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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鞭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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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绵绵把与秦桑约定的暗号发了出去,那是一只法术竹蜻蜓,它自会带话给秦桑。姜无涛与姜延不动声色,只与姜绵绵聊些家常,问起她出来后的经历。
知道你一出神界就结识了这个叫秦桑的蛇妖,心中都是后悔与愤怒。不管姜绵绵满脸幸福的把秦桑说得多好,多无辜,他们都认定是蛇妖的蓄谋接近。两人都后悔把她娇养得太过纯真,迫不及待的就要了了此间事宜,带姜绵绵回去。
秦桑收到竹蜻蜓后就赶了回来,要见岳父与舅兄,他也是有一点紧张的。还好今日他猎了一头黑牛,倒是可以好好招待一番。
秦桑怀着忐忑的心情很快就进了院子,怕熏着姜绵绵,特意把黑牛放在院墙一角。招了豹妖过来处理猎物,豹妖的手艺在一众妖里是最好的。
绵绵从里间迎上来,帮他整理了衣物,满面娇羞的嘱咐他。“父亲与哥哥都很温和,夫君不必紧张,我已经把与夫君的事都告知了父兄。”
秦桑点点头,他自小没有家人庇护,也不知能不能讨了小妻子娘家的喜欢。但是妻子这样柔软,他总不愿意让他失望,遂又整理了一下情绪,面上更是恭敬。
姜绵绵牵着他的手走到父兄面前,面带羞赫与得意的说道:“父亲、哥哥,这就是绵绵的夫君秦桑。”
秦桑落落大方的见了礼:“小胥秦桑见过岳父大人!见过舅兄!”
姜无涛在秦桑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压制不住怒火,再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更觉刺眼,这样低贱的蛇妖,居然也敢染指他们一族的神女?
铺天盖地的神之威压向秦桑席卷而来,毫无防备的秦桑直接被挤压的跪在了地上。“就是你这低贱的蛇妖,勾引了我的女儿与你苟合?”
秦桑被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想着绵软的妻子和即将降生的孩子,他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绵绵与我两情相悦,更是结了夫妻印记的夫妻。”
姜绵绵也被父亲的威压吓了一跳,仍以为是父亲对夫君秦桑的考验,只是这考验也太严厉了一些。她扑倒秦桑面前,帮他抵抗父亲的神威:“父亲你吓到夫君了,你答应过我会与夫君好好说的。”
秦桑松了一口气,姜无涛却不满女儿的执迷不悟。“姜延拖开她。”
姜延叹气,也知道妹妹这次确实错得过了,上来拖起姜绵绵,将她扯到一边。姜绵绵此时才觉出不对来,拼命挣扎不愿松开秦桑的手:“父亲和哥哥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这样对我夫君?”
可惜不管姜绵绵如何求,姜延今日也没有松手。姜绵绵与秦桑的手被拉开,秦桑猝然之下被压得几乎趴伏在地,却依然维持着伸手抓回妻子的姿势。
姜无涛冷漠的开口。“蛇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与绵绵解了夫妻印,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秦桑强撑着,手掌陷进了泥地了,骨头都有了裂纹,七窍更是流出血来。尽管模样凄惨,但是少年人不屈不挠的骨气再次回到他的身上,谁也不能夺走他的妻儿,从牙缝中掘强挤出一个字:“不。”
话音落下,等待他的就是骤然加大的神威,爆开的心脏,让他来不及疼痛与后悔,竖瞳内神光很快就涣散开来。
秦桑顷刻间就死了。
姜延此时松开手,姜绵绵扑过去,只抱住了秦桑冰冷的蛇身。妖死化原型,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直接证明,姜绵绵失去了丈夫,腹中没出生的孩子没了父亲。
“夫君。夫君。秦桑你快看看我,快看看我,看看我们未出声的孩子。”姜绵绵声声泣血,姜延别开了头,姜无涛却面无表情。
秦桑的蛇身冰冷,红色鳞片下溢出的血却带着一丝温热,姜绵绵失了魂魄一般抱着秦桑的妖身。她声嘶力竭的哭泣,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她觉得她的天都塌了。她的父亲为什么这么残忍,她的夫君明明那么好,就连哥哥温和的面目也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给她太多伤感的时间,哥哥拽着她出了竹屋,父亲一挥手,她的夫君便永远的被埋在了竹屋下。那些翠竹下的一抹红,成了她永远不可触及的梦。
姜绵绵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宝宝,我们怎么办?娘亲再不能失去你了。
姜绵绵被关在了神界的天牢里,每日都有人来劝说她打了胎,她的生辰快到了,加冕的日子也快到了。只是不管谁来,都没能让她开口,她牢牢抱着肚子,不敢有一刻放松。
她不敢让人发现她的肚子早就空了,有的只是一枚抱在怀里的蛇蛋,她无比庆幸秦桑说对了,他们的孩子真的是蛇族,只有这样她或许还能为它寻觅一线生机。
她并不知道蛇蛋要如何孵化,只能用神力包裹着它,感受它的勃勃生机。她想:“孩子,你是娘亲与父亲的血脉,娘亲定会护住你。”
加冕的典礼取消了,为了给族人一个交代,也为了消灭绵绵怀里的胎儿,她被判了在本该加冕之日,上鞭神台受鞭罚。
姜绵绵立在鞭神台下,抬头仰望由无数锁妖石垒起的鞭神台,就连上去的石阶都是由锁妖石搭建,每一块锁妖石里都有一只或大或小的妖怪,千万年过去,他们大多都消弭了。
这是神族的功绩,更是妖族的坟墓。
鞭神台上是长年笼罩的乌云与雷电,那鞭子就是雷电所化,直击神魂。于神族是刑罚,于仙妖却是索命鞭。
姜绵绵除下绣鞋罗袜,那是夫君秦桑给她买的绣鞋,上面绣着的竹叶很是清雅。
鞭神台她是再熟悉不过的,过去她任性总是来这里玩耍,摸过这里的每一块锁妖石,就连活着的妖怪们叫什么她都记得清楚。
她赤着脚踏上选定的一条路,每一步下去都有一缕神力送出,她表面镇定从容,每一步都走的又慢又稳。她外表有多从容,心内就有多无助、多卑微。
每一缕送出去的神力都在诉说着、恳求着:“谁救救我的孩子,他还是一颗蛇蛋,你们谁愿意帮帮我呢?”
“愿意吗?”
“愿意吗?”
“你愿意吗?”
神界之主姜无涛就站在鞭神台下,他多期待她还是从前娇柔的女儿,能哭着跑下来和他认错。
姜绵绵走得再慢,还是走到了最后一个阶梯,她脚下踩着的是一颗白色的锁妖石,她最后发出一丝神力。
“你,愿意吗?”
“我愿意。”
姜绵绵一滴泪落下来,打碎在白色的锁妖石上。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感谢这只最爱与她聊天的蛟蛇,同时用所有的神力偷天换日,将她怀中的蛇卵与蛟妖所在的锁妖石做了置换。
姜绵绵抱着锁妖石站起来,迈上了鞭神台,万千雷电化作神鞭抽向她,她能做的就是护着怀里的锁妖石,给它哪怕一线生机。
可是鞭神台上,再努力的挣扎都是虚妄,锁妖石破的那一刻,她听到蛟妖说:“谢谢。”
声音很轻很轻,飘渺极了。
每一道鞭罚都抽中姜绵绵的神魂,神魂被雷电灼烧的疼痛,让她几欲发狂,如果是过去,哪怕破了层油皮她都要母亲安慰。现在她却只能独自煎熬,只期待熬过这一场鞭刑,她偷天换日的动作能被掩盖,为夫君和她的血脉偷得一线生机。
她与秦桑的缘分太短,但是她相信那个为她和孩儿失去生命的夫君,是真的爱她。他对她的好,从来不因为她是神女,至死他都以为自己的妻子只是一只草木妖,哪怕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舍弃她。
他真傻,只要和她解了夫妻印,他就能活了。比起看他在眼前死去,姜绵绵宁愿他弃了她求活。
姜绵绵没有哭,一滴泪也未再落,她终于明白世间多虚假,来自他人的一切最不可靠。如果她不全然的依赖父兄,信任族人,哪怕她多睁眼看看,她早该发现族人待她的不同,夹杂着非同一般的期许。
九九八十一道鞭罚结束,姜绵绵踉跄起身,擦干唇边金色血迹,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希望,踏过蛇卵走下鞭神台。
它与她分开,但她知道它还活着就够了。
与父亲、母亲、兄长,与每一位族人,与神界的每一缕清风擦肩而过,走进属于她的天牢,天牢关闭了她,也关闭了她的心。
此后三百年,姜绵绵日日受九九鞭罚,以此来向神界臣民赎罪。
而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光着脚走上这段鞭神台的台阶,她总是能准准的踩在蛇蛋上,把自己当天积累的一点神力传送给她的孩子。在她的努力下,那颗蛇卵始终萌发着浓浓生机,她的嘴角便也永远带着笑意。
她的修为再无寸进,三百年从青春少艾到垂垂老矣,从千万鞭罚中走过。
她最后一次爬上鞭神台。
第一次摔倒,却再也没有爬起来。她的脸贴在那颗蛇蛋上面,有金色的鲜血晕染开来。她好像听到一声“娘亲”。
她瞌下了眼皮,神思从空中坠落。有个胖乎乎的娃娃朝她跑来,撞进了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