尘世。

　　晨光熹微，晃眼的亮光透过篾间缝隙映照到人身上，傅东风和楼夙甫一登岸，就见布庄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穿着打扮小厮模样的人抱着白色的布匹匆忙回家，百姓们面露悲戚苦涩，慌乱奔走相告，“山陵崩！丧钟鸣九九，燕皇自焚崩逝！”

　　“他昨天说自己活不长了居然是这意思！”

　　本以为是心中有愧，忧思深重，心病难医，或者是他本来就患了重症，才说自己活不长了，可他竟然在宫闱内自焚，活不长的意思是，很快要去死。

　　楼夙对燕秋衡的死称不上感怀，无论是何缘由，燕秋衡夺了大周的龙椅，他尽力了也没能当好皇帝，可他一死，天下会乱成什么模样呢？

　　梨树林上拳头大小的青果子坠得树枝低低向下，余光里大师兄的唇瓣紧抿，脸色变了几番，楼夙喃喃道：“顾双城！”

　　早便该想到，燕秋衡既存了死志，为何要等见过傅东风之后才自焚，他不敢出天子城，就能确定傅东风一定能进得来吗？

　　而且，昨日燕秋衡说，顾双城在追杀他们两个。

　　太和山不止有顾双城，李还真虽死，太和山任一人都有可能追杀他们。燕秋衡不出神京，顾双城仙人之姿不会轻易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他如何知道！

　　顾双城在燕秋衡身前现身，昨夜他在神京，或许，曾眼睁睁看着燕皇自尽……

　　他在此地，所为的自然还是护龙阵。

　　太和山仙人只知护龙阵是为保护燕秋衡，吓唬入城中人不得妄动仙术的阵法，不知还有防着姬曜凌的用途。

　　他只知道，护龙阵在，傅东风和楼夙可以永远做缩头乌龟，他为追杀他们两个妄动仙术，护龙阵劈的就是他。

　　护龙阵有多大威力，凭它庇佑神京十数载光阴来看，顾双城不愿亲身试验，所以，最好是能先破了护龙阵。

　　如此，神京的燕秋衡便是阻碍，幸而他已萌生死志，省得顾双城亲自动手。

　　梨树林迷阵，顾双城四下看了看，他不擅符阵一道，不过三里梨树，砍光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

　　所以楼夙和傅东风白日里向西北再看的时候，郁郁葱葱的青绿折断在地，梨林尽头的凉亭极目之下亦能看到了。

　　傅东风：“从师父嘴里还有其他人言辞间的暗语细叹里，还当顾双城是个清风朗月般的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粗暴。”

　　楼夙笑着看他，“难道不是大师兄自己以为他是个那样的人吗？”

　　“哎，楼小夙，醋得没边了。”

　　傅东风刚来得及调笑回去，就见楼夙睁大了双目望向黄金台冲天金光上，白色的引雷滚滚，顾双城砍光了梨树，未来得及折返回黄金台，不是他。

　　但护龙阵已然发动了！

　　楼夙眼疾手快抱住傅东风飞身，快速赶到护龙阵一旁。

　　紫雷一击不中，觉察到姬曜凌近在咫尺后，立即发动了第二道攻击。明明使用仙术的人也该受雷霆刑罚的，可见姬曜凌的优先级高于仙术仙法。

　　楼夙不敢稍移，护住傅东风，后背受了一道雷击，两人齐声闷哼。

　　傅东风赶在下一击雷劈下来前推开楼夙，连画三道一样的血符，遍布他与楼夙周身，才松了一口气，很是无语地看向他，“不解奏长生，你替我挡了我就不痛了？你说你研究那么长时间，就研究出了个这鸡肋东西……”

　　他在训楼夙的时候，惊雷已经又劈过了三道。

　　楼夙心说，鸡肋就鸡肋吧，这个术法本来就是为了对付不惜命的大师兄的呀！

　　不过傅东风总归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毕竟只是感同身受，除了死亡，所有的伤是真切存在于对方身体上的。

　　而楼夙背后的衣服上已有焦痕，大师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拽了拽他的手，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傻眼的三位，“还有三道惊雷。”

　　那边站着的正是韩香絮、钟酉和温青时。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出来，护龙阵在攻击大师兄。

　　钟酉：“黄金台和护龙阵存在转换，师姐！”

　　火克金，韩香絮以火蝶术为引，引雷霆至剑上，默念道：“剑为身替，雷霆至此，玄钢寄灵，避其血肉。”

　　护龙阵上的雷霆果真劈到了她的剑法上，而韩香絮用的火蝶术，再次激怒了护龙阵，又一次……劈下了九道雷霆。

　　“噗嗤”一声，温青时禁不住笑出了声。

　　钟酉狠狠磨着后槽牙，“……跟卡什么似的。”

　　傅东风刚才还想跟楼夙说一说来着，你看人家学术法，学的都是利人不损己的，你看你学的，都是不利人还损己的。

　　岂料惊雷没放过他，他这话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又落回肚子里了。

　　“三师妹啊，你这套寄灵的法子太消耗体力了，倒不如我生受了这几道雷霆，你们想法子破了护龙阵。楼小夙知道护龙阵原理，他给你们帮忙。”

　　“哎哎哎，你做大师兄的，我可是看得分明，小师弟受了伤的，而且……” 温青时调侃的语调混着雷声，高深莫测地眯眼笑道：“我方才可是瞧见了的，他受伤你也疼，那你受伤他肯定也疼咯，这还怎么玩，等死吧！”

　　钟酉冷冷睨着他，“你在摆什么混混架子，不是帮忙来的吗!”

　　温青时遥遥指着黄金台对侧的的白衣人，“那个看着就是个狠角儿，我帮你们对付他。”

　　立剑在地的韩香絮左膝盖半蹲，余暇擦了擦额头的汗，黄金台对面拐角处，顾双城站了出来。

　　韩香絮：“……”不是我不信温师兄，但那可是顾双城啊！

　　“顾长老的目的是我和大师兄，不会为难师兄师姐。”楼夙踏出了傅东风后来又画的阵法，“我就在这里了。”

　　“等我们与护龙阵斗个两败俱伤，他一样渔翁得利，倒不如由温青时耗他一耗。”钟酉催促道：“快回去。”

　　韩香絮和楼夙很是惊讶，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说，温青时能耗得住顾双城。

　　傅东风则对楼夙说，“不用管青时师兄和顾双城，让你三师姐收了术法，你去帮他们两个破护龙阵。”

　　“大师兄！”

　　“越快破阵，我这边越能少挨几道雷劈。”

　　楼夙深知大师兄所说是最好的办法，韩香絮立即收剑听他说。

　　“护龙阵可以力破之，但阵上惊雷生于金，要破护龙阵，必熔黄金台。”

　　他看着钟酉这样说的，四师兄是炼金师，即便和字面意义上的炼金不完全是一回事，但他和三师姐被罚的次数太多，金刀换食材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来奇怪，顾双城打算破护龙阵是为了拿楼夙和傅东风，要破阵法，必须得傅东风把命悬在线上，而此时恰好乐游山有人来帮他们，恰好是最合适的三师姐和四师兄。

　　楼夙油然庆幸，转念想到，山上就剩了三师姐和四师兄还有小师姐，小师姐可能又下山去济世救人了，那只有他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