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梅》燕子飞飞｀

11、来历

　　天香楼是羊城第一酒楼，吃的是江南名菜，喝的是陈年佳酿，买卖的是各地情报。

　　万俟言前脚刚踏进天香楼，后脚消息就传开了。

　　此刻他们坐在二楼雅间，桌上放满了菜，秦骓依然兴致缺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紧盯着连筷子都用不好的梅知叶。

　　这小乞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妖魔鬼怪？

　　他关在房间里卜算了一个下午，还是算不出梅知叶的来路。

　　虽说他的天眼只能窥探凡人三世，可是秦家能够立足于世上，当然不能单靠那双天眼。

　　而他卜算的功夫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连山上那些小妖小鬼的往事和未来一年的事都能算出个八□□九。

　　毕竟活在世上必定留下痕迹，所留下的痕迹便是推算将来的依据。

　　但这小乞丐呢？

　　算来算去，都是一片空白。

　　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人间，半点足印都没有留下。

　　又或者是老天爷故意隐去他的身份，正如他自己所说，月老不敢系他的红线，老天爷瞒住了他的过去，也不敢编排他的未来。

　　难道是天上来的？

　　可他那动不动就要杀人的狠劲，怎么都不像神仙。

　　如果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厉害得连月老都不敢系他的红线？

　　“啪”一声，梅知叶把筷子摔到桌上，凶巴巴地瞪着秦骓：“再看我把你眼睛挖了。”

　　秦骓怕他的功夫，却又对他好奇，便问：“你想怎样挖？”

　　梅知叶反手捉住一根筷子，指着秦骓的眼，却被万俟言按了下来。

　　“别跟阿骓计较了。”

　　“他笑我不会用筷子。”梅知叶看向万俟言，却是一脸委屈：“我就是没用过筷子，怎么了？”

　　秦骓抢先万俟言一步，笑道：“我可没有取笑梅生公子的意思，只是好奇梅生公子怎么连筷子都没用过？难道梅生公子真的一直在街上乞讨，吃饭也只用手抓？”

　　这话可比嘲笑他不会用筷子更侮辱。

　　可梅知叶听不出来，也不知道乞丐原来是低人一等的。

　　他还是正经地回道：“不吃饭便不用筷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吗？”

　　“哈！真是稀奇了。凡人嘛，哪个不用吃饭的？”秦骓对万俟言挑了挑眉，似乎在告诉他：快看吧，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万俟言把按着梅知叶的手松开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默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只是答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梅知叶反问：“为什么凡人定要吃饭，不吃饭又会如何？”

　　秦骓嗤笑一声：“不吃饭自然会死。”

　　梅知叶立马想起一路看到的尸体，还有那些瘦得只剩骨头的人都在争着挖土，吃树皮树根。

　　他还跟着去挖了吃了，却被人推了一把，气得他把那些人揍了一顿，还是想不明白那些树皮树根有什么好吃的。

　　原来是因为不想死啊。

　　他看了万俟言一眼，见他碗里的饭没怎么动过，还在喝着酒，便赶紧拿下他手中的酒杯，然后把饭碗推近他。

　　“阿言，你快吃饭。”梅知叶皱着眉，叹了一口气：“不然死了怎么办？”

　　怎么要皱眉头呢？

　　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因为担心他而皱眉头呢？

　　万俟言没有解释，只是顺从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就看到梅知叶解开了眉锁。

　　所以答案还重要吗？

　　他是什么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万俟言夹起一块甜酸肉，放到勺子里：“不用筷子，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夹给你。”

　　秦骓恨铁不成钢，看梅知叶便又多了一分不顺眼，就怕万俟言真被迷惑过去，往后招来什么祸患——

　　却见梅知叶拿起勺子，张开粉润的双唇，吃下那块甜酸肉，然后眉眼弯弯地看着万俟言。

　　如果梅知叶来历清白，没有害人之心，就算没有那根姻缘线，难道真不能让他陪在万俟言身边吗？

　　秦骓耐着性子问：“梅生公子，你家里到底在什么地方？”

　　梅知叶再次拿起筷子，尝试夹起眼前的肉丸子，完全不搭理秦骓。

　　肉丸子滑，一夹就滑，再夹再滑。

　　他刚斗气地举起筷子，打算直接捅进去，就有一双筷子替他把丸子顶住了，让他好好地夹。

　　等他夹起了，便有一只大手托在丸子的下方，护着他一路把丸子夹到碗里。

　　他举起碗让万俟言看里头的肉丸子，笑道：“我夹到了。”

　　被冷落的秦骓：……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他闷声喝了一口酒，就听万俟言哄道：“阿骓是我的朋友，知叶能不能跟他说说话？”

　　梅知叶一边咬着丸子，一边应道：“我家在良常山。”

　　秦骓：“……”

　　还真是听阿言的话啊。

　　他又问：“良常山在哪儿？”

　　“你这问题真奇怪，良常山就在良常山啊。”

　　梅知叶这次夹起了一块甜酸肉，却是送到万俟言嘴边，等着他开口。

　　秦骓：？？？

　　他气得拍桌而起，干脆撕破了脸皮，指着梅知叶质问：“你想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勾引阿言？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梅知叶扔下手中的肉，跟着拍桌而起，反骂回去：“我看在阿言份上才跟你搭两句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大声跟我说话？你再说我一句，以后就别想开口说话了！”

　　说完，他就用手抹了抹脖子，同时指缝间现出了一根银针，吓得秦骓坐回去了。

　　秦骓怂了，但还是嘴硬地说：“你不是想挖人眼，就是想抹人脖子，看看阿言还喜不喜欢你。”

　　梅知叶马上想起那些想对他动手的人，自己尚且不喜欢那些人，何况阿言呢？

　　可是——

　　“可是我又不会挖阿言的眼，也不会抹阿言的脖子。”

　　秦骓斥道：“其他人的眼就可以随便挖吗？脖子就可以随便抹吗？”

　　“是你先说的我。”梅知叶辩解了一句，心里却更着急了，连忙跪坐下来，又夹了一块肉，讨好地送到万俟言嘴边：“我只是觉得好吃，想让你也吃一块。”

　　万俟言张嘴吃下那块肉，才说：“味道的确不错，不过饭要自己吃；可以给人夹菜，但不能喂到嘴边。”

　　又对秦骓说：“知叶孩子心性，阿骓就别跟他计较了。”

　　秦骓撇了撇嘴，勉强答应了。

　　他也看出梅知叶根本就没有勾引的意思，有心勾引的话，就不会跟他拍桌对骂了。

　　至于孩子心性嘛——

　　梅知叶转过头就开始给万俟言夹菜了。

　　满桌子的菜，他都先自己试一口，凡是觉得好吃的，就夹到万俟言碗里，最后堆成一座小山，生怕他吃不饱似的。

　　或许是怕他吃不饱，然后就死翘翘了吧。

　　秦骓又喝了一口闷酒，但总算看出了梅知叶没什么坏心眼，就随得他去了。

　　“好了够了，太多我就吃不下了。”万俟言按住了梅知叶：“你这个时候到羊城最好，羊城大会整个月都很热闹，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去逛逛夜市，那里有吃的有玩的，我们陪你玩够才回府。”

　　“我们？”秦骓嗤笑了一声。

　　万俟言挑挑眉：“太早回府，那些人就不能如愿了。”

　　“行吧，你们继续吃，我到外头吹个风。”

　　话音一落，冬林就拿起红狐裘，替秦骓披上了。

　　然而秦骓刚踏出门，走没几步，就与一群拿着刀的黑衣人迎面碰上。

　　那些黑衣人本是一声不响，小心翼翼地走着，一看到秦骓，就举起了刀——

　　秦骓马上跑回雅间，赶在第一把刀劈下来之前，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