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时》归檐

5、齐娜

　　阿拉尔被装在了一个小瓶子里，因为他想要趴在梅隐身上的要求被洛斯特拒绝了，而另外一个降了一个层次的要求是和洛斯特接触，是因为洛斯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他的同类所以他想要借着他的一点接触才可以进入人类的住所，但介于洛斯特的恶劣态度，阿拉尔只是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拉着他的一点衣角，不过意料之中的，这位年轻的恶魔，十分冷漠地将光滑的衬衫理了又理，碧绿的眼睛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随后宣告了拒绝。

　　“亲爱的恶魔先生，作为一个年轻的，呃，年轻有为的恶魔，”，梅隐为了让洛斯特不再那么毒舌，加上了‘有为’两个字，他无可奈何地看看阿拉尔，对方正看着那个洛斯特找出来的小瓶子，尽管皮肤有些透明，但依旧看得出来是很委屈的表情，而洛斯特显然没有一丝心理负担，甚至能抽出一点精力来将那只瓶子拿在手上观察，”不管你说什么好话，“，他攥紧了瓶口，眯起眼睛，细腻的皮肤上跳跃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微小阳光，圣洁的不像是个他口中的恶魔，”再者，有必要提醒一句，我已经两马上就要两百岁了，这意味着我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成熟恶魔，但我很欣赏你叫我先生，不过最好把前缀换一下“

　　梅隐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有些松口气一般地想，虽然口气还是嘲讽，但至少他这次没有说那一句口头禅似的的’愚蠢的人类‘，或许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况且他是一个神父，最有法子对待这种青春期的叛逆儿童，或者说是恶魔。

　　好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洛斯特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睛看向窗外，语气不善地补充道，“愚蠢的人类”

　　“……”

　　他不该抱有希望的。

　　阿拉尔似乎也很无奈，但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怯怯地看了梅隐一眼，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手掌无济于事地搭在他肩膀上，“嘿，神父先生，你没事吧？我是说，你没有生气吧？”

　　说的也是，这样一个态度恶劣的人，随时随地不忘了嫌弃嘲讽别人，确实是该惹人生气的，但梅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看着几乎要穿透自己肩膀的透明的手，浅浅的笑，“谢谢关心”

　　方才在屋中聊着天时，窗外还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样子，可三个人刚刚出了门，天气就莫名地阴沉下来，一大片厚重的乌云飘过来将太阳挡的严严实实，云层沉甸甸将要掉下来一般，盛着盛大的一场雨。

　　几乎每一块儿筑成镇上小路的石块儿都被洛斯特踩了个遍儿，在跟随着那个姑娘的气味的方向的过程中国，他一共摘了两朵蓝色的小花，五片可怜灌木的叶子，以及好几根不幸的小草，等到手里都要拿不下的时候，他试图将小花插在梅隐的头上但对方显然素养过高，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

　　“好吧好吧”，洛斯特的头发今天扎成了辫子——当然，梅隐不会做这种事，他自己更是不会扎，这个时候一点小小的魔法，就显得尤为重要。偏金的辫子配着他的脸，倒是有不少人把他认成了姑娘，上前来友好地打招呼，甚至会有年轻的男人献花给他，但这样的殷勤对于洛斯特显然是多余的，他皱着眉毛几乎是面露凶相地把人吓走。

　　“看来他很困扰……”，阿拉尔仔细认真地在小镇的每一处仔细寻找着先前他感受到的气息，但身后那个招蜂引蝶的人实在很有吸引力，他摸着瓶子内壁，缩小了好几倍的手上的皮肤更加透明了，此刻这个瓶子正在梅隐的手心，瓶身被他虚虚握着。

　　“我提醒过他”，梅隐淡淡地回答，显然他对身后那个惹人注目的家伙不太感兴趣，他低头看看瓶子，“怎么样阿拉尔？能感觉到吗？”

　　“嗯……”，阿拉尔闭上了眼睛，瓶子里面没有风，可他的头发丝还是在里面轻轻飘动，“哦！神父先生！”，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有些急躁地扑到瓶壁上，“我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

　　梅隐猜想栀子花可能与他的心上人有关，他于是加快了脚步，同时托稳了瓶子，“可以告诉我大致的方向吗？”

　　玻璃瓶是开着的，阿拉尔爬上来，露出脑袋，更加仔细地嗅着，“我想……是该往左边，对，是在左边，”，他忽然急切起来，“神父先生！麻烦快一点好吗？那个味道淡下来了！”

　　梅隐闻不到阿拉尔口中所说的栀子香，只能跟随着阿拉尔的指示，他加快了步子，拐进左边的小巷子之际，向后看了一眼，洛斯特刚从一堆姑娘的包围中钻出来，眉目间满是不耐，但还是尽力跟上来了。

　　这条路先前梅隐一直觉得熟悉，这时候拐进来了，才发觉这就是拉鲁的花店，他略略放慢了步调，急不可查地喘了口气，稳定了呼吸，走过去推开了门，花店门外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拉鲁热情的声音，“欢迎光临！”

　　围着朴素围裙的男人笑呵呵地从给花卉培土的工作中抽出身来，擦了擦手上的土，红褐色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脑袋上，他显然有些惊奇，但很快又转为了然，”嘿！亲爱的，又来买花？这次有栀子！“

　　拉鲁朝着梅隐挤眉弄眼，梅隐微微一笑，还没有说些什么，身后的风铃声便再次响起，拉鲁歪头去看，看着进来的这位浅金色客人的脸呢喃，“上帝啊，梅隐，今天的客人都是些好看的人……“

　　梅隐无奈地耸耸肩，他对拉鲁晃晃手，看了眼手中的阿拉尔，他正十分焦急地在瓶口张望，而显然拉鲁看不见他，“拉鲁，他是我的，呃，朋友，”，洛斯特似乎是被朋友这两个字取悦了，挑了挑眉，在身后自顾自优雅的地点点头，不过满意转瞬即逝，他很快皱起眉，哼唧道，“谁要和愚蠢的人类做朋友……”

　　拉鲁显然对这个‘口出怪言’的英俊小伙子很好奇，但这个年轻人似乎不太友好，“嘿伙计，或许你会发现你自己也是个人类呢”，他忍不住嘟囔道，接着将目光投向梅隐，这次他看见了对方手里的·那个透明的玻璃瓶，有些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你需要一枝花来装饰你的空瓶子吗？”

　　阿拉尔缩回瓶身，手掌贴着玻璃壁，空洞的眼睛四处打量着。梅隐举起瓶子，弯了弯眼睛，“不，拉了，这次不是来买花，我想问问，刚刚有客人来过吗？”

　　“刚才……我想想，”拉鲁摸着下巴，红润的脸蛋看起来十分可亲，“至少来了不下五个”，他摊开手掌，歉意地看着梅隐，“你说的是哪一个？”

　　“栀子花，买栀子花的那位”，梅隐微微捏紧了瓶子，余光里注意着身后的洛斯特，谢天谢地，这个家伙现在倒是很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旁边花架上的一束向日葵，“一位女士，”，他斟酌着措辞，“应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

　　拉鲁陷入了思考，粗粗的眉毛和头发一样也有些红，此刻微微皱起来，“嗯……”

　　手中的玻璃瓶传来不安地动静，阿拉尔急切地又探出头来，梅隐伸出拇指敲敲瓶子安抚他，“拉鲁，怎么样？”

　　“wait……wait……”，他挠挠头，突然一拍手掌，“哈！我想起来了！就在刚才，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士买了一束栀子花，她穿着紫色的连衣裙，是个消瘦的老太太”，拉鲁的眉毛舒展开，“不过这位优雅的女士是最近常来店里，以前是一月一次，现在几乎是一周一次了”

　　梅隐隐约感受到手中瓶子的颤抖，他抿抿唇，问拉鲁，“或许你知道这位女士住在哪里吗？”

　　“嘿，知道，”，拉鲁笑眯眯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梅隐，“她刚刚预订了一束玫瑰，要在下个周送到她的住所，这是留下的地址”

　　“玫瑰？”，梅隐看着卡片上的地址，那是离镇子很远的地方，几乎是在郊外了。

　　“是的，总要换换口味嘛，”，拉鲁耸耸肩，很理解的样子，“要知道，玫瑰可是十分美丽的花，本人也十分喜欢……”

　　“抱歉拉鲁……”虽然很歉意，但眼下显然不是听拉鲁谈论他的喜好的时候，梅隐匆匆拉着洛斯特离开了花店，风铃急促地响了两声，拉鲁去看时，只能看到神父急匆匆的背影。

　　“哦呼！我们的神父大人也有不稳重的一天啦”，胖胖的花店店长耸耸肩，又开始打理他可爱的花卉宝贝了。

　　到了一大片薰衣草田前，洛斯特松开了梅隐的手腕，抱起手臂站在一边，止不住地吐槽，“你看起来可没这么重……”

　　“先停一下，”，梅隐没工夫和他斗嘴，他看见花海的尽头，有一座小小的木屋木屋前站着一位老妇人，紫色的连身裙几乎要与薰衣草融为一体。

　　“我闻不到了先生……”，阿拉尔很沮丧地蜷缩在玻璃瓶里，他显然还没有看到对面的人，“全是薰衣草的味道！”

　　“不，不……”，梅隐轻轻举起瓶子，示意阿拉尔看向对面，轻声说，“阿拉尔，看那边”

　　阿拉尔探出头来，看到了那位站着的女士，苍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深紫色的裙摆随着薰衣草一起摆动，他骤然收缩瞳孔，不管不顾地从瓶子里跳出去，身形在一瞬间变大，飞越花田，向对面冲去。

　　幽灵是不会被人类看到的，可那位年迈的女士却一直盯着阿拉尔的方向，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阿拉尔越过了花田，半飘在空中的身体停留在她眼前，阿拉尔微张着嘴，那双空洞的眼睛有了光亮一般，这时候才看得出来，这原来是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他轻轻张口，口中轻飘飘地吐出来一个名字，“齐娜”

　　齐娜并没有丝毫惊异，她看着阿拉尔的眼睛，浑浊苍老的眼睛里依稀可见少女时的纯真，她微微勾起唇，脸上的皱纹也不足以引起人的注意了，笑容含着百般的温柔，“你好，阿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