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咎》长镜镜镜

3、谋道|风骨（上）

　　“女儿生来娇弱身，亦有英雄出闺门。”
　　文|陈错
　　陈错×谢罪
　　——正文——
　　春熙路701号，是陈错与谢罪结婚时买的房子。
　　“罪哥？”陈错拿着装面包的纸袋子推门进屋，心中疑惑，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她放下袋子朝内室走去，最终在梳妆台前停下脚步。
　　她急切地拆开信封，拿出信纸，打眼一瞧便觉得似乎有桶冰水从她头上狠狠浇下。
　　——和离书。
　　“你是个思想封建的旧社会女性，而我有我的道义与新时代，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他的字一笔一划间是不加掩饰的锋利，稍微触碰好似就能教人听见耳畔呼呼吹过的，从西伯利亚来的刺骨的寒风与冰冷的刀刃。
　　她找了谢罪常使的那支小狼毫，颤颤巍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待墨迹干透，她把信纸叠了几叠，放进一个月白色的荷包里。
　　与月白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撕得粉碎的大红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此证。”婚书洋洋洒洒一大页，她背的丝毫不差。
　　陈错坐在梳妆镜前，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抹斜阳射进屋子，投在她脚边，她才回过神来。
　　贼寇作乱，家国未平。
　　她搬了个火盆，拿着剪子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个合适的长度，狠下心一点一点，把自己留了好些年的长发给剪掉了。
　　头发不堪承受刀刃锋芒，一点点断掉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她坐在檐下，划开一根火柴丢进火盆里，看着烈火一点点将她的过往吞噬殆尽，看泛着荧光的火星在空中一点点失去光影，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陈错又想，如果谢罪一开始就知晓她的另一重身份——红党驻长沙地下党情报小组组长谢湘君，是不是还会与她和离……
　　她不敢想，也不会再想。
　　她与谢罪这美梦气数已尽，重来也是无用。
　　现在，过往的种种都成了火盆里的一堆灰烬。
　　就让名为陈错的这个假身份，埋葬在这厚厚的灰堆之下吧！
　　（三年后，湘南大学）
　　“湘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门走进来，抓起桌子上的白瓷杯猛灌了几口水。
　　是高平——刚跟她交接完工作，即将成为新一任组长。
　　“平哥。”陈错迎上前，掏出帕子递在他手边，“这么急做什么，快揩揩汗。”
　　帕子上有她喜欢的时兴女士香水味。高平接下帕子，却并不用，而是随手装进衣兜里，拿出他的棉布手帕抹了两把。“你不晓得，刚刚特务又抓了一批学生。你——行事万万小心。”
　　陈错微微仰头，对上了高平的眼睛。
　　黑是黑，白是白，像极了塞外的山水。
　　她脸颊有点烧，于是又垂眸看自己的脚尖，局促的绞了绞裙边。
　　“我晓得了，谢谢平哥。”
　　“湘君，毒蛇教你去裕泰茶楼，做最后一次情报交换工作。”
　　“和谁？”
　　“谢罪。”
　　陈错沉默了，几息之后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湘妹。”许久不出声的高平叹着气唤了她一声。
　　“嗯？”她被人轻轻拥进怀里。
　　是干净的皂角香呀，陈错如是想。
　　“我盼着你平安。”
　　（第二天，裕泰茶楼）
　　陈错如期来到接头地点，推开了小隔间的木门。便见谢罪穿着一身与高平相类似的西装。而且谢罪给她的感觉和平哥截然不同。
　　平哥给她的感觉是儒雅随和却不失幽默风趣的翩翩君子。
　　而谢罪呢？
　　他坐在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听到开门声，他回头看到她的那一刻便紧紧蹙起了眉。
　　谢罪起身快走几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他长得极高，同平哥相差无几。只是平哥总是迁就着她，在她说话的时候会俯着身子，带着笑意听她讲话。
　　平哥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快点回去，这哪是你能待的地方。”
　　你瞧呀，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冷若冰霜，冷心冷情的人。
　　陈错定了定心神，“谢罪同志，红党驻长沙情报小组组长谢湘君向你交接情报。”
　　“你怎么……”后边的话不必再讲，无非是说一些不相信她之类的话。
　　“女儿生来娇弱身，亦有英雄出闺门。”陈错在三年之后，终于又一次勇敢的对上了那双令她心悸的眼睛。“你终究还是不比我通透。”
　　沉默着的功夫，陈错忽的把窗开的更大了一些时间，对面成衣铺，窗边有个戴帽子帽檐压的极低的男人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消失。
　　“有特务，你去湘南大学找高平高教授。就跟守门大爷说是谢湘君托你给他捎东西。”
　　谢罪慌乱点头，“我走了，那你呢？”
　　陈错怒极反笑，“都什么时候了？是情报重要还是我重要？”
　　谢罪似是不甘心，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
　　她理了理身上绣着湘妃竹的旗袍，掏出手包里的香水喷了喷。
　　赴死，也需体体面面的。
　　有着丑恶嘴脸的豺狼们粗暴的推开房门，房门与墙壁相作用发出巨大的响声，连带着整座茶楼都震了三震。
　　“谢组长，我们徐牵风徐处长想见你一面。”为首的光头狞笑着，目光在陈错的腰肢与红唇处不断流连。
　　令人作呕。
　　见陈错不动，那光头便要去扯陈错的手。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扇在脸上。
　　“滚。”
　　在她身后的特务推搡了她一把，她被推得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身形，就有两个特务上来压住她。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
　　陈错奋力挣脱束缚，“我自己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