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缱绻思人》伏光里

68、第六十八章

　　夜色枯寂，街上空无一人。

　　宴会结束后，俞落言与苏安信同坐一辆马车回去的。

　　他们之间很安静。两人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苏安信半靠在一堆软枕中，支起半边身子开口道：“你……”
　　俞落言连忙从椅上起来，单膝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苏安信：“你今日对我不满。”

　　“公主……何来的结论。”
　　“你表情不对，你瞒不了我，整日与我呆在一起，你的表情现在我看得懂。”苏安信眼光落在他身上挂着的剑，“起来。日日跪我，我看厌了。”

　　俞落言眼眸灰暗，眼神耷拉下来。苏安信面无波澜，平静道：“我说。你跪我，我不喜欢，不是讨厌你。不要总是在我这里捡你讨厌的话听。”她摸了摸指上的玉扳指。
　　她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却被他品出无奈：“你过来。”

　　他从地上站起来，马车还算平稳，但突如其来一个酿跄，俞落言控制不住的压向苏安信，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倾斜撑在苏安信耳边，一只手压住苏安信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半扶着墙。

　　苏安信依旧半坐在软枕中，连身位都没移动半分。苏安信扶着他的腰顺带着力将他安放在自己腿上。
　　他面红耳赤，声中带些颤抖：“对不起，在下不是故意的。”他连忙将幕遮拉好挡住自己的面容，另一只手无处安放的握着自己的衣衫战战兢兢的望向苏安信。

　　这个姿势只能从上往下望着苏安信，他坐立难安，身下是她的腿……很软，如同她身边的抱枕。

　　苏安信并不想深思他这句话的意思，将他的幕遮拉开抚摸着他的脸，轻叹了口气：“你除了这些，其他时间都在想什么？”
　　“殿下，我没有不愿意的。只是您与几位公主的家宴，落言去不合适……还会露馅。”他感受着苏安信炽热的体温。

　　您明明知晓，但为何还要如此做。

　　“再过不久，也就是春日，你便要回边疆继续筹备夺城，女皇依旧讨厌安挽，女皇势必会让苏安挽去辅佐你，我会给安挽安排让她拿个功勋回来。”
　　“俞落言，你应该知道陛下同意让苏安挽出来也是因为青秋国。”

　　“青秋国与秋影联手了，势力大大增加，并且青秋国还在拉拢其他势力。”俞落言垂着头，望向马车处几颗夜明珠。
　　她轻飘飘道：“如果用我换苏安挽，与你一同去边疆如何？”

　　“殿下！”他大惊失色。
　　“要我重复一遍吗？我说的是如果。”
　　“……京城中不能没有长公主，温丞相一直在拉拢公主的势力，能与温丞相抗衡的……眼下只有您。”
　　苏安信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说的是，如果。我与你一同去边疆。”她深吸一口气：“长公主是长公主，抛开一切不谈，你就没有想过与我共度余生？”
　　俞落言摇了摇头：“落言不愿。”
　　苏安信轻微皱眉，冷淡道：“你什么意思？”

　　他垂着的头，但他坐在她的怀里根本没法逃开，苏安信钳住他的下巴：“俞落言，解释。”
　　“殿下，我们这样的关系……不好吗……”

　　“所有人都觉得京城必须要有个长公主，连你也这样觉得。”苏安信冷冷笑着：“你是觉得，一直做我的外室很好，是吗？”
　　“你想的太多了，给我一个你的答案。将军若是止步于此，往后便不用再来了。”

　　苏安信的眸子冷的吓人，俞落言只看一眼便痛苦的摇摇头：“殿下。落言……不愿……”

　　不愿你因为我去边疆受苦。您应该稳坐在长公主的位置上，应该由我将你捧上王座成为一国之主。你不该因为任何人受难，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啪”
　　俞落言的脸上落下了一巴掌，他僵硬的望向她，眼里似乎蓄着泪意。

　　俞落言被打的嗡嗡嗡，她恢复冷漠，将他推进一堆抱枕中：“滚出去。从今天起，本宫的府邸你今后不得入内。”
　　她从袖口中拿出那张当初的合约，甩入烛火中，烛火吞噬燃烧。

　　他似乎想抓住合约，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灰烬。

　　“殿下。”他压抑住喉咙里的沙哑。
　　“我不喜欢话说两遍。”她漠然的望向他，皮笑肉不笑的勾起一个幅度。

　　他是被赶下长公主的马车，下马车回头就看见已经回到了将军府邸。他还想上前在与长公主说什么，却被破月拦在马车下，她压低声音道：“殿下让您回去，就别为难小的了……长公主需要的是什么，还望将军自己想明白。”

　　“殿下，您保重。”凄凉的叹息声在寒夜中格外悲哀，空荡荡的街道将他印得更加单薄。
　　马车中的苏安信闭上双眼。

　　长公主的马车在面前远去，轮子和马蹄印在雪地中落下两行。若不是这仅剩的印记，俞落言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忤逆长公主的吩咐或是要求。他是想的，但他不能那么自私让一个皇室长公主落下神坛，陪自己去边疆受苦。
　　苏安信心中像是被刺了一半，钻心的难受使她烦躁不已，夜明珠被她掀翻在地。
　　破月连忙询问，苏安信一言不发的盯着燃烧的烛火。
　　那里还剩下没燃烧完的一角纸片。

　　为什么这么做？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本身说的便是假设，假如的话。但就算是假设他都不愿意，不愿意与她一起共进退。

　　得到俞落言的回答后，她罕见的有了怒气……
　　她早已备下所有棋局，但凡用了脑子的人思考后都会明白，长公主是不可能轻易离开京城，皇帝怎么可能放下一任楼兰女皇离开京城，不就是宣告苏安信放弃女皇的位置吗？
　　可是……他太认真了。

　　他太认真了，认真到不敢假设，不敢去想，不敢逾越。这都是她想要的。

　　苏安信心烦意乱间将夜明珠掀翻在地。

　　破月道：“姑娘，军中人一直都是如此不解风情。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在下看俞将军站在门外久久不肯离去。这样倔强的人很可能会站很久。”
　　“那就让他站。”

　　不解风情？那又有如何……他在床上哼唧，无意间发出甜腻的声……坐在她怀里时能让她满足心安便好。

　　尤其是睡熟后，跟苏安信抢被子，无意识的靠进她的怀里蹭来蹭去……苏安信把他扯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又不知为何靠上来，然后……呦不过他，苏安信就顺着他去了，就算多备一床被子也没用，这人睡的非常的不老实。

　　不善言辞的俞落言在床上时侯更加懂事，身体永远比嘴巴更加诚实，一边说着不要一边死死抱住苏安信，绯红的脸颊喘着气，哭着说用沙哑的声音求饶时……那声音很迷人。

　　苏安信很喜欢，很沉迷也痴迷，常把他折腾的第二天起不来的程度。

　　本以为他会回去歇息个几日才好，但这人又来了。看不出不知疲倦的端茶倒水，眼中没有怨恨，起初苏安信起了性子，便会欺负他，逗他。他都面无表情的去执行，苏安信便觉得无趣，只有在那种方面他才会表情生动。

　　今晚太仆在大街上被掳走的事，使大街上的百姓都受到惊吓，穿戴盔甲的士兵站在街上，把百姓驱赶回家。

　　苏安姚身边的女使点着灯笼查看着这个街。
　　按照兵部在场的侍卫来说，太仆就是在这里被抓走的。

　　“是马车还是单马？”
　　“是，单马，有人猜测是四公主殿下与人打赌赛马，才在街上掳走人……所以才……”侍卫怀疑道。

　　“是那个人说的？给我站出来！”苏安锦手中拿着马鞭，她怒匆匆的着骑着马走来，一个翻身甩开白色斗篷，抬着下巴下马走来：“你无故造谣我！”
　　“在下不敢，只是一种猜测。”

　　黎束骑着马跟在苏安锦身后。
　　她们确实去赛马了。只不过不在京城而是在城郊外的雪山中，这黎束约了十几个纨绔出去，还许诺给苏安锦各种琴谱，乐集，以及一个非常适合年泱带的金色镶边宝石发冠。才把苏安锦从府邸忽悠出来。”

　　苏安锦哼了一声，眼光中瞥见苏安姚：“你也在？既然你们想冤枉我，那我不能放任不管，只是没完！我也要查。”
　　“不行。”苏安姚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怎么说？这案子不归三姐姐管罢？归谁？”
　　黎束立即接上话：“我们兵部管。”

　　“妹妹消息好灵通，只是，你还得帮年家办案？一件事一件事来，别都堆积在一起。劳累伤身啊。”苏安姚依旧笑眯眯的。
　　是这么个事，苏安锦想了想，是有些道理。哼了声：“伤身也比你这个病秧子活得久。”她没生气，只是翻身甩开自己白金色斗篷又走了。
　　黎束自然也不喜欢掺和那些案子的事，连忙跟上苏安锦。

　　夜深寒凉，雪中夹着冷风灌入棉袍中，苏安姚搂着袍子将青岚环在马上，她骑着马将他环抱在身前向东边骑去，她骑着马跑的并不快，身边跟着许多精兵，沿着路一路搜查。

　　青岚垂下眼眸埋进宽大的帽子中：“安姚。”

　　“我在。”她声音沙哑，下巴靠在他的头上，从柔软的布料中能感受到她的重量。

　　“我没骑过马。”青岚低低笑着。

　　风声呼呼作响，苏安姚追问道：“什么？”

　　“没……”他害怕的闭上眼睛，看不见眼前的路，只能感受到身边的人与风。

　　距离时间过了些时辰，东边沿路的马蹄印几乎被雪埋没，毫无踪影。一枚闪闪发光的耳坠落在地上。
　　安平为苏安姚捡来：“红宝石金珠耳坠，看着像皇后殿下的……”
　　“是太仆家的耳坠……这可是皇后殿下御赐之物，许是太仆留给我们的信号。”

　　耳坠下边还有一封被雪打湿的信纸，信纸上写着潦草的一句话：
　　“想救人，就把玉玺和兵符交到东崖县客栈中单独交易，否则五日后这太仆的人头便会落地。”
　　苏安姚拿着信递给平安，冷笑道：“玉玺和兵符？他简直痴心妄想。”

　　太仆救驾有功若是放任不管，便会寒了各官员的心，但女皇岂会因为太仆的性命而交玉玺给这种歹人？
　　苏安姚带人继续往前搜索却再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了，只能将现有的线索让平安交给兵部尚书处置。

　　回府的路上遇见那收铺的老人和女孩。
　　青岚指道：“给打家买些夜宵吧，很多人还没用过晚膳呢。”
　　苏安姚记得，当时在庆功宴上她喝醉了还在这里和青岚吃了饺子。她下马道：“老人家来些饺子，今日已晚就当作犒劳值班的侍卫们了。”

　　老人也认得苏安姚连忙行礼哈腰到：“殿下稍等。”

　　女孩为苏安姚倒上茶水：“三殿下，谢谢您。”
　　“谢我？做什么……”苏安姚挑眉道。

　　她有些退缩，大致说了一遍：“谢谢您，我姑姑被丞相大人抓去京兰园做苦活，许久不曾回来一趟。自从您上任后姑姑每两日就能回来一趟。还有就是这两天开了夜市，我们家日子也宽裕多了……本来还有个重病的母亲，因为夜市的原因本要两个月才送来的药终于续上了，因为您我母亲才活了下来……”

　　她泪流满面：“殿下受小的一拜。”
　　“快起来吧。”苏安姚了然，将她扶起，“姑娘无需客气。”

　　她擦了擦泪水：“这单给殿下免了罢，就当……就当……”
　　苏安姚连忙放下块银子：“不必，无功不受禄。”
　　眼看要推脱，安平上前恶狠狠道：“公主让你收就收，别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那姑娘被吓了一跳，手中握上银两，在推脱也推脱不开了，只好收下银子。
　　苏安姚对安平挑了挑眉。安平眨了眨眼睛，眼底缠着笑意。

　　青岚看着这一幕才觉得苏安姚每日上心繁忙的事落实下来。

　　他喝着茶铺里的茶水，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苏安姚却觉得他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你带我出来，怕不怕我给你添乱？”青岚又为自己倒上一盏茶水。
　　“不会，我会保护你。”苏安姚在他耳畔处轻道，“以性命相护。”

　　青岚笑吟吟的回了一句：“我可不敢。”
　　她却一副要发誓的样子：“可我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