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六十七章 上林春 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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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柳绿桃红，叠翠飞花。上林苑媚人的春色渐渐扫去了卫青心头的阴霾，这个时节，再过一阵儿朔方的野花也要开了……他一向是喜欢上林苑的，这几年大兴土木的上林苑也让他觉得陌生了。比不得当年那般空旷了……他踱到溪边，没来由眼睛竟有些湿润了，自出上谷袭龙城始，快十年了吧，可是破敌不过一夜光景。那年，夺河朔奔陇西，陇西，再往西呢？……
他摇了摇头，心头自嘲，莫非才过而立就有“心有余力不足”之感了？
“春意无边，大将军在此伤春不成？”
“陛下。臣，想到些旧事罢了。”
刘彻笑着打量着他的大将军，自从甘泉宫之后不久，他接到了阳信公主呈上的那只蝈蝈和兔子，倒也明白了卫青的心。不过，虽然卫青还是一如往昔的恭谨严整，可他总觉得卫青眼底多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至于哪里不同寻常，他又说不上来。
“在此支帐，朕要与大将军对弈。”
“喏。”
华帐下，刘彻拈着一颗棋子落下。
“那蝈蝈兔子可爱得紧，倒是颇有些昔年神韵。卿之心，朕明白；朕之心，卿可明白？”刘彻的右手轻轻敲了两下棋枰，“这盘棋，不能悔，朕不想悔。”
卫青夹着棋子的手略停滞了下，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君王，旋即垂目，“臣明白。虎符于臣，并非祥物。臣无心计较……”
“你啊！”刘彻伸手拂去落在棋枰上的海棠花瓣，“你不计较，自有人跟你计较！这棋局，太险了！仲卿此后，不可轻易再去边关了……留在长安吧，在朕身边出谋划策。而今，已有人议论大将军‘手握重兵，不可不防’了。卿近期不宜再行征战了。在长安也好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还少人非议。”
“臣，遵旨。”
“还有河西呢？”
他咬着嘴唇，知道天子就是要他自己亲口说出那个名字，“霍去病！”
“正是！”刘彻击掌，眉飞色舞道，“你的这个好外甥啊！雏鹰，也要飞了！”
他的目光突然流出些许不舍，“陛下说的是。去病骁勇彪悍，更无妇人之仁。能胜过臣百倍。”
刘彻却摆摆手，“仲卿此言差矣！这小子只可为将，不可为帅……不管征伐者是何人，大将军，是只能有一个的。”看见卫青狐疑的眼神，他笑了笑，“怎样？朕可看得准？朕的这师父可不是白当的！看徒弟，那还是没错的！看到这混小子，朕就想起当年他冲朕嚷嚷的无赖模样了！奇怪，朕怎么就看上这小混蛋了……”
卫青使劲忍着笑。
“仲卿好好给你这外甥看看选谁做接应吧，这混小子，混劲儿上来还真是压不住……”
他沉吟许久方道，“李广、张骞、”
“嗯？愿闻其详！”
“此番去病征西，右北平恰是牵制匈奴的佳所。况李将军坐镇右北平多年，进可击，退可守，可当此任。更兼博望侯张骞又熟知匈奴地域水草。性格上，以李将军之‘动’，搭博望侯之‘稳’，当无忧矣！”
“‘动’、‘稳’……呵呵，这话也亏得大将军说得出口，精辟……要朕说，与其是‘动’倒不如说是‘躁’了……”
“臣不该妄议老将军。”
“暮春或初夏发兵陇西！仲卿当年脱颖而出，是朕给的那一万骑兵。这次，朕也给霍去病一万精骑，不偏不向，且看看这小子的本事！”
一万人？！卫青手中的棋子落下，砸在棋枰上，打了个滚儿，“陛下……一万人打通河西……这……”他咽下了后面几个字，怎么可能！
刘彻伸出了一个手指，“就一万人！他做得到！”
卫青看着他那没来由自信的表情，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一万人……比协调李广张骞霍去病更让他头疼。
“不信？！”刘彻脸上就挂上了惯常的戏谑，“不信就把你家那小魔头叫来问问？春陀，宣霍去病！”
“票姚校尉？”
“臣在。”
“朕若命你出陇西打通河西，你要多少兵马？诶诶诶……你别看大将军！直说！”
“一万人足矣！”
卫青惊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忍不住低声斥道：“霍去病！陛下问的是实情！你，你据实回奏！”
却见霍去病朝他眨了眨眼睛，宛然便是当年那个“横行长安”的霍侍中了，也只是一瞬，他就又做回了“冠军侯”的模样正色道：“十年之前，大将军奇袭龙城，陛下给了大将军多少人？”
刘彻竖起一根手指：“一万精骑。”
“所以啊！既然我舅舅只用了一万精骑就给陛下‘雪中送炭’了，那我这‘锦上添花’的说什么也不能僭了我舅舅去啊！”
“去病！”卫青攥着手中的棋子，指节泛白，“此一时彼一时！你明白么！河西之势不明……”
“是啊！舅舅都说此一时彼一时了！彼时舅舅对匈奴几乎一无所知，我大汉对匈奴更是无一胜绩。今日再凶险，还能显得过龙城一役么？！”
“你！哎……”明明对外甥不放心还偏偏被他的话堵得无可奈何，几乎气了个倒仰，半晌沉声道：“去病，此事不是儿戏。孩子，你要想清楚啊！”
“兵贵神速！”
“粮草辎重又当如何？”
霍去病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瞧着他，“舅舅，大将军袭龙城，收河朔，灭右贤王，哪次是拖着大堆辎重去的？”
刘彻和卫青俱是一愣，互望一眼，果然！没有一次，卫青的常胜之处就在于轻装简从长途奔袭，还真是没干过那拖着大堆辎重出征的事。
“有完没完！说你呢还是说你舅舅呢！朕现在说的是票姚校尉，不是大将军！”
“陛下！臣请出陇西。”
“仲卿，看见了吗？你担心，你外甥可不怕呢！”
卫青不言不语，看着眼前悄然落下的海棠花瓣，“臣……于情，臣……”
“仲卿？总不成，你就舍得把你家的千里驹关在家里？那等暴殄天物之事，岂是卿做得来的？让他去吧！本就是匹脱缰野马，这下正好看看可以跑多远！仲卿，冠军侯之骁勇，仲卿可是亲眼见过的呀！再者说了，姐姐而今待产，家里家外你要操心的事多了！何必再为这混小子担心！”
霍去病凑近卫青，笑的一脸谄媚：“嗯嗯嗯嗯嗯，就是就是，舅舅就放我出来吧！我保证活着回来！舅舅在家陪着舅妈和没出世小弟弟小妹妹要紧！且看去病揍匈奴人的本事比舅舅如何！”
卫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儿大不由娘，何况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呢。去吧！男儿志在四方！再不应下，倒是舅舅妇人之仁了……此次，博望侯襄助李将军为你策应，你也要眼观四路，统筹大局。‘风林火山’，要记住啊！”
“恩！记得了！”
“舅舅，去病还有一事……”二人从刘彻处辞出，一路同行回到北阙甲第的大将军府，霍去病便拉了卫青的衣袖不愿松手。
“还有何事？”
霍去病抬眼看了看他，又无力的垂下，“是……是……是我……我父……哎！是霍仲孺！”
“霍仲孺？”卫青低声念了念这个记忆深处的名字，凝视着这个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俄而笑自己，怎么就忘了，去病，他也是和自己一般的出身。“你父亲？”
霍去病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哼！这一年也不知怎的，不知写了多少信给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卫青沉吟不语，二人相携入门，“去病，他……好歹是你父亲，子不言父过，过去的，也就罢了……你出陇西，恰好路过平阳，去看看他吧，只是若是如此，到底仓促了些，你先去看看，等你出征回来，舅舅再陪你……”
“舅舅！我去看看就给他脸了！还要大将军舅舅也去！折死他了呢！哼！单我去看看也就是了，难道他还指望我三跪九叩认祖归宗不成！”
卫青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又胡说！那到底是你父亲，纵然让你认祖归宗，也是该当的！”
正说笑间，看见公主的近侍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大将军，公主临产，怕是马上要生了……”
总算府中是早有准备的，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稳婆也到了，他正想去看看妻子，便被侍女拦住：“大将军，这阴气重，不是将军能来的地方……将军但放宽心，必定能母子平安的！”
于是，只留下大小两个男人在外间大眼瞪小眼。一个说：“不会……不会有事吧……”，一个说：“不知道是个小弟弟还是个小妹妹啊……”两人竟是谁都没听谁说的，就听里头动静，卫青就忍不住心里直抽。三子出生之时都逢他征战在外，竟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这个动静。公主到底也是有四十岁的年纪了……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放看见稳婆出来道喜：“恭喜大将军，将军喜得千金。小姐眉清目秀，将来必是美人坯子无疑的……”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六十七章 上林春 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