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新火试新茶》远风月

1、第 1 章 我要拿你怎么办

　　“好疼啊……为什么还不死啊！咳咳，死了……就不会疼了！”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已经冷掉的饭菜被三三两两又脏又臭的老鼠啃食的不成样子。
　　走廊上的灯，灯光微弱，地上血迹斑斑，这是一间最普通的牢房，长时间不见阳光，墙壁上到处都是发霉的斑块，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狭小的牢房，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除了铺着些稻草，什么都没有。
　　秋尽草木凋，北方的深秋就已经很冷了，叶苏御穿着单薄的长衫躺在木板床上病的厉害，嘴唇干裂起皮儿，时不时的咳嗽更是牵动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平时爱干净的他，这个时候竟然一身脏兮兮的睡在稻草上。叶苏御忍着身体的病痛，已经记不住在这个地方待了多少天？
　　只记得他大烟瘾犯了的时候，把自己折磨的半死，夜里有时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拎下床蒙着被子一通好打。
　　叶苏御不好奇打他的人是谁？心里没有情绪，眼里也没有波澜，不喊不叫，他现在只想安静的死去！
　　身体的虚弱却让他连走路都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浑浑噩噩。
　　叶苏御躺在稻草上，他很想动一动，想整理一下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脏，没那么不堪。但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
　　“咳咳……咳......”
　　子沐他……一定很恨我，他看我的眼神那样的冰冷……无情！我亲手杀了他视如父亲的舅舅，这凤北城的督军，我自知……咳咳咳……走到这一步已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但我不后悔！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知道这个秘密！
　　叶苏御已经两三天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咳咳……”
　　“子沐，我好想你啊！”叶苏御眼里黯淡无光，没了生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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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氏府邸，颜子沐房间，门外荣伯（荣管家）敲门……
　　“滚！”
　　荣伯叹了口气道：“少爷！是我，荣伯，金副官过来说有事儿找您。”
　　“……知道了！”
　　颜子沐书房，“什么事？”
　　“表少爷，督军让我通知您，叶苏御被送去军区总医院，您要不要去看看？”
　　“……你回去和大哥说，他是死是活不用告诉我！随大哥处置。”
　　金副官微顿了会儿“……他在牢里病的半死，不吃不喝，好像一心求死！送到医院时也只剩下一口气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救的过来！”
　　颜子沐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半晌，金副官开口：“表少爷？表少……”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金副官离开，荣伯在颜子沐书房外，心急如焚，方才二人的话，荣伯听的一清二楚，这叶小少爷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少爷的心也就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苏御小少爷离开这两年少爷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又闹出这事儿，眼下先保住小少爷的命要紧。
　　少爷正在气头上，得想个法子，先去见见苏御小少爷！荣伯敲门……“少爷？少爷？”
　　颜子沐推门出来，“荣伯备车，去军区总医院。”
　　“……诶，诶！”
　　叶苏御病房，面色苍白憔悴，嘴唇干裂，瘦的皮包骨，没一点生气，挂着吊瓶昏迷着。
　　荣伯看着叶苏御伤心的老泪纵横！“这……这是糟了多少罪？怎么成了这样！”
　　“……怎么满身都是淤青，头上，连手指也……苏御小少爷在牢里是受了多少苦啊！”
　　颜子沐双唇紧抿，眉头紧蹙看着病床上的人走到床前。
　　才半月不见，竟判若两人，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离开我把自己作贱成这般，为什么？苏御，快点起来告诉我！
　　颜子沐神情冷漠，却眼里泛红，刚要转身离开，医生和护士开门进来，“颜公子，我们过来检查一下。”
　　医生说完和护士给叶苏御检查，颜子沐在一旁看着医生叹气摇头，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医生，怎么样？”荣伯问道。
　　“啧，唉！他好像是放弃求生的意识，再这样下去，恐怕……”
　　“啊？医生，您想想办法救救他啊！医生？”
　　“他现在身体虚弱的厉害，不能自主进食，只能靠插管输液维持生命，要再不醒我们也没办法，若是你们能唤起他求生的意识，让他醒过来可能还有一线希望，若是再这样昏迷不醒，怕是撑不过一个星期……”
　　啊！苏御小少爷，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医生您救救他啊！”
　　对不起！”
　　医生带着护士离开，颜子沐耳边萦绕着医生的话，沉默许久……
　　“荣伯，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带他回府里住。”
　　“……诶，好！我这就去。”荣伯抹着泪回去。
　　颜子沐站在床边，看着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苏御，你听着，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说过，想要时……找你要，你不还，不准死！”
　　“想用死躲着我，你别做梦了！你要是敢死，我就请十个二十个法师做法，让你投不了胎，到哪儿都不得安宁！”
　　“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就是死──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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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子沐把叶苏御接回自己附上。抱着他的时候，颜子沐忍不住红了眼眶，脸色惨淡灰白，没一点生气！身子轻的没几两肉，抱着的时候都硌手，要不是身体是温的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看着怀里的人，颜子沐又恨又爱，心里也痛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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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叶苏御，颜子沐拿起电话，“喂？燕卿，苏御病了……”
　　顾燕卿得知消息，带了自家医院里最好好的医生过来照顾苏御。顾燕卿与颜子沐是发小，英国留学回来，专修医学。
　　叶苏御昏睡的第四天。
　　晚上颜子沐帮叶苏御擦洗完身子，帮他换好干净的衣物，同他一起躺在床上，颜子沐把叶苏御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在他耳边轻轻唤道：“御儿？御儿，我牵着你的手，你哪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我都给你讲了这么多故事，还帮你剪了指甲，你看，我剪的多好！”颜子沐拿着叶苏御的手在他面前晃。
　　“你怎么还不醒？再不醒我都没故事讲了！御儿……别丢下我！”
　　叶苏御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迷雾中走不出来，不知走了多久，叶苏御又渴又累！快要坚持不住。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出不去？父亲？母亲？哥～”除了自己的回声，空洞洞的无人应答！
　　“有人吗？”
　　“少爷！您怎么会在这儿？”
　　“春荞？”
　　“少爷，您快回去，这不是您该来的地儿！”
　　“春荞别走，你回来，春荞？春荞？”
　　“少爷，我要走了，您好好的保重！”春荞说完再迷雾中消失。
　　“春荞──！”叶苏御向春荞的方向追去！
　　“御儿？你要去哪里？”
　　“子沐～？我看到春荞了，她没有死，我要去找她！”
　　“不准去！回来，马上！”
　　“子沐～？”
　　“过来，拉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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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的台灯，灯光微弱。颜子沐听见耳边微弱的抽泣声！看着苏御嘴唇微微在动……
　　“御儿？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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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荞，你要去哪里？少爷给你买糖吃，你快出来啊？”叶苏御找不到春荞，在迷雾里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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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儿？御儿？快醒醒？”颜子沐神色又惊又喜，从床上坐起轻拍着苏御的脸，“御儿？御儿？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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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沐！春荞不见了？我要把她寻回来。”
　　“那你不要我了吗？”
　　“子沐！”
　　“御儿乖，过来我带你回家！”
　　“回家？我好像……没有家了！”叶苏御转身要离开。
　　“你有，我就是你的家，听话！不要在往前走了，快回来……”
　　“子沐！”梦里叶苏御看着颜子沐一步步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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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沐……子沐……”叶苏御迷迷糊糊声音微弱的叫颜子沐的名字。
　　“我在，御儿醒醒？御儿，我在这里，快醒过来？”
　　……叶苏御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说话。
　　这个梦可真好！我看到了子沐！
　　“御儿？”
　　他好像在唤我的名字，子沐……这样看着你……真好！
　　“医生？医生？”颜子沐见苏御睁开眼睛，赶忙大声喊值夜的医生。
　　府里灯火通明，荣伯叫醒佣人，吩咐厨房熬粥，煮汤，“太好了，苏御小少爷可到是醒了！”
　　“医生，他真的醒了？”颜子沐问道。
　　“小少爷确实醒了，就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进补。”
　　“那他怎么不说话？”
　　“您别着急，让他缓缓！”
　　这不是梦！这是子沐的府上，子沐……你不该管我的！
　　颜子沐来到叶苏御床边坐下，看着瘦骨嶙峋的叶苏御……“苏御，你既然醒了，就好好养着。”
　　颜子沐说完起身离开，叶苏御看着颜子沐的背影……苏御？子沐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听着好生疏！子沐，我好想你陪陪我！
　　那个梦要是不醒，该多好！梦里的子沐很温暖！
　　一连几天颜子沐也不曾过来看叶苏御，叶苏御一开始几天就连起来吃饭也要靠人扶着，这两天终于养了点精神，可以自己起来，颜子沐还是一次没来看他！只有荣伯带着佣人围前围后的侍候。
　　翌日清晨。荣伯带着小丫头兰草来看苏御，“荣伯，子沐呢？”
　　“哦！少爷出去了，这些天少爷有事，不在府里，小少爷您好生养病，医生说您身子弱，亏损的厉害，要好好休养，这眼看就入冬了，可不能大意了，您就安心养着，少爷有空准来看您。”
　　“荣伯您不要骗我了，我知道子沐他有意躲着我，咳咳咳……”
　　“他不肯见我！”叶苏御声音微弱。
　　“这……呵！您别多想，少爷真的有事儿。”
　　子沐！我就是怕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这样，我活着比死还要难受！
　　“荣伯，子沐在哪？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既然不原谅我，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
　　叶苏御撑着身子下床，“小少爷您不能动，身体还没恢复，好不容易养了点精神，可不能折腾！兰草快去扶着点～～诶呀！”
　　叶苏御摇摇晃晃甩开扶他的佣人，穿着一身雪白里衣，光着脚踉跄的走下楼，在楼下厅里喊着颜子沐的名字。
　　“子沐？子沐你出来？……咳咳咳……我知道你躲着我，你出来啊！这里是你的家！为……什么……要躲……
　　叶苏御脚步虚浮，冒着虚汗，喊出这几句话好像用劲了所以的力气……身体极度不适，头晕的厉害，眼前黑的太快。
　　“小少爷！”佣人跑过来。
　　颜子沐在书房听的一清二楚，怒气冲冲推开门，“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苏御？苏御？”
　　颜子沐见叶苏御晕倒在厅里，吓得忙上前抱起他，“苏御？醒醒？苏御？你们看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医生过来！”
　　“哦……是”
　　颜子沐抱起叶苏御上楼，只觉得这柔软的身子，轻的像棉花一样！怎么回事？医生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吗？怎么越来越瘦！”
　　颜子沐把叶苏御放到床上，医生很快过来给叶苏御检查，挂上吊瓶在一旁守着。
　　荣伯看着着急，“少爷，您对苏御小少爷好一些，他想见您，您别总躲着。您就是不想见，可苏御小少爷现在病着，您就哄哄他，等他病好了再说！”
　　颜子沐不答，对医生说道：“他怎么越来越瘦？不是说醒了，能进食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吗？怎么还这么没精神？”
　　“这……小少爷身体太虚弱，还没缓过来，要……要慢慢调理！”
　　“哼！废物！”
　　“荣伯，以前苏御在府上住过一段时间，曾请过一位老中医给他调理，去请来给苏御把脉。”
　　“好，我这就去办！”少爷心里明明就系着小少爷，可又拧不过劲来！唉！
　　小丫头兰草拿毛巾给叶苏御擦手……
　　“我来吧！”颜子沐打发了兰草自己给苏御擦着手……“怎么这样不懂事？就不能乖乖的把病养好？”
　　“两年了，这两年我时常在想，我们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当初你不听我一句解释就离开我，你知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每天看着你写给我的信，才能睡下。
　　“可现在你回来了，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想天天看着你！可我们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一见到你……就会想起……想起惨死的舅舅！”
　　“我想对着你笑，想亲你抱你，想的发疯！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我心里矛盾，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也控制不住要对你发脾气，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躲着你！”
　　叶苏御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真的恨你，真的恨透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我们之间变成这样？”
　　“真后悔……那时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回江南的，从哪儿以后，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
　　颜子沐帮叶苏御擦完手脚，给他掖好被子转身离开。
　　……叶苏御缓缓睁开眼睛，子沐，我知道你恨我，可真的听到从你口中说出来时，心真的很疼———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是啊！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那时我若在火车上不曾与你相遇……也许我们就不会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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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九年，正值初秋的江南，炎暑未消，天气有些闷热。
　　叶家府邸，东厢院，一少年翻阅手中的书，正看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