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事》浅弦

2、林煦言

　　落乔中学是个漂亮的地方，绿色的植物爬满了学校的围墙，上面开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粉红色，走过去是一面长长的花墙，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记起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里面写到的前世今生，她伫立在银湖之滨，想着前世的她是如何在这片世外桃园里生长，嫁与人妇，后来死去。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吧，我总觉得这校园繁盛的景色底下，掩藏了什么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东西。
　　在班里度过的第一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向我们训了一整天的话，纪律啦，安全啦，努力学习啦。这生活沉闷地让人难受。突然我的心被什么生生地扯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对上一双眼睛。不知怎么，心跳瞬间漏掉半拍。
　　同桌星用胳膊轻轻捅了捅我：“诶，你看那是咱们的语文老师哦。据说人又帅讲课又超棒呢。”
　　我回过身来，哦了一声。
　　在这一天里，我和周围那几个活泼的女生就混得很熟了。她们讨论的最多的不是歌星也不是影星，而是这个年轻的林老师。我很快便跟着她们一起在私底下直呼其名，叫他林煦言。
　　真是温暖的名字呐。
　　终于，我们满眼桃心地迎来了第一节语文课，课下激动得不能自已。棱角分明，眉目清秀，温润如玉，谈笑风生。感觉全世界的褒义词都拿来还是不够用。
　　我还是有些心悸，在课上和他的视线交汇时，那眼神里顿时有些又熟悉万分又遥远无比的惆怅，让人不知所措。
　　紧接着，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来了。
　　对面班的一个女生从我们宿舍楼顶上失足摔了下来，死了。
　　第二天夜里，我悄悄上了楼顶，就看见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孩子一脸忧伤，坐在角落里。
　　她看见我直朝着她走过来，很是惊异，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说：“你别怕，我是帮助你去往灵界的渡灵。你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
　　女孩显然有些不能相信，我们磨合了半天，她终于肯和我交流了。她告诉我她在等一个男生。
　　女孩说：“他平时看起来是快乐，可是放学以后就会一个人来到楼顶，安静地坐在这里，看完落日，才独自离去。他那么让人心疼，可我却再也没有能力陪在他身边了。”
　　她说着便呜咽起来。
　　“他的生日就要到了……我用了很长时间画了一幅楼顶的夕照……却没办法再送给他了……”她断断续续地说。
　　“这好办，我帮你啊！”我拍着她的肩膀说。
　　突然，到楼顶来的那扇门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我立刻拿出符纸来念了隐形咒。
　　我听得出，那是林煦言：“你看错了吧，这么晚了楼顶上怎么会有人？”他今天晚上莫非值班？
　　接下来是巡夜老师的声音：“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我分明的看见这里有个人影在晃动，一定是有学生偷跑出来了。”
　　然后门开了。
　　巡夜老师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遍，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暗自得意，并且感谢林煦言那及时的声音，要不是他的话，我一定会被抓的。
　　“看样子确实没有。”巡夜老师摇了摇头，又说：“别是你一说话给吓跑了。”
　　林煦言平静地说：“就是听见了声音，在这楼顶上也没处躲呀。”
　　然后他们一起离开了。
　　我突然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和那女灵草草交代了一下去她家拿画的事，就立刻飞回了宿舍。
　　第二天，我隐了形，经过女孩家门口的时候听见一个貌似家长的人在说：“等那个来家里做慰问的老师走了，咱们就把小颖的遗物都收起来吧。”这么说，我来得还很是时候，或者说，这个老师来得比较及时，否则这画就够我好找。
　　我掠过客厅的时候，居然见到又是——林煦言。
　　惊讶归惊讶，还是任务优先。我和这个叫小颖的女灵找到了画，我说：“你握住我的手来写字吧，渡灵是灵与人间交流的唯一渠道了。”
　　小颖点了点头，握住我拿笔的手，认真地在画的一角写下：要快乐啊。颖留。
　　我看见她的泪掉下来，穿过了色彩绚烂的纸张。
　　也许，当已经是灵的她在楼顶见到那男生的时候，她走过去靠上他寂寞的肩膀，那样凝望着男生的脸，心里面便积攒了这般苦楚吧。
　　我趁着午休的时间，将画偷偷放在男生桌前，然后在后门一直望着，直到打了自习铃后男生醒来。我看见他一脸迷茫地打开画纸，惊讶，感动，和眼底一层浅浅的忧伤。最后，他的嘴角牵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抬起头，望向窗外大片大片金色的阳光。
　　慌张着赶回去的时候，我又撞见了林煦言。“林、林老师好！”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和他打了个招呼。
　　等一下……我才恍然，为什么昨天晚上会觉得不对劲——巡夜老师的脚步是轻得听不到声音的，林煦言走路也是那么安静……为什么昨天晚上会听见清楚的脚步声？总不会是他故意的吧……
　　他微笑了一下，说：“是在逛校园吗？这里的景色很不错吧。”说着，就看着走廊外的参天树木，一脸惬意。
　　我胸中涌起一种烫烫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它总是会让我的心莫名地疼起来。就好像曾经丢失过什么一样。”我自顾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