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上了状元轿》一枝山月

17、屋漏偏逢连夜雨

　　宣黎一边走，一边身上的汗又下来了，心急如焚。他不停祈祷小花只是跑出来玩，而不是被什么人给拐走了。

　　小花还那么小……

　　他的脚步快了起来，变走为跑，寻完了这一带所有的巷子后，宣黎又跑到了大街上。

　　他前前后后找了快两刻钟，明明夜晚的微风来了，却汗如雨下。

　　张惠娘子和王勇也四处找寻，却一无所获。

　　三人最后在一个路口会合，惠娘子和张勇笨拙安慰宣黎。

　　“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睡着了，明天一大早自己就跑回家了。”

　　“就是，你别太担心，要不先回去睡吧。”

　　但是他俩心里都明白，一只猫，跑丢了就是跑丢了，哪有那么容易找回来。

　　宣黎好似听进去了他们的安慰之辞，唇角勉力扯着一抹笑，在昏暗的夜里看不清晰。

　　“多谢张兄，阿惠姐，今日麻烦你们了。”他语气平静，声音却有些滞涩,“我还想再找找……”

　　“喵！”话音未落，一声熟悉的猫叫传来，声音娇娇的。

　　是小花。

　　宣黎猛地回头看，发现墙头站着自己的小奶猫。一瞬间，心中那颗不安的大石落下。

　　张惠娘子和王勇夫妻俩就看着宣黎飞快向那只小奶猫的方向跑去，有些惊奇。

　　没想到这猫儿还能自己找到主人。

　　容锦是跳到墙头借着地势才发现宣黎的。见宣黎找自己了这么久，她早就不生气了，何况心上还惦念着方掌柜的事情。

　　她从墙头跃下，敏锐落到宣黎的怀中，闻到了宣黎身上清淡的皂角香，熟悉而安心。

　　说到底，宣黎不过是个少年人，她不能再像一个大小姐一样发小脾气，应该好好和他沟通。

　　宣黎紧张焦灼的心在小狸奴落到他怀中的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最惊喜莫过于失而复得。

　　他张口唤她，才发现自己喉头已有些咸涩。他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小花，跟我回家吧。”

　　容锦轻轻软软“喵”了一声，一边用肉垫拍着他的手臂，在心里默默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但是今日此行不虚，误打误撞，倒是发现了宣家往事的一角。

　　张家夫妻俩过来恭喜宣黎，奔走了一夜，几人很快各回各家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宣黎一下一下抚着她柔软的毛，内心充斥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没照顾好她的自责。

　　怀中雪白色的猫儿晃了晃头，表示同意。

　　宣黎走路的步伐很稳，腰背打得笔直，手臂又弯的恰到好处，让猫躺得很舒服。

　　在熟悉的怀中，一夜奔波以及受到生命威胁的后遗症齐齐显示出来，容锦很快又泛起困来，眼皮往下垂。

　　·

　　到家的时候，容锦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

　　小奶猫本就多眠，容锦一路上奔波这么久，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坚持到这个时辰简直是个奇迹。

　　宣黎点好灯，屋里亮堂了些许。见容锦睡得香，便先放她在小窝里，然后去打了水，把她四只粉粉的猫爪擦干净。

　　小花和寻常的猫习惯相差很多，虽然也厌水，但她好像很努力克制自己厌水的习性，每天踩了泥回家后，都要让他帮忙洗干净爪子。在泥地上写了字，也一定要擦干净，才肯睡到自己的小窝里。

　　她是很讲究、很爱干净的一只小猫咪。

　　宣黎接着自己去洗漱、擦身，好不容易收拾完，却见窗外薄薄下了一层雨雾。

　　积攒许多天的雨终于要落下了。

　　宣黎有些头疼。他不是不喜欢下雨，只是……他的房子漏雨。

　　见势不妙，他连忙把小花连着窝抱起来。果不其然，已经有些雨从上面渗了下来，小窝的一角已经有些湿了。

　　雨并没有停歇，薄薄的小雨只是前兆，很快，雨就越来越大，呈雷霆万钧之势。

　　一瞬间天地浸雾，一瞬间雨幕遮影。

　　屋里的情况愈发不乐观，好多地方都遭了殃，地上雨水横斜。

　　至少今夜是无法把小花的窝放在地上睡的。

　　宣黎转了一圈，想了想，把小花放到自己的床榻里侧。他的床榻是整个屋内最安全的地方，在这边住了好几年，风霜雨雪都经历过，这一块是屋内最大面积不漏雨的地方。

　　接着宣黎把容锦的小窝拿到书桌旁边，支了两根杆晾着。然后熟门熟路拿出几个大盆，在屋内雨漏的最多的地方，接雨。

　　料理好一切后，宣黎这才休息下来。换了身干净的里衣，把小花往床里面挪了挪，然后挨着她。

　　容锦睡得正香，感受到热源，往宣黎这边靠了靠，蜷缩成一小团。

　　一人一猫依偎在一起，很快睡着了。

　　雨下了一整夜。

　　·

　　容锦醒来的时候，雨势终于收缩了，轻柔的雨雾淅淅沥沥，让人想要继续睡下去。

　　窗外的日光因为雨幕，晦暗起来。

　　她迷迷糊糊间，想起来自己刚重生的时候，也是大雨，宣黎把她带回家。

　　昨天宣黎也是一样，在找她。

　　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容锦晃了晃头，睁开眼，准备问一下宣黎关于方掌柜的事情。

　　不料下一瞬，她就被面前放大的宣黎的脸给吓得后退了。

　　少年还未长开，眉目清俊，线条清晰而利落，眼角眉梢却很柔和。

　　一只小狸奴两个爪子不停往后缩，呈现惊恐之色。

　　为什么他们俩睡一起啊！

　　容锦抬起爪子，猛地拍了拍自己脑袋，镇定下来。

　　哦，她是猫。那没事了。

　　容锦现在整日里和宣黎待在一起，已经有了一种淡淡的相依为命的情感。而且渐渐地，她已经习惯了作为一只狸奴的生活。

　　猫的动作很轻，宣黎还在熟睡。容锦爬起身，发现原本放着自己垫子的那块地已经湿了，屋里还摆了几个盆，里面接了很多漏下来的雨水。而自己的小垫子，现在被支在书桌旁边晾着。

　　容锦大概推测出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宣黎的床上了。她叹了口气，隔着被子，肉垫轻轻拍了一下宣黎。

　　宣黎睡得正香，眼下泛着青黑，看起来状态很差。

　　昨晚应该找她找了很久吧。容锦有些自责，安安静静没有动了，让宣黎继续睡。一边构思怎么开口告诉宣黎昨夜的经历比较好。

　　宣黎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狸奴在身侧蹲坐得端端正正，双爪并在一起放在身前，低垂着头，耳尖有些垂下来，仿佛在自我检讨。

　　还在被窝里，宣黎伸出手摸了摸容锦的头：“乖。”

　　“喵？”容锦想拍掉宣黎的手，就见宣黎又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喃喃，“小花，你乖点，我很担心。”

　　容锦听见这话，心里一揪，举起一半的手讪讪放了下来，看着少年又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了。雨一次性下了个痛快，此刻停了，阳光被压抑许久，热烈得彻底。

　　地上的水痕在太阳的照射下，也开始步步退却，收缩范围。

　　小狸奴已经跑到他书桌那边玩了，宣黎坐起身，穿上外袍，朝她走去。

　　一走过去，就见容锦爪子上沾了点墨水，在一张空白的纸上艰难写着字。

　　[昨天我去码头了]

　　因为“猫笔”太粗，字写得很大，笔画之间有些黏连，左下角还印了个小小的梅花印。

　　是容锦的落款。

　　宣黎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咳了一声。

　　他没想到这一茬。他还以为小花是在外面玩得太开心了，或者是遇上什么事情，被人拐走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想起自己曾经的谎言，宣黎脸上显露些许尴尬。

　　容锦喵了一声，看他一眼，转过头，接着写字。

　　[你骗我]

　　小猫小小一团坐在桌上，眉头拧着，很是不高兴地看着他。

　　容锦不是存心吓他，虽然已经不生气了，但是她有必要让宣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跑掉，为什么不高兴。

　　她希望宣黎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不要一个人扛。

　　“我……”宣黎想要解释，但他骗了容锦是铁定的事实。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快要交租了，还差一点钱，我想着去打几次零工，就够了，我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讲。”

　　容锦大概猜到了宣黎去码头是因为缺钱，所以没什么意外，继续假装着不高兴的神色盯着他。

　　少年人看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内疚的同时，心里流淌着暖意。他顿了顿，神色认真，一只手抬起，立下誓言：“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告诉你。不瞒你，不欺你。”

　　容锦点点头，放松神色，准备不吓宣黎了，开始说正事。但没想到，宣黎的誓言还没有结束。

　　“如有隐瞒，就让我……再也见不到你。”宣黎立下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最深重的誓言，他眼皮微抬，带着期待问，“所以，小花可以原谅我吗？”

　　容锦抬起另一只没有沾着墨水的爪子，搭在宣黎干燥的手心上，肉垫拍了两拍，轻快地“喵”了一声，全心全意看着他。

　　接着，她转过身，一笔一划，继续写着。

　　[我们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