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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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安的某处垃圾回收站。
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管道都通往这个地方，从这些管子里排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大部分是工业区来的金属废料，偶尔也有一些能用的零件会落下来，但是这个废品回收站里，遇到‘能用’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好东西早就被精明的小孩在上游捞光了，这儿是垃圾堆中的垃圾堆，除了有害废料以外什么都没有。
维克托到这儿来只是在找他的机械小鸟。
他是一个祖安出身的小男孩，发明家父母对他的熏陶让男孩从小就喜欢捣鼓机械，他也确实有天赋，很少有人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就能让玩具船在水里游了。
男孩有一头蓬松有光泽的棕发，从发质来看这对父母很尽心的照料孩子的营养，他的衣物虽然打着补丁，但却是干净而整洁的，小维克托总是安静的观察着身边，那双金色的大眼睛让人想起原野上的兔子，善良、温和又机警，这些品质让他几乎完美，而在这底城产出的珍珠上，却有一个旁人看来无法掩盖的缺口——他有条残疾的腿。
其实，身体残疾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想要摧毁一个天才？这还算不了什么，只有在他因病而不得不放下作业卧床修养时，他才会感到焦虑。维克托追逐着小鸟掉下来的机油，一路来到了垃圾场，他的机械小鸟终于耗尽燃料，一头栽进垃圾堆里，在成山的废品里冒出一缕可怜的黑烟。维克托在心里计算着不用攀爬就能拿下机械鸟儿的方法，他试着用拐棍去够，在他好不容易将这小玩具拿到手里后，他用余光瞟见，最大的排污管里，好像有什么掉出来了——
那是一个和维克托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伴着污水和垃圾从管道口摔到垃圾堆里，再重重的滚落到地上，随后便一动不动，好像直接被摔死了一样。
维克托拄着拐走过去，靠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个女孩，隐约还有呼吸，身上的衣饰即使被泥水浸透也能看出来十分昂贵，衬衫在她后背的地方有两处开口，从那儿竟然长出来一对翅膀。
她是一个瓦斯塔亚。
不管怎样，维克托决定先看看她的情况，再找大人来帮忙，他费力的将女孩从污水地里抬起来，用袖子擦干净她的脸——她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滚烫的脸颊表明她正在发烧——状况很不妙，也许是瓦斯塔亚的血脉在支撑着她，这个女孩竟然醒了过来，她抓住了维克托的手臂，虚弱的开口问道：
“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叫维克托，这儿是祖安中城区的垃圾回收处。”
男孩老实的回答，瓦斯塔亚女孩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一副糟透了的表情。
“我还以为这能一路掉到最底下…怎么还在中城区？对了，我是露易丝?菲罗斯，你可以叫我露易丝；维克托，如果你愿意帮我叫来执法官，我向你保证，菲罗斯家族会感谢你的。”
不仅是瓦斯塔亚，她还是菲罗斯家族的人，是个贵族。
“呃，我很想帮你，露易丝…”
维克托想告诉露易丝这个地方没有执法官，他最多只能把死鱼铁匠铺的老板喊来，在这时，露易丝急匆匆的打断了他。
“嘘！小声点，有人来了。”
他于是不说话了，安静的把露易丝和他自己藏进垃圾堆的阴影里。远处有一伙人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中年胖男人，带着他同样不善的手下们到处搜索，维克托注意到这些人都带着铁链和网子。
“就是这群人！他们抓住了我，想要赎金。”
露易丝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他们现在被一群凶恶的绑架犯包围了，不管从哪儿冲出去，一个发烧的小瓦斯塔亚和一个瘸腿的男孩都不可能跑掉。
“我去和他们说，这儿只有我一个人。”维克托在露易丝耳边悄声说，露易丝扯住了他，很不赞同的摇头，她示意男孩把耳朵附过来，用气音告诉他：
“相信我。”
她握住了他的手，宽大又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温暖的包裹住他。露易丝深深地吸气，尽量多的将空气储存到肺里，在凶犯离他们不到五米时，女孩开始屏息——
维克托握着瓦斯塔亚女孩的手，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开始数自己的心跳，在数到三十的时候，皮靴踩踏的声音就已经在他的耳边了，那拎着网兜的男人和同伴说：
“见了鬼了！这儿也没有！那小畜生跑哪儿去了？！”
他们就站在这两个孩子面前，大声地抱怨着；维克托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惊疑不定的看看露易丝，再看看那两个男人，终于，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是看不到他和露易丝的。
“再等等。”
为首的男人说话了，他往地上呸了一口，对他的打手们下令：
“那是个瓦斯塔亚小杂种，谁知道她有什么小把戏可以耍的？咱们兵分两路，格里高和罗丹去下层看看，我和脚指头在这儿等她。”
这几乎是死亡宣判了。露易丝捂住口鼻，绝望地看着这帮无赖准备坐下。在她停止呼吸的时间里，旁人是看不到她的，也看不到和她握着手的维克托。但她不剩多少时间了，平时也没有试过在心跳剧烈的时候屏息，露易丝感到肺部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不禁用力握住了维克托的手。她拖进来一个无辜的好心人！想到这儿露易丝几乎要被惭愧淹没了，维克托因为帮助她而要连带着倒霉了！都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缺乏判断…要是能让他逃走也好！在露易丝胡思乱想时，维克托捏紧了她的手。
男孩用眼神向她示意不远处的运输通道——那是垃圾运输车的通道，现在那儿有一个无赖在把守，在露易丝疑惑的眼神里，他露出安慰的笑容，好像喜剧演员在卖关子似的，比出了三根手指，随后是两根，一根——
‘哐当——’
清脆的声音从垃圾场的角落里传来，听到这个声音，这群混混好像猎狗闻到鲜血一样，兴奋的站了起来，老大先判定出是金属落到地上的声音，而拿着鞭子的鲨鱼头已经冲到了发出响声的垃圾堆前，拼命的开始挖掘了。
“嘿！快多来几个人帮忙！这小妞就藏在这堆垃圾里，最里面有东西在动！我听见了！”
整个垃圾场里的无赖都聚集在角落里，狂热地翻找垃圾，那原本守着运输通道的混混，被催到不耐烦了才不情愿的走过去，就在他离开那儿的一瞬间，露易丝和维克托互相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们当做彼此的依靠，用最快的速度从藏身地出来，跑向通道口，很快，这两个孩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通道深处，谁都不敢放缓脚步，他们沉默的走着，直到看见出口，维克托走到了他熟悉的街道上，才感觉到劫后余生的喜悦，死鱼铁匠铺的老板听他们说了事情的全部，不由得大吃一惊，两个孩子被领到铁匠铺的阁楼上，老板塞给他们一人一杯热茶，随后便匆匆忙忙的出门，去通知本地的掌权者。露易丝和维克托并肩坐在一张破沙发上，方才的历险让他们变得亲近了起来，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嘿，刚才那个，你是怎么做到的？”露易丝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甜茶，问道。
“它只是我做的一个小发明，我正在找它，之后遇到了你，最后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做了点修理。”维克托用指关节架着木头杯子喝茶，他的掌心和指尖沾满了黑色的机油，他不想让油污弄脏了老板的杯子。“比起这个，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露易丝不说话了，她放下茶杯，摆弄着自己的翅膀，将伤口展示给维克托：原本整齐的飞羽被齐根剪断，羽管短的只剩个茬子，细看里面全都是淤血，那群暴徒怕她飞走，像对待家禽一样弄断了女孩的翅膀，维克托被这骇人的惨状弄得很难过，他现在是真心的为这个朋友感到伤心，好像她的创伤也长在他身上一样。也许是男孩诚恳的样子打动了露易丝，她缓缓地道出自己的秘密：
“很明显，我是个瓦斯塔亚…准确来说是半个，我的父亲是从艾欧尼亚来的瓦斯塔亚人。就像那个绑架我的王八蛋说的一样，我会一些小把戏。在我憋住气的时候，没人能看见我，你瞧好了——”
女孩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在那么一瞬间，她消失了。维克托伸手到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只摸到了一团空气，他思考了片刻，转身向自己的右肩抓去，他握到了一只坚硬的、透明的手，那只手从他触摸到的地方开始显出实体，逐渐勾勒出露易丝的形象来，她得意的笑着，说：
“我就是这样从他们大本营逃跑的！”
维克托给她鼓掌，女孩受到了鼓励，提起破破烂烂的裙子行了个礼，又一屁股坐回沙发，和她新交到的朋友说：
“再和我讲讲你的事吧，你说你会做发明？还有别的能让我看看吗？”
这可难不倒他，男孩从裤袋里抓出来一只黄铜齿轮做的蝴蝶，它比麻雀略小一些，薄的像羊皮，维克托从拐杖上卸下来一枚小小的发条，给蝴蝶上了发条后，它便像有了生命般的从制造者的手掌里飞起来了，露易丝伸出手来，那只蝴蝶温顺的扑闪着翅膀，停到女孩的手指上。
“它真漂亮。”
露易丝喃喃地说，维克托注意到他的朋友正盯着蝴蝶翅膀出神，于是他大方的说这可以送给她做礼物，混血的女孩很惊喜的收下了这只蝴蝶，她小心的将蝴蝶放进衬衫口袋里，却懊恼的发现，她找遍全身都没有可以回赠的东西。
“哦不，我不能光收你的礼物。对了，给你这个——”
她扭着肩膀将右手绕到后背，翻找着什么，而后女孩咬住下唇，用力一拽——一片闪着璀璨金光的羽毛被她夹在指尖，又不容分说地把羽毛塞进了男孩上衣的纽扣眼里。
“一份闪耀的赠礼，朋友。拜托不要拒绝它，我衷心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尤其是你善良的心灵，我再次向你发誓，不论是菲罗斯家的露易丝，还是洛特兰部族的萨沙，我都是你永远的朋友，并且我为拥有这份友谊而感到骄傲。”
很显然，维克托脸红了。无论是真挚的友情还是露易丝闪亮的蓝眼睛，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不自在的咳嗽两声，最终说了声谢谢，便移开视线，专心的研究地板缝隙了。
“嗯…也不是非要你把它别在领子上，我是说，你带着我的羽毛，等我下次来找你的时候，会方便一些。对，我下次可以来找你玩吗？维克托。”露易丝说。
她竟然还想再来祖安。
在祖安，连小孩子都知道上城人看不起他们，祖安人和皮尔特沃夫人是不可能有‘友情’的，但她的情谊听上去那么动人，也许…这个瓦斯塔亚混血儿是个不同的上层人。
“……当然可以。”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而后任由露易丝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已经精疲力尽了，靠在伙伴的肩头很快便沉沉睡去，维克托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后，小心地捧住她的头，让她平躺在沙发上好睡得舒适一些，他自己则坐在不远处的木椅子上，借小窗透出来的一点光端详着他纽扣上的羽毛。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他想。
很快，菲罗斯家族的人就来接走了小露易丝，她甚至没有被吵醒，被健壮的女仆抱在怀里时还在沉睡，女仆摸了摸露易丝的额头，立刻露出很严肃的神情，对底下的人悄声说了什么，女仆用一条羊绒毯子彻底盖住了小病号，快步离开了死鱼杂货铺的阁楼；在他回到家后，菲罗斯家族的大人们上门来问了维克托那天发生的事，在他如实回答了两三回后，最后一次上门拜访的贵族老爷才留下了报酬：一只装满黄金的小木箱、以及许多能用在装置上的宝贵核心，它们塞在一只大箱子中，低调的送进他们家的仓库里，省去了邻居眼红的烦恼。
“这事儿算是完了。”
早餐桌上，维克托的母亲对他父亲感慨。菲罗斯家族对绑架犯的报复十分猛烈，连有关系的帮派也被铲除的干干净净，他们家不需要担心残余势力的打击报复，还得到了菲罗斯的感谢，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吃饱了。”
小维克托放下勺子，盘子里的早餐还剩下一半没有动过，他的双亲都了解自己的孩子因为病痛时常会失去胃口，也就由着他钻回到自己的小工作室里了。他的工作室其实是卧房，在工作台和器械的挤压下，小小的单人床被压缩在角落里，房间拥挤但收拾的井井有条，充分显示出主人讲究条理的个性。维克托坐回他的工作台前，继续他未完成的研究。
他从清晨一直坐到了下午，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式的机器人，外界孩子们的打闹他充耳不闻，只专心在自己手头所做的事上，终于，男孩感到自己饥饿难忍，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应付一下，他伸了个懒腰，就在拿起自己的拐棍时——
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从窗户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