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首》起惊鸿

1、第 1 章

　　（1）
　　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免。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白天昏昏欲睡，夜里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周而复始。
　　我无奈打开手机，随便在喜马拉雅找了一本书符合口味的书听。这个习惯是上大学以后才有的，明知道夜里听书会越听越精神，但是即使不听也难以入睡，不如听点高兴的打发时间。
　　可是我还是高估了我的选择。
　　是的，我觉得我的所有决定都是错的，从头至尾。
　　声优的声音很动听，总之引人入胜，我很快就进入到小说的情节去。无脑言情小说最适合在寂静的夜里打发时间了，时不时来几个段子还能让你开心。记得大一我尤其喜欢在夜里听悬疑故事，由于我的窗就靠在电箱，夜里照得我的床绿油油的一片，我在这片绿油油中睁大了眼睛，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在课上进行新闻播报。
　　疯批男和乖乖女的校园爱情，我对这类的文可感兴趣了。
　　女主是寄养在别人家的学霸乖乖女，男主是有点精神病加暴力狂的富二代，男主对女主爱而不得，轻吻，壁咚一个都没落下，最后得知女主有男朋友后竟然想开车撞死女主和她男朋友。
　　听到这一幕，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果断把书换成还没来得及听完的《白夜行》。
　　又是一夜未眠。
　　午休的时候我被大学朋友阿玫拉到一个命名为‘我要结婚了’的微信群里，在那个群里，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一个名字：梁心荷。
　　（2）
　　思绪回到12年前。
　　我叫孟诗芙，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母亲教数学，父亲教语文。我们那只是一个小县城，父母为了让子女受到更好的教育，把我转到市里的高中去读书，好在，我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班级前三，年级前十，他们也很满意这个成绩。
　　班主任是母亲的同学，很照顾我，开学第一天就让我坐到班上学习最好也是班长的梁心荷同学身边。
　　在我的人生里，读书是唯一的规划。我从没想过早恋，认识到谈恋爱这个问题是在某天，不小心在教室里撞见梁心荷在教室接吻。
　　和她接吻的对象叫沈方澈，父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家里很有钱，学校里有名的公子哥。我还记得转学的第一天，他就因翻墙被学校记了大过。
　　在我的印象和老师的口中，梁心荷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然而我现在却撞见她在接吻。
　　不过，梁心荷丝毫不在意他们的事被我看见。她拉着我的手，笑着把我介绍给沈方澈：“这是我的新同桌，孟诗芙，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十几年过去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沈方澈打量我的眼神，轻佻，暧昧，浪荡。他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梁心荷的问题，最后来了个会心一笑，勾起梁心荷的下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更漂亮。”
　　那天，梁心荷把她和沈方澈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并要求我不要说出去。我答应了，我本来就不感兴趣，说出去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可是第二天，梁心荷就转学了。
　　我们当了一周的同桌。
　　班主任没有说明原因，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别人的嘴里得知，是因为她父母知道她谈了男朋友。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总之班里的同学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我也没放在心上，期中考试马上就到了，我希望这次能进年级前五，把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就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我。
　　我以为梁心荷走后，我和沈方澈就再也没有交集。直到有一天我受到了一封来自他的情书。他就那样大大咧咧地站在我们班教室门口，我在众人的鄙视中被迫接收了他的情书。
　　我不理解沈方澈的行为，事实上，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把那封情书随意放在抽屉里，课桌上有太多试卷需要我去完成，我没心思揣测他的想法。我虽然是这样想，可是沈方澈貌似没想放过我。
　　后来不光有写情书。
　　有一天沈方澈直接坐到我的对面，面对面地向我告白，他的话一出，班里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而我窘迫得想要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我想要逃跑，拉着书包就要走，可是沈方澈没打算放过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笑着，没说话，而我却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出不同寻常。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写成文字是一种感觉，亲口被他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这是我这辈子最窘迫的一天。我并没有从他的话里感受到对我的喜欢，相反，我觉得他是在抱负我。
　　“不是我说出去的。”我真诚地向他坦白，但他不以为意。
　　“我真的喜欢你。”他再一次重复。
　　我叹了一口气，我受不了一个陌生的男生盯着我的眼睛看，我目光躲闪，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喜欢你。”
　　我只听说沈方澈是一个花心萝卜，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是个疯子。
　　那天下着雨，他在被我拒绝后跑到操场上狂奔，愤怒的样子像极发疯的狮子，随时随地都能把我吞食，我呆愣在原地，然后听到同学说沈方澈流血了。
　　他竟然去撞门！
　　我心思敏感，我胆小怕事，我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我从没想过惹事。知道沈方澈进了医院，我第一时间是想逃跑，明明不是我的错，但我却是要负责任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平生第一次以这样的名义被叫到办公室。
　　我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班主任，最后是沈方澈被请了家长，学校在他的大过基础上停了他一个月的课，我也因此清闲了一段时间。
　　可是谣言并没有因此终止。
　　不知道是谁在班里传的谣言，说是我把梁心荷早恋的事情说出去，因为我喜欢沈方澈，班上同学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学校老师授课喜欢采用小组形式，然而我找了半天也没有人愿意和我组队，显而易见，我被孤立了。
　　体育课上，仰卧起坐需要两两配合，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我一个人站在旁边有些无措，看着大家打成一片的场景，我抱头在旁边痛苦起来。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但我的头上却是一片阴影。我感觉到有人在朝我走来，他穿着大码的耐克鞋，遮站在我面前，住原本属于的我阳光。我在泪水朦胧中抬起头来看他，沈方澈那双漂亮修长的手伸过来，擦干我眼角的泪水。
　　“我来了。”
　　他的笑容比九月的阳光还灿烂，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天，是他作为我的搭档，帮我完成了仰卧起坐。
　　我想，沙漠遇绿洲也不过如此。
　　他不经意间在我的生活中创造了许多感动，我在操场上被球砸他第一个站出来给我出头，学校组织爬山我落伍了也是他陪着我慢慢走，我们全程没有任何交流，他也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自从离开父母到外地上学，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有时候我也问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沈方澈。一旦我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就被我扼杀在摇篮里。我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任何人，更不会早恋，这是离家前对父母的承诺，我惩罚自己，刷题做试卷，学习烦了就到操场跑步。
　　而后我又想起来他在雨里狂奔的样子，我想沈方澈肯定是有点大病，我还从没见过哪个男生被女生拒绝后去自残的！
　　理智告诉我要远离沈方澈，可生活里，沈方澈又无处不在。
　　那年中秋放假我选择留校继续学习，因为我长期一日三餐不规律，我患有严重的胃病。那天晚上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夜里睡觉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我捂着肚子到卫生间，酸水像潮涌般从我的嘴巴里流出来。
　　我思考再三还是没有拨通班主任的电话，第二天一早一个人去了医院。一个人坐在走廊上吊水才知道自己有多孤立无援。
　　坐在我旁边的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是因为感冒发烧来的医院输液，但我们不一样，他的身边围满了朋友。
　　我眼睛泛酸，拿起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然而我们天各一方，她也只能是安慰我，不能在身边陪着我。她因为工作繁忙，很快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头枕在别人的肩膀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沈方澈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我抓着他的衣襟，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
　　那是我第一次和除了父亲以外的异性有近距离接触，等我从情绪中走出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们的距离竟然这样近。
　　我还是低估了男女之间的情感，送我回学校的路上，沈方澈偷亲了我。
　　虽然只是轻轻地碰了我的脸，但我还是一夜未眠。
　　从那天起，我开始习惯他的一切关怀。
　　他走读我住校，每天早上我到教室他把早餐买好放在我桌上，体育课给我买水，下雨了把唯一的伞留给我，生病了给我送药，甚至在我生日的那天，邀请了他的朋友给我过生日。
　　我在他的糖衣炮弹中逐渐沦陷，他对我的好让我盲目自信：也许他真的喜欢我。就连我的新同桌都说，沈方澈一定很喜欢我。
　　全世界都以为沈方澈喜欢我，就连我也以为沈方澈喜欢我。
　　九月的最后一天，沈方澈再一次向我告白，这一次，我接受了。
　　我已经记不清他对我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也数不清他给我写过多少情书，细细小小的纸片堆满了的抽屉，那是记录我早恋的证据。
　　我们的恋情持续了7天。
　　国庆放假七天，我没有回家，但也没留在学校学习。那是我第一次进酒吧，也是第一次喝了酒，他们的游戏我不会玩，我被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酒量如此惊人，六瓶啤酒下肚都还能清醒地找到回酒店的路。
　　那天晚上是沈方澈送我回到酒店的，他把我送到房间，没有着急离开，拉着我躺在床上，亲吻我的眼睛，撕咬我的耳朵，他在我意乱情迷中扒开的的衣服，我很快就恢复了神智，或许是酒精上头，我糊里糊涂地甩了他一巴掌，响亮的耳光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他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后离开了酒店。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国庆假期一过，我就被请了家长，班主任从我的课桌里搜刮了那堆纸条，还有一张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我和沈方澈的接吻照。母亲是什么表情我没看，我只知道她看完立马甩给我一耳光，巴掌印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沈方澈。母亲因为丢人，把我带回她的学校。
　　然而我还有好多话想问沈方澈，我想问他照片是哪里来的？
　　我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和梁心荷原来是一样的命运。
　　离开学校的那天，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的信息。
　　那是一条录音，里面有一段对话。
　　我带着耳机，微风从窗外袭来，卷起我崎岖的短发--这是早上出门前临时用剪刀剪的。伴着父母的哀怨，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沈方澈，你，喜欢过孟诗芙吗？”
　　那个人轻笑出声，没有犹豫：“从未。”
　　后来我平平静静地度过了高中三年，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大学专业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却是最适合自己的。毕业后，我和父母一样，也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我兢兢业业地工作，生活惬意自然，周末偶尔和朋友约着去爬山，夜晚在路边的烧烤摊吃烤串，就这样过了十年，周围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我还是独身一人。
　　如同每一个即将奔三都还没有对象的单身人士一样，过年就意味着被催婚，七大姑八大姨围在一起讨论谁家孩子到了年纪还没结婚，谁家今年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母亲看着我是恨铁不成钢，私底下也问过我私生活的事情，可是我的回答都很敷衍。
　　我也曾在上大学前幻想过在校园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游荡，陪着男朋友一起上课，一起在图书馆打发时间，可是等真正到了大学，突然就觉得没兴趣，没必要，我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大学四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喜欢看《名侦探柯南》，所以我在大学时参加了侦探社，但侦探社名存实亡，我除了保存了社长的电话号码外，并没有在社里获得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大学毕业后我就回到家乡当起了老师，和以前的同学也没有联系，所以再次见到梁心荷，我还是很意外。
　　结婚的阿玫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行政部门上班，和梁心荷是同事。酒席结束后，我们也不着急回家，借着河风散散酒气，聊起这些年的生活，顺便谈起过去。
　　梁心荷三年前结婚了，现在有个一岁大的儿子，丈夫是做生意的。谈起自己家庭时，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我就知道她过得很好。
　　“诗芙，其实，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认识沈方澈。”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梁心荷是一个骄傲的孩子，学习成绩优异，又是公认的美人坯子。在大家聊起全校最帅的男生时，她就暗自下定决心要和这个男生在一起。
　　和沈方澈在一起，其实没有费吹灰之力，起初她以为沈方澈是真的被她的魅力折服，喜欢上了她，她也很快从抱着玩一玩的心思到真的喜欢上沈方澈。说实话，沈方澈是个心思细腻的男生，他的关心恰到好处，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动，可是他的这份细腻下藏着各种花心思，在和她交往期间，沈方澈依旧和别的女生保持亲密的联系。
　　某次周末她在网吧上网，无意间打开他的□□相册，看到了许多沈方澈和其他女生的合照。当她含泪质问沈方澈照片的事情时，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分手吧！”
　　可是她不舍得分手，直到班主任把电话打到她母亲手机上的那一天。
　　“你知道是谁举报我谈恋爱的吗？”
　　我摇摇头，但是从她的眼神里，我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是沈方澈。
　　我从来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事实告诉我沈方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我苦笑，不说话其实就是默认。
　　梁心荷说道：“诗芙，其实，你可以去看看沈方澈。”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我去看他，可是当我看到她留给我的地址后，我还是镇住了。沈方澈两年前打架进了医院，一出院就酗酒抽烟，一周后就去世了。
　　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只知道，在看到他墓碑的那一刻我释怀了。
　　沈方澈，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