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青冥川泽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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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请别为我流泪了……我的阿江啊……我最见不得你哭了……”
　　“先生，我们……一起回到那个小镇……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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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梦见阿野了，我望着床头柜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的正灿烂，特别是他的眼睛，少年的眼里往往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可惜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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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我收拾好行李，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那是一个江南水乡，那有一个书院，院子后有条河，河边有棵树，有个少年在树下等我。
　　3
　　真是太久没回来了，街道让我有些陌生，但大体我应该还记得，我记得这条穿过小镇的河，我和我的阿野曾在河里划着小船，一划就是一下午；我记得那座小桥，我和我的阿野曾在无人的下雨天，牵着手漫步在这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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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上，小商小贩们卖力地介绍着自己的商品，几个妇女做在店门口张家长李家短的聊着，孩子们相互追逐打闹着。我凭着记忆向书院方向走去，忽然，我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 '阿野' ！”我张望四周，并没有看到我的心之所想，大抵是我幻听了吧。“ '阿野'，快点，要迟到了！ ”那个声音有些着急，“来了！”听声音，是一个少年回答道。我不由自主地向那声音跑去，街上人来人往，我在人群里穿梭，可能是我太想见到心里的那个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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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我竟跑到了书院门口，我环顾四周，并没发现任何少年的身影，我暗暗自嘲，阿野已经死了，十五年前，他死在了我怀里。
　　6
　　我回到了我曾经教书的书院，院长是我老师，他很高兴我回来了，我说，我想继续在这儿教书，院长同意了，我还是住在书院最深处的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那条河，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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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又梦到阿野了，与往常不同的是，我的阿野正开心地向我招手，他说：“先生，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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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我又站在了讲台上。我向学生们简单介绍一下自己便开始讲课，虽有些生疏，但很快就适应了。忽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出现在教室门口。
　　“先，先生，对不起，我，我来晚了。”少年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我让他先进来，并问他叫什么名字。“竹也，竹子的竹，也许的也。先生可以叫我阿也。”少年抬起头来，脸上还稚气未脱，他竟与阿野有几分相似，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一时失了神，阿也，像极了我的阿野。
　　我让他先到位置上坐下，然后我接着讲完了这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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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课，阿也主动过来给我说：“先生，那个……今天谢谢您，之前的先生，迟到就让我罚站，谢谢您，没罚我，我，我保证！先生的课我一定不会迟到了！”我看着少年一脸虔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摸了摸他的头说：“没事的，那你要说到做到哦！”“好！”少年高兴地回答道。
　　我笑了笑，前脚刚走出教室，身后的少年便叫住了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先生的课，我很喜欢，先生会一直教我们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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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飞逝，转眼间我已经讲了一年的课了，我不相信平行时空，但竹也，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真的像极了我的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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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了课，阿也一脸神秘的样子，他说：“先生，感谢您这一年来的教导，小小心意，请先生收下。”阿也从包里拿出一个书签，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说：“不满先生，这是我自己做的，不知先生可否喜欢？”我接过书签，仔细看了看，是个竹子的模样，书签的一角还刻有他的名字。我看着书签，思绪不由地飘到十五年前。
　　那天，阿野凯旋而归，他兴高采烈地来找我，他拿着两支钢笔对我说：“阿江！看，这是我们缴获的战利品之一，这应该是一对笔，那我们一人一支，好不好？”我接过钢笔说：“好，就像我们一样，也是天生一对。”他抱着我转了两圈，然后在我的唇上轻点了一下。“不愧是先生。”他抱着我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把头靠在我脖子上说：“先生，等我打完最后一场仗，我们便在这安居乐业，可好？”我轻抚着他的脸庞，说：“好。”

　　“先生，先生？”阿也的声音让我从回忆中醒来。“啊？谢谢阿也了，我很喜欢这个书签。”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就好，我看着先生许久没说话，我还以为，您不喜欢呢。”少年仿佛松了口气，“那先生，我先告辞了。”“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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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上课的时候，我问学生们之后有什么理想。有的人想离开小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的人说想和我一样，当个教书先生；而阿也，他说：“我啊，要成为顾野将军那样的人，保家卫国，为国捐躯！”我愣了一下，阿也坚定的眼神和当年阿野的眼神重合在一起，“阿也这个想法不错，那你要好好努力啊。”我暗暗地想，阿也会不会真的是我的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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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前，我与阿野一同去往前线，我们说好了，我在后方等待着他的凯旋。可是，就在这最后一天，我忽然听见前线的急报，说阿野所带的队伍遭到了敌方的突击，现在整支队伍生死未卜。我慌了神，和救援队一同前往前线支援，我不相信，我的阿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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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告诉我，在一处废墟下找到了阿野，我发了疯似的跑过去，阿野清秀的脸上满是血迹，身上也是多处流血，我不顾他人的阻拦，把阿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我用衣袖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一遍一遍地亲吻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阿野，小王八蛋，你说过要和我共度余生的，你，你不能食言啊！”我哽咽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咳……”阿野艰难地睁开眼“是我的阿江吗？咳咳……先生，请别为我流泪了……我的阿江啊……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他想伸手为我擦眼泪，我一把握住他的手“阿野……没事儿啊，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们说好的，在小镇共度余生……没事的，阿野”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那么颤抖， “好啊……先生……”阿野很艰难地笑了一下 “先生，我们……一起回到那个小镇……共度余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我能听见。忽然，他的手从我的手中滑下，眼里的光也暗淡了。
　　我的阿野死在了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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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可真快啊，还有几个月，小竹也要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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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小镇上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灯展。阿也邀请我一起去看灯展，我答应了。
　　灯展往往在长街举办，我们一起走在长街上，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逛着不同的小摊，我们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了下来，只因这个摊上的一个花灯很独特，我在纠结要不要买下来时，阿也已经把它买了下来，他把花灯递到我说：“我瞧着先生盯着这花灯看好久了，我猜先生很是喜欢，所以，先生，送给你。”我看着花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啊，少乱花钱。”但我看着阿也，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下不为例。”“嘻嘻，知道啦。”阿也嬉皮笑脸地回答“先生，一会有烟花表演，我们去看看吧。”“好。”
　　街上的人接踵而至，阿也突然拉住我的手，他说：“先生，这儿人多，别走散了。”我愣了一下，十五年前，阿野也是这么做的，我看着身旁的阿也，他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我看着他，一时分不清是阿野还是阿也。
　　“先生，这烟花好不好看？”阿也转过头来问我。“好看。”“那，我们年年都来看，可好？”“好。”

　　十五年前
　　“先生若是喜欢，我们可以每年都来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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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阿也，他是我的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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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阿也从书院毕业的日子，也是他成年的日子。
　　我把阿野的那支笔送给了阿也，我想算是物归原主吧。我的阿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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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告诉我，他要去参军，我愣了一下，告诉他：“我支持你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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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临行前一脸神秘地给我说：“先生，如果，我凯旋而归，先生，我，可否，向先生要个奖励？”我答应了他，问他要什么奖励。他看着我，耳朵开始泛红，“先生，等我回来。”他转身就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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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过去了，阿也回来了。和当年的阿野一样，小镇上的人都夸他年纪轻轻就立下军功，有人说，阿也可能会比当年的顾野将军还厉害。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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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来找我了，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扑向我怀里。“先生，我回来了。”“欢迎回来，阿也。”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说吧，要什么奖励？”阿也突然站直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先生可以明日到书院后的那棵树下吗？我，我有话想对先生说。”说完阿也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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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后的那棵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十五年前我和阿野在树下私定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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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的时候发现阿也已经在哪等我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袍 ，显得他的身姿更挺拔了。
　　他转过身来，向我招手，“先生！” 我走了过去 ，对他说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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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他很紧张，他看着我说：“先生，其实，我心悦你许久了，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是，是我对先生有了非分之想，我，我想知道先生的答案。”
　　一阵风吹过，拂过他的发梢，我看出他的手有些颤抖。我让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阿也，这就是你要的奖励吗？”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说：“先……先生，是我……唔”我垫起脚，吻上了他的唇，“这就是我的答案。”阿也的脸上出现一丝红晕，他把我摁在树干上，像一只饥饿的野兽，撕咬着我的嘴唇。他紧紧地抱住我，喃喃道：“先生现在是我的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旁说：“一直都是你的。”
　　天很蓝，风很大，我的阿野又回到了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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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学生们问我嘴怎么了，我说，喝水烫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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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阿也甜蜜地度过了这几个月，他会等我下课，会带我去那棵树下给我讲故事，会牵着我的手漫步在河边。他说世俗不允许他正大光明地娶我，那我们便在这棵树下拜了天地。他说，等到海晏河清，我们便去那无人知晓的山林中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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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我又要走了，如果我这个任务完成的好，那么我便可以升军衔了，到时候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阿也躺在我腿上说道，“等我回来，我们给自己放个假，一起去游山玩水，如何？”“好好好，听你的。”我笑着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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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我很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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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回来了，可是，听镇上的人说，他与他长官的女儿订亲了。我很惊愕，但我想我的阿也不会这样的，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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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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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阿也终于来找我了。他一脸冷漠地丢给我一张喜帖，我一时慌了神，我拉住他的袖子问他：“什么意思？”“看不懂吗？先，生。”他撇开我的手说，我不相信，我问他：“阿，阿也，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你说好的，会和我共度余生的，你，你是不是阿也……”他冷笑一声：“哼，别叫我阿也，楚江，你玩够了吗？”“什么？”“还在装傻，我全都知道了，你爱的阿野，是顾野，顾大将军，我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他的替身罢了，我告诉你楚江，游戏结束了，我将会娶罗司令的女儿，罗愫为妻，我不是你的阿野，你的阿野，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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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他不是我的阿野，他是阿也，他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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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我想喝醉了，是不是就能见到我心里的那个人了。
　　“怎么喝了那么多？”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看不清面前的人。
　　“是阿也吗？”
　　“唉？我真是喝多了，阿也要娶亲了，怎么会在这儿啊，他不是我的阿野，我的阿野不会不要我的……呜呜呜……”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隐约听到有个人说：“对不起，其实我……” 我昏睡过去，看不见梦里人的脸，听不清梦里的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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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热热闹闹的，今天是罗家小姐成亲的日子，我没有去参加他的婚礼，我不想看到阿也与它人亲昵。
　　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和他已经没关系了，但眼泪止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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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人说，竹也在成亲的第二天便自愿前往前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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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知怎么了，竹也当年送我的书签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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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往常一样，下了课，我便向房间走去 ，但不同的是，我看到罗愫站在我房间门口。
　　她眼角微微泛红，看到我，便给了我一个信封，她说：“这是阿也给你的，阿也他，就在昨天，他为了救他的战友，牺牲了……”
　　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我拿着信回到房间，过了许久才打开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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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我想起来了，那天，先生抱着我，我想为先生擦试泪水，可我没有力气了，先生握着我的手，一直在和我说话。”
　　“先生，我们一起回到那个小镇共度余生。”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那是当年，阿野在我耳边说的话。
　　40
　　我不相信平行时空，但他真的回来了。
　　41
　　我坐在那棵树下睡着了，仿佛听见我的阿野（也）在叫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