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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16.缘断今生 ...

  •   出了骊居,马车还在,花喜却不见了。问车夫,车夫有些迟疑地说:“雪溪郡主同沙将军大吵一架,回宫去了。”

      这俩就在骊居门口吵了架,还“大吵”?我问车夫:“他们为何争吵?你听到些什么?说来听听。”

      车夫一听我问,竟像练过功夫似的,一闪便从马车上滚到了地上,冲着我磕头如捣蒜:“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的不敢、不敢说……”

      我的心思还在刚才小鱼那番关于“谋反”的大策划上,心想大约沙净天沉不住气,和花喜摊牌了,不知怎么引起了花喜的反感。可是他们都不是不管不顾的人,怎么能把这种事堂而皇之地吵出来呢?以至于车夫都不敢向我复述。

      我把车夫拽起来:“你别怕,就算他们为了谋反吵,你也照直告诉我,免你不死。”

      “那、那倒不是……”车夫松了口气。

      其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大吵”呢?我望着那车夫,他看着躲不过,只好说:“雪溪郡主本来坐在车上,沙将军出来时请了她下车,他们在那边墙角密谈,小的并没有听见。后来不知何故,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沙将军说:‘这么多年我不过是为了你!’

      “雪溪郡主冷笑着回答:‘为了我,害我妹妹?’

      “沙将军又说:‘她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是你哪门子妹妹?’

      “雪溪郡主停了半晌没答话,他们又密谈了会儿,忽然雪溪郡主像疯了一般喊:‘你竟敢——你竟敢——我一定让你后悔活着!’

      “她这么喊完,就跑了,连车也没坐,我一直缩着,也不敢叫她。我看,她是往宫里去了。”

      车夫讲完,擦了擦汗,又跪下补充:“他们那么大声,听到的或许不止我一人,公主……”

      我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就是吵架么,你只当看了场戏。我说过免你不死,你只要不乱说话,这条命肯定是不会丢的。”

      车夫继续叩头,我看着烦,把他拽起来:“有完没完,快带我回宫啊。”他这才忙不迭地应了,驾车带我回宫。

      我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和花喜呆得越久,我越了解她这个人外表强悍胜过男子,心中却有致命的弱点。虽然她看起来不是那种会做傻事的人,但我知道,她不做傻事,只不过“不关心”。真的让她将心陷进去的事,她一定会方寸大乱,变得神经兮兮,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日子在我眼里,无非是日复一日的混乱,我懵懂度日二十余年,早已习惯了。可日子若从花喜的角度看,原本应是条理清晰,一环扣一环的吧?虽然复杂凶险,却如同一张巨网,网口是攥在她自己手里的。她不会习惯“乱”的,不会习惯不受她掌控的生活,但愿她不会有危险。

      我一头扑回郁棠宫,宫中是异样的死寂。

      心里“咯噔”一跳,我叫:“花喜!”

      没有人应,我又提高了声音:“花喜!你给我出来!”

      不对啊,怎么一点儿人声也没有?

      我随便推开一扇门,迎面便是一股刺鼻的香气,饶是我对这东西不敏感,头也一时有些发晕。几个侍女和嬷嬷横七竖八在地上躺着,看样子是中了迷香无疑。

      我大吃一惊,没命地往寝房跑,平日无事,花喜、玉锦和晋辰总会在寝房读书玩乐的。

      却不知今日……

      我推开了寝房的门,有人倒在我脚边,青丝撩乱,蹭了我一裙摆都是血。

      连尖叫都顾不得,我抱起那人一看——玉锦!

      玉锦似乎被人猛力推倒,后脑撞在门柱上,以至于流血不止。她被我一抱,醒了过来,看见是我,眼泪便流了下来。

      我摇着她喊:“你别死,你别死,我这就请御医来救你。”喊完就要将她放下去叫御医,她拽住了我的衣袖,眼睛里有异常的愤慨神色。

      “玉锦?”我疑惑。

      她另一只手拼命地指着房间里,恨恨地吐出两个字:“郡……主……”

      说完这两个字,她合上眼睛,彻底昏死过去。

      我慌忙先将她抱进屋去,安置在外间的床上。她说“郡主”,难道花喜在里面?

      匆忙推开里屋的门,我看到的却不是花喜。

      晋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扑上去抱起他,想把他摇醒。

      然而手一碰到他的躯体,才发现不对,他脖颈上,有深紫色的印痕。我心一沉,赶忙摸摸他的鼻息;心又凉了一重,却还不肯信,我又摸了摸他的颈脉,终于浑身冰冷,大喊出声:

      “啊——”

      我叫得脑袋发麻,几乎没了感觉。他不是中了迷香晕过去,而是被人……掐死了……

      怎么会是晋辰!刚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晋辰,怎么会!

      “晋辰!晋辰!”我喊得声嘶力竭。

      晋辰不理我。

      难道是我做梦了?某一天,我突然发现他来了;某一天,我突然发现他走了。这当中,所有他带来的的欢乐和悲伤都是在做梦吧?

      一条小生命,就这么从我的人生中抹去了?他来的时候,我因为中毒而毫无察觉,他走的时候,我并没有中毒,为什么也能毫无察觉呢?

      都说我迟钝,我也可以面对死亡面不改色啊……可那不过因为事不关己。

      我不可能失去了晋辰还无动于衷,不可能!

      然而,沉默了二十年,那逆来顺受的习惯,竟改不掉了。

      我伏在晋辰的头颅上,抖了许久,也没有哭出来。之前有一次,是小鱼出宫的那次,我也没有哭出来。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人,可以狠得下心来对自己的人。如今我才知道,这抑回心底的伤痛,是一分没少,总有一天要加倍地将人蚕食。

      只是,我如此悲痛,却再也唤不回晋辰。

      谁会这么狠心,掐死我的晋辰!还有谁敢下如此狠手!

      郡……主……

      玉锦的声音如鬼魅般掠过我耳畔,我被那冷兮兮惨淡淡的声响浇了个透心凉。

      郡主……花喜……

      耳畔的声音忽然换成了花喜的:

      “是,你的确就最在乎这几个人!所以你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守着你皇帝爹和晋辰啊!”

      “……我一定让你后悔活着!”

      我猛然惊醒:花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她能掐死晋辰,会不会下一个目标……就是我皇帝爹?

      我咬牙将晋辰放下,在他的小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道声:“别怕,乖乖等着,娘亲去去就来。”便直奔向父皇寝宫。

      .

      看见余公公和他手下那班小公公倒在门口,我就知道大事不好,只是心已经凉到不能再凉。我扶着门框静了片刻,便悄悄走了进去。一进门,首先听见熟悉的两个声音,我脚下一软,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花喜还没有做什么,她只是在里屋与父皇交谈。

      我悄悄走过去,靠在廊柱后面,从廊壁的镂空缝隙中,偷偷地看着他们。

      父皇横卧龙床,花喜坐在床边,端着一碗药,一点儿一点儿喂父皇,一面喂药,一面说:“你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父皇说。

      “我喂你的,不是救你命的药。”

      “我知道。”

      花喜不说话了,直视父皇;父皇也没有说话,直视花喜。花喜半背对着我,我并不能看清她的眼神,但父皇眼睛里的愧疚和慈爱,我是看得明明白白。我把拳头攥得发白。

      花喜向来都是敢于直视父皇的,而父皇第一眼见她就很喜欢,看得发痴;花喜于这宫里的规矩似乎都是早就知道的,她似乎天生就能在皇宫如鱼得水;花喜和父皇性格也很像,许多时候他们有一种默契……许多细节仿佛忽然都要涌入我脑子里面来,我捧起了额头,那里阵阵发痛。父皇极力想给我各种宝物,极力满足我的要求,我当时觉得奇怪,花喜也帮我开解。可我现在想想,他是不是觉得……让我当了他女儿的替身,很对不起我?

      所谓公主……我早知道我与花喜的差距,可我并没有仔细想过。现在我却忽然都想起来了:偌大一个皇宫,似乎一多半人都能听花喜的;战场上,花喜有不输于任何人的丰姿;我觉得惊讶的事,她总能看透背后的机要,又总能轻易解决……我忽然想起曾经沙净天半夜负伤的那回事,甚至金石都吓得不轻,花喜却毫不动容。她早就知道么?要么根本就是她在……我脑袋乱了,花喜都做了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愿意再想。她是什么都能做到的花喜,可她并不是我所能想到的花喜,她杀了我的晋辰……

      “花喜,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谁。”我听见父皇这么说,花喜端药碗的手就剧烈地一抖。

      “你长得这副模样,你说话的语气,甚至你看我的眼神,无一和你娘不像。”

      “皇上……”

      父皇深吸了口气:“花喜,你不该只叫我皇上吧。”

      我咬紧了嘴唇,等他说出我疑惑了很久的那个结果。

      花喜似乎有眼泪落下,父皇替她擦去了。我看得心疼,有那么一次,我哭得不成样儿了,父皇也不过只给了我一巴掌。

      是了,我应该,不能默认他是父皇了吧?是时候,该承认自己的一无所有了吧?

      我看着花喜和他那副亲人相认的姿态,眼泪终于没出息地汹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16.缘断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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