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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茶 ...


  •   “哎呦,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这这这,柳府成亲,也未必就是柳二公子,也有可能是柳家大公子。殿下不若等陈护卫带消息回来,再做定夺啊。”

      地上是刚摔碎的茶盏,程安年瞧着脚边的碎片颤颤巍巍地安抚着高座之上盛怒之人的情绪。

      “等什么等,传本王口谕,让他柳清玉即刻到宫中来见本王,有任何耽搁拿他柳府上下百口人命来换。”

      顾岂寒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下完命令,程安年听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脖颈往下流,嘴中不停地说着“殿下息怒”。

      见不到柳清玉就要灭人家满门,这得多大的愁怨啊。

      “息怒…息怒…,晌午时本王见不到柳清玉,你和他柳府上下百人一起去见阎罗王。”

      棋盘上的黑白子被一扫而下,“还不快滚!”

      今日百官休沐,顾岂寒也难得有一天休息之日,早膳之前他就吩咐李安年备好马车,待用完早膳便出宫去柳府。因着政务,他有一阵子都没有见到柳清玉了。

      想是这么想的,做也是这么做的。到了宫门北街,他还想着下车买些桂花糕,他知道柳清玉素爱吃这些糕点甜食。

      谁知刚下马车,就听到街上不少人谈论着今日柳府成亲。人潮拥挤着涌向柳府,瞧这架势,必定是个热闹非凡的场面。

      京城谁人不知,茶商柳氏膝下有二子,大公子愚笨木讷,相貌平平,却为人老实,二公子聪慧过人,精通医理茶道,美如冠玉,待人温和有礼。

      只是今日到底是柳家哪位公子成亲,大家也说不清楚。最初柳府向李家姑娘下聘时,对外皆称是为柳家二公子订的亲,可后来却又有人说李家将姑娘许配给了柳家大公子。大家匆忙赶过去,也是为了一探究竟。

      顾岂寒隔着拥挤的人群远远地就瞧见柳府府门张灯结彩,红笼高挂,让李安年问了几个来凑热闹的路人,出奇一致地皆说是柳家二公子要成亲了,当下便把顾岂寒气得要将几人血溅当场,幸好有程安年拦着。

      ———

      宫中,升平殿。

      程安年带着柳清玉匆匆赶来时,地上一片狼藉已经被下人重新收拾了一番。书案上换了新的茶盏,顾岂寒手中拿着本典籍装模作样地读着,不时还品一两口茶。

      一切怒气都被遮掩得干干净净。

      “草民柳清玉见过摄政王殿下。”

      柳清玉刚要跪下行礼,就被人给拦住了,“本王让你跪了吗?”

      顾岂寒如今权倾朝野,杀伐果断,地位仅居皇帝之下,连小皇帝见了也要恭敬地唤一声皇叔,百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那些阿谀奉承,亦或是畏惧不安的面孔,这么些年来,顾岂寒早已司空见惯,偏生向柳清玉这样不卑不亢之人见得少之又少。

      柳清玉今日着了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静静地立于殿中,对着顾岂寒这样位高权大还蛮不讲理之人,也不慌张,也不恼怒。

      从容有礼,谦和如玉。

      顾岂寒在江南第一次见柳清玉时,便觉得这人生得肤白貌美,脾气秉性也如同白玉一般温润,让人忍不住心生宁静与怜爱,恨不得将之藏起来,免得沾染尘俗污秽。

      在江南的一座无名小山中,有一破茅草屋,顾岂寒年少时曾和母亲在那里避过风雨烈日,母亲的尸骨也葬在那座山中。后来顾岂寒一步一步成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不再受人嘲笑,也不必再看人眼色,他便让遣人重新修葺了茅草屋,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院中种了许多花草。屋前的那棵山茶树,每年冬末初春都会开满白色的山茶花,花香满院,他尤为喜爱。

      去年初春恰逢顾岂寒母亲忌日,他将护卫与随从皆留在了江南府宅中,独自一人去山上祭拜母亲。途中碰见一受伤昏迷的少年,他便将人给背回了茅草屋。

      那人正是柳家二公子,柳清玉。

      柳家三代经商,贩茶起家,商铺遍及大江南北。只是到了柳清玉这里,他有心品茶,却无心从商,心思皆放在了医术中,四处游历,采撷草药,大哥柳直对商道更是一窍不通,为此两兄弟没少受柳父责骂。

      顾岂寒见到柳清玉时,正是他在山中采草药不慎跌落才受了伤。

      趁着柳清玉昏睡的时候,顾岂寒下山买了些药和吃食,傍晚回来时,柳清玉已经醒了,因着腿受了伤,一颠一跛地在院中行走。

      “不在屋中歇着,跑出来做甚。”

      “公子这院中花香诱人,我本也耐不住性子,索性便出来一睹为快了。”

      柳清玉一身水墨长袍站在山茶树下回头瞧着院门口驻足而立的顾岂寒,素色的衣袍上带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白色的山茶花衬着柳清玉憔悴冷白的面容。

      像白玉般易碎。

      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

      李安年在府中左等右等不见顾岂寒回去,上山来寻时,顾岂寒正在给柳清玉上药。

      从山上滚落,柳清玉身上到处都是被石子硌出来的伤。

      没眼力劲儿的程安年推门而入,下场就是被罚去清扫院中的杂草。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屋中火炉烧着木炭滋滋作响,水壶冒着热气,窗外不时有一两片花瓣飘落进来。

      “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我四处游历,已经许久未归家了。今日得公子相救,已是柳某之幸,不知公子家何处,姓甚名谁,他日待我腿脚健全,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我姓顾。”,顾岂寒说着将从山下带回来的桂花糕递给了柳清玉,“同你一样,居无定处。”

      “敢问公子可是京城柳府茶商柳鸿德的宝贝小儿子柳清玉?”

      这话不是顾岂寒说得,是从窗外传来的。

      被罚打扫院落的程安年一直在扒拉着窗檐偷听。

      顾岂寒皱着眉头就要拿书砸过去,被柳清玉给拦下来了。

      柳清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小兄弟又是从何得知?”

      “我们家公子也在京中住,只是他对这些市井琐事向来不上心。我也是听旁人说柳家二公子聪慧过人,醉心医术,总是四处游历不归家,把柳家老爷气得上下直跳脚,这才想来会是您,没成想还真被我给猜着了。”

      程安年操着一口京腔说得柳清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家公子平时就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柳公子若不嫌弃也叫我李安年就行。”

      顾岂寒终究还是没忍住,将手中的书朝窗边砸了过去,“他嫌弃,话真多,院子打扫不干净,晚饭你就别吃了。”

      “殿下!”

      柳清玉坐在床榻上低头笑着,顾岂寒低头瞧着他,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只是柳公子,离京之前,我曾听闻柳公子的母亲身体抱恙,久卧床榻,请了许多大夫来瞧也不见好转,传言真假我倒是未曾辨之,不知柳公子可要回京去瞧一瞧。”

      柳清玉听了这话倐得敛去了笑容,他的确有许久未回家看望父母兄长了。

      “不知顾兄准备何时返京?”

      “明日。倒是可以捎带你回京,只是你腿伤未愈,舟车劳顿,怕你会吃不消。”

      “顾兄多虑了,在外游历,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顾岂寒无奈点了点头,“好。那今夜你就先去我在山下的府宅中休息一晚,明日再一同启程。”

      “那便先谢过顾兄了。”

      晚些时候,顾岂寒背着柳清玉下山,程安年院子未打扫干净,顾岂寒便将他留在了山上,罚他扫完再回府。

      山路寂静,偶尔也会听到倦鸟归林的底叫声和松风掠过林间的窸窣声。

      “顾兄可是在朝为官?”

      柳清玉初次见到顾岂寒与程安年时,便觉得此二人的穿着不似寻常百姓家,又是住在京中,索性便将自己的猜测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

      顾岂寒也没犹豫,脚步不停地背着柳清玉往前走。

      “是。”

      “那又可是当今威慑天下的摄政王?”

      顾岂寒听到这话笑了笑,似乎对柳清玉能猜到他的身份并不赶到意外,索性毫不遮掩地就承认了。

      放眼满朝文武,从顾姓的高官也就只有当今的摄政王。

      自上位以来,顾岂寒手段凌厉狠辣,为官者惧而远之,百姓谈之色变,鲜少能有这样宽心交谈的时刻。

      “柳家三代经商,为何到了你这里,却要执意学医呢。”

      “为商者与为官者从来都是利益至上,为百姓之利也好,为一己私利也罢,免不了要同人明争暗斗。游走四方,以医术救治百姓,不过图一自在罢了。”

      “你倒看得通透。”

      一路上,柳清玉又说了许多在游历途中的所见所闻。

      细碎的人语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鸟叫声。

      松风引路,星辰作陪。

      如此静谧而安宁,山路若是再漫长些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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