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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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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冒着热气的茶被放在茶几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笼住一只玻璃杯,仿佛感觉不到灼热的温度一样,把杯子收到了胸前。
手的主人面貌俊秀,唇红齿白黑眸乌发,长得一副惊艳众人的少年相,神色却很是寡淡。
他徐徐开口:“两位请问。”
时琰瞟了一眼身边西装整齐、坐姿端正的男人,见简大教授没有说话的打算,只好轻咳一声,自己说了:“我是宁远警局刑侦支队时琰,这是我们警局的特邀顾问简明帆。”
少年漠然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前几天你见义勇为的事,警局决定作为年度正面故事宣传,还有些资料需要跟你核实一下。”时琰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完,伸手摸口袋,摸了个空。
出来的着急,忘带本了。
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去简明帆那儿摸,从简明帆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硬皮笔记本来,里面还夹着根笔。
翻过前面那些复杂的方程式和案情分析图,时琰架好笔,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少年把印在脑子里的信息又对两人说了一遍。
姓名:凌晨
年龄:25岁
身高:179
毕业院校:首都军事学校
职业:无
……
时琰一边听一边跟先前掌握的信息做对比,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写画画,针对某些细节做出追问。
毫无破绽。
凌晨的回答跟先前没有任何出入,甚至连在校时候所有的测试成绩都记得一清二楚,完美地好像对书宣读。
不,比对着书还准确,好像他的脑海里就放着所有的正确答案一样。
时琰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你大一时候追过的女生叫什么?”
“……”凌晨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追过女生。”
“不对,你再好好想想?”时琰抓住了他的犹豫,“大一上半学期,军事导论上坐你旁边那个长头发的姑娘?”
凌晨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扎马尾,红围巾,单眼皮?”
时琰点头:“对对,就是她。”
“我没追过她,她只是同桌。”凌晨的语气忽然夹上了不耐烦,他倏地站起来,背对着两人道:“该问的都问了,两位该走了。”
“你……”时琰对他突然的冷漠简直莫名其妙,还想追问,被简明帆扯住了袖子。
简明帆对凌晨客气地说:“打扰了,凌先生。”
凌晨背对着他们,黑色衬衣包裹下的消瘦肩背随呼吸微微起伏,克制的燥郁压不住地往外泄。
简明帆拽着时琰就走,时琰一路让他扯下楼,还在不停地嘟嘟囔囔:“你拉我干什么,他有问题、他绝对有问题!他就是追过张苗,这事全指挥系都知道!还有,谁能记住自己大学四年所有的成绩?你能吗?能吗?”
简明帆被他吵得不行,拉开副驾驶就要把人塞进去,“我能,闭嘴行吗?”
“靠你们都是什么人啊,我连我上个对象电话都记不住……”时琰反手把简明帆推进去,“你上去,我开车。”
他绕到另一边上车,边扣安全带边说:“那他连咱俩都不记得了,这绝对说不过去吧!”
简明帆不想跟他说话,从他手里把笔记本扯过来,翻开最新的一页,见时琰在上面特别认真地画了只猪,冲天空俏皮地撅着尾巴。
简明帆:“……”
门没关,凌晨站在门口,楼道里的风呼呼地吹,把楼下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带了上来。
凌晨面色青白,手紧紧地攥住门槛,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青筋毕现。
张苗,他不记得这个人。
这女生的长相是他从脑海中一副画面里提取出来的,但他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张苗的名字。
他猛地回身大步奔进书房,从书架顶端取出一本影集来,上面烫着金色的大字:首都军事学校指挥学院XX届毕业留念。
翻开第一页,是跨页的学院全体师生毕业照,后面是他们专业的毕业照,他在照片上找到了自己,17、8岁的样子,跟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在他旁边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的,是一脸稚气、比现在明显年轻了好几岁的时琰。
下面两排的中间,是那个叫张苗的女生。
凌晨盯着这张照片。
这里头的大多数人他都认得,记忆鲜活得像翻看刚写下的日记,但是几个女生就很模糊,甚至有的人他完全不知道名字。
包括这个张苗。
不对劲。
一切都不对劲。
从他三个月前在医院醒过来,医生告诉他他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但所幸人却没受什么重伤。
到他凭着脑子里的画面回到这个“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工作,账户里却有很多钱,足够普通人几辈子都吃穿不愁。
他发疯一样把书架翻了个遍,把所有能找到的相册都翻开来,有他在特种部队的照片,有学校的照片,也有日常生活照,笑着的,严肃的,扮鬼脸的,所有的照片都是17、8岁的样子。
他抬头,从玻璃反光里凝视自己的脸,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脸。
会有人这么多年长相都没有一点变化吗?
在他的“记忆”中,他曾经因为执行任务受过重伤,左边眉角让玻璃划了一个口子,缝了三针。
他对着玻璃伸手,摸到眉角平滑的皮肤,一点疤痕都没有。
当了几年的特种兵,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
他真的是凌晨吗?
或者说,凌晨真的存在吗?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头疼。
每次一思考这个问题,头就跟针扎一样的疼,脑海里像竖起了无数的栅栏,阻止他探寻真相。
凌晨哼了一声,抱着头蹲到地上,仍然死死地盯着面前散落的照片。
他到底是谁,“凌晨”到底是谁?!
这一切是谁安排的吗?有什么目的,还是为了隐藏什么事情?
越想越疼,头像要炸裂一样地疼!
凌晨发出凄厉的低吼声,黏稠的血从他的鼻子里爬出来,滴到了照片上,把上面的人染红了一大片。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照片里自己的位置上站着另一名青年,对着镜头微微勾起一边嘴角,笑容张扬不羁。
忽然间,房间里所有的时钟都停止了转动,光线变得晦暗不清,凌晨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扇门,门上镌刻着复杂的花纹,如水波一般诡异地流动着。
花纹渐渐地构成了两个扭曲的大字:真相。
刹那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凌晨整个人往后扯去,要他远离那扇门。
“凌晨你怎么了——这什么玩意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原来是时琰去而复返,正好撞见这一幕,站在书房门口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办过无数凶杀案,向来不信鬼神只信人心的坚定唯物主义者时副队,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刚才忘关门了……不过也好。
凌晨回头,满脸鲜血地冲他露了个微笑,“记得关门。”
说完毅然回头,用尽全力伸出手去,推开了那扇门。
“我艹……”时琰目瞪口呆,就见着凌晨在碰到那扇门的瞬间,整个人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吸”进了门里。
“我特么……”时琰大步走过去,一脚踩在染血的照片上,他顺手把照片拾起来,正要细看,忽然发现那扇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模糊,眼看得就要消失不见了。
“你别跟来!”时琰来不及多想,冲身后大吼了一声,伸手就拍在了门上。
下一刻,一股刺骨的冰凉从手掌传遍了全身,他整个人被拖进了门里,眼前各色彩光不停地闪烁,满眼的光怪陆离,他一会儿看见自己的腿被折到了胸前,一会儿两只眼睛又“流”到了头顶。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脏话,在时琰的喉咙里滚来滚去,因为嘴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喊不出来。
不知道在“门”里滚了多久,时琰的身体蓦然一轻,整个人凌空,然后平拍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他刚归位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还好身体下边儿是一片枯草,时琰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慢慢地爬了起来,这时候头顶传来一声破风声,时琰抬头一看,好家伙,一个黑影直直地往这边砸过来。
他本能想躲,看清掉下来的人之后,反而往前跨了一步,把人正正地接在了怀里。
简明帆掉在时琰怀里,整个人的神色都是蒙的。
——任谁刚经历了一场四肢百骸的无限走形以后,也不可能立刻就缓过来。
过了一会,他推了时琰一把,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晕吗?”
时琰脸色一变,猛地推开他,转头就吐。
吐了能有五分钟,把胃里翻江倒海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这时候一双深灰色的拖鞋停在他眼前,顺着拖鞋往上,是一截骨节明显的脚踝、黑色的纯棉睡袍、线条优美的锁骨,再往上,是凌晨那张又俊又欠揍的脸。
“谁让你们跟过来的。”凌晨皱着眉,满脸的不悦。
“意外,意外。”时琰接过简明帆递来的纸胡乱擦了擦嘴,“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凌晨:“不知道。”
时琰:“……”不知道你凶个毛。
三人举目四望,他们站在一个土丘上,四周都被浓密的树林包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远方。
就在这时,头顶上一黑,又掉下两个人来,一个人直接趴在地上就吐了;另一个好一点,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但也是一脸的菜色。
“又是5个新人,任务难度增加了吗?”众人正摸不着头脑,一个年轻男人顺着小路走过来,挥手招呼他们:“新人吗?跟我来吧!”
凌晨皱眉。
几个人都没动。
年轻男人“啧”了一声,对这个场景见怪不怪,“你们之前是不是推了一扇门,门上印着最想要的东西?”
几个人的神情上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有时琰一脸莫名其妙。
“那就对了,”男人说:“现在考验开始了,我们称之为‘任务’,完成任务能获得休息的时间,完不成就永远出不去了。”
“我已经通关过两次任务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