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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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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大街回府。
出来时,一片空荡,现在却有一只庞然大物趴在路边。
往前一看,原来是一只骆驼收起了四肢,跪趴在地上睡觉。
再走前两步,就见一个人靠在骆驼身上睡着了。
“这不是下午那个小乞丐吗?”秦骓弯下腰,看小乞丐还是一身单薄,戴着面巾,窝在骆驼温暖的皮毛里睡得正熟。
恰巧下雪了。
雪点点碎碎地落下。
秦骓看着白雪落在小乞丐秀长的双眉和浓密的睫毛上。
忽而,睫毛轻晃了一下,像是不满被白雪惊扰。
秦骓心里一动,竟被蛊惑得伸出手,想掀开小乞丐的面巾。
但他的手才碰到面巾,就见小乞丐睁开了眼,紧紧地盯着他。
小乞丐有一双澄明的桃花眼,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手动了——
同一时间,万俟言将火把扔给了木子辉,然后一手将秦骓推到一旁。
小乞丐一个翻身起来了。
他蹙眉不语,指缝间突然夹着四根银针,朝万俟言推出去。
万俟言一个转身,针就打向他的黑貂皮,却窣窣地掉到地上。
“为什么要脱我的面巾?”小乞丐冷冷问道。
“是我们冒犯了。”
小乞丐双眉皱得更紧,又问一遍:“为什么要脱我的面巾?”
冬林看不惯小乞丐气势凌人的模样,将秦骓护到身后:“我们公子想看看你长什么模样,那是你的福气,莫非你下半边脸丑得不能示人——”
“啪”的一声,冬林被扇了一巴掌。
冬林错愕地盯着小乞丐,左脸火烫得厉害。
小乞丐眨了眨眼,竟是在脑海里搜刮着骂人的用语,却一时想不出来,只能再举起手,又要落下一巴掌。
但他的手腕被从后扣住了。
万俟言:“只是一场误会,小公子何必出手伤人?”
“他说我丑。”小乞丐转身过来,直勾勾地打量着万俟言,“可是我比你们都好看。”
火光摇曳,隐约能看到万俟言的相貌。
他眉眼寡淡,胜在鼻梁高耸挺直,嘴唇微薄,风度雅淡。
小乞丐的脸容虽被面巾遮掩,但眉目精致,的确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万俟言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不见刚才的恼怒。
“家中的小厮不懂规矩,小公子不要记在心上。”
小乞丐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你为什么叫我小公子?”
万俟言被自己吞咽的口水呛了一下。
他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被问住了。
光看小乞丐武功高强,应该是个机灵的,偏偏言辞间又觉得他脑袋不太灵光。
看他骑着骆驼,莫非是从大漠来的?
偏偏他的相貌气质却像南方人——
难怪到了北方也不知御寒。
他瞥了一眼小乞丐单薄破烂的麻衣,忽而解下自己的黑貂皮,披到他的身上。
“公子——”木子辉着急地说,却见万俟言抬一抬手指,止住他的话。
小乞丐一愣,摸了摸还留有余温的貂皮,问道:“你是好人吗?”
万俟言顺着小乞丐的话,终于对上了他的思路,反问:“你觉得他们都是坏人吗?”
小乞丐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见万俟言不答他,又不甘心地再问一遍:“那你是好人吗?”
寒风刮来,秦骓打了一个喷嚏,顿时招来小乞丐一眼冷刀子。
小乞丐的手段狠辣,招招取命,秦骓已不敢再肖想他的容颜,只想赶紧与万俟言回府。
偏生万俟言却被这个问题困住了脚步。
今晚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与“好人”二字沾不上边,唯一的善意大概是给小乞丐披上他的黑貂皮吧?
不过是小恩小惠,谈何好人?
但既然小乞丐高看他一眼,他也愿意再给他一点善意。
他掏出自己的钱袋,递到小乞丐面前。
“你是来凑羊城大会的热闹吧?这儿有一些银两,足够你找一家好的客栈,住上一个月了。”
小乞丐摇摇头,推却了万俟言的好意,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拉开绳索,给万俟言看了一眼。
竟然是个名不副实的小乞丐?!!
“我也有两个大金子,但他们说我没有通行证,不能住客栈。”
三国虽烽火不断,但平民百姓并非不能往来,只是都得到官府办一张通行证。
像羊城大会这样的盛事,武林高手云集,各国奸细不断,客栈又怎敢留一个没有通行证的人呢?
偏偏客栈不敢留的,他万俟府敢。
万俟言笑道:“恰巧我的府上还有空房,就是要屈就小——你了。”
小乞丐双眼转了一圈,不太明白“屈就”的意思,问道:“你是让我住到你家里吗?”
一看万俟点头,他就踢醒了打着呼噜的骆驼:“驼驼,我们有地方住了。”
“牠叫驼驼?”
“是啊,骆驼嘛,自然叫作驼驼。你是好人,我才告诉你的。”他亲昵地勾上万俟言的臂弯,另一手牵着骆驼的绳索,开心地说:“我爹爹总说人间都是坏人,我看不尽然。”
“人间?”万俟言对这个字感到奇怪,但又有一些新鲜,“你府上——你家在哪里呢?”
“我家在良常山,那儿不比人间,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山上下来的孩子,难怪全然不懂人情世故。
“天下太大,我还没有听说过良常山,日后有机会定要去游览一番。”
那是客气话,小乞丐却记在心上了。
“那你家呢?”
“我家是归雁山庄。虽叫山庄,却深在大漠,只是老祖宗记挂南方往事,才取这个名字,盼望总有一日能够随雁南归。”
“归雁山庄。”小乞丐念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也没去过,以后我能跟你去玩吗?”
秦骓等人被小乞丐彻底无视了,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但一听到这番话,都不觉胆战心惊,担心万俟言就此发难,但他们又打不过小乞丐。
归雁山庄从不许外人进去的,不然万俟家每五年的武器大会就不该叫羊城大会,而该叫归雁大会了。
万俟言谨记家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眸底渐冷,没有再答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