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月，春摇枝》萝赋

8、第八章 晚节不保？

　　天色如墨染，悬青剑宗内灯火通明。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檐上与道路都铺了厚厚一层，不少弟子在课业结束后步入雪地。

　　戏耍的弟子多是八九岁的年纪，尚未学会用灵气护体，又正是天真烂漫时。粗略看过，尽是冻得通红的笑脸。

　　“上课不积极，下了课倒像群小猴子。”一个小老头站在二楼，看着下面的孩子们吹胡子瞪眼。

　　“孩童天性如此，长老不也乐在其中？”一旁的女子顺着视线看过去，不甚在意。

　　女子面若凝脂，眉似细柳，额间朱红的钿花，月白色衣裙上污泥点点，蜿蜒成画。
　　她将宽大的衣袖改成了窄袖，剑带固在右肩，及腰青丝用红色布带扎住。
　　显得整个人干练劲爽，如同傲雪寒梅夺翠而发。

　　身穿黑袍绣金的小老头捋着盖过脖子的山羊胡，看着下面的弟子们，笑了两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花江信物已经带回来了吧。”小老头停住脚步，看着眼前暗红色的门，突然扭头朝着雪地里怒吼：“哪个小兔崽子在门上乱画？！”

　　回应他的是孩子们的哄笑，叶澜弹了弹手指，露出一个有些阴险狡诈的笑容。

　　忽的，天上掉下来几个雪球，糊了孩子们一脸，于是玩雪就变成了雪球战，嬉闹声不绝于耳。

　　裴雨自然清楚叶澜的小动作，却也没戳穿，只是应了一声，从荷包中取出一个鎏金红木匣，打开，里面的金色琉璃枝金光一闪，裴雨目不转视交与叶澜并汇报战况。

　　“经过调查，花江秘境十日前在宗山出现，大概停留了一刻钟，当地八百里的村庄皆出现了尸蝉。”

　　“果然范围又扩大了…”叶澜拿起琉璃枝看了看，眉宇间尽是凝重。

　　“是，根据赤乌组幸存者的汇报，花江秘境显露的边界已经超过了三十里。”裴雨的右手不自觉蜷了一下。

　　小老头没再说话，把装琉璃枝的木匣搁进袖子里，又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支淡粉色的牡丹，送到裴雨面前。

　　裴雨则是愣了愣，没发出疑问，接过了牡丹。

　　“说起来，你是第一次接触尸蝉。如果承受不了，暂时便不用去了，修整修整。”小老头收回手，又转身看着茫茫雪景。

　　裴雨抿唇，本想摇头，眼前又浮现了不好的回忆。

　　原本活生生的人，慢慢融化碎裂成血水肉块，再结成一层像脂肪一样的茧，最后破壳而出一个结构完全错乱的怪物。

　　她面色有些苍白，想忘记，回忆却更加轻易，那嘶吼的怪物，惨叫的人，还有随处可见被啃咬过的肉块。

　　想起曾经扑倒在自己身前的同伴，带着绝望的眼神，慢慢融化成肉浆，裴雨强忍着难过与恶心，一剑洞穿了那颗裸露着的心脏。

　　人茧炸开，血水飞溅，糊了裴雨一脸，粘腻腥臭，无论使用多少清水，念了多少遍除尘诀、清心诀，都无法抹除眼前的猩红，鼻尖的恶臭。

　　“萁草好不容易培育出耐寒的新品种，可不要这么轻易丢掉啊，她会生气的。”长老忽然开口，裴雨回神，手一松，娇嫩的花朵坠落。

　　倏而寒风夹杂着花香，眼前的身影未动，却有东西轻轻插在了耳边，与发丝纠缠。

　　裴雨抬起手，抚到了柔软温热的花瓣，长老则轻轻拍拍她的肩。

　　“你先暂歇两日，修整后同赤乌组继续调查花江秘境。”

　　“是。”裴雨应下，没再逞强，转身走出几步之后，叶澜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裴雨。”

　　裴雨回头看去。

　　“辛苦了，好好休息。”小老头和蔼地笑了笑。

　　于是裴雨又恭恭敬敬地应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澜看着裴雨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让她继续下去是否合适。

　　正想着，身上挂着的腰牌颤了一下，他拿起令牌，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入二中。

　　“禀长老，赤乌组堇絮已到。”

　　屋内，姜枫和竹音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还是姜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着竹音始终带着弧度的嘴角，斟酌了一下。

　　“天气寒冷，你穿得如此单薄，别再冻伤了。”姜枫一出口就被自己关怀的口吻惊到了，居然能如此真情实意！

　　竹音轻轻摇头：“不碍事的。”

　　于是姜枫拧眉，不由分说地把林述之给的暖手炉塞到竹音手中。

　　碰到他的手，还是冰凉一片。

　　“多谢。”竹音抱着小暖炉，还是只说出两个字。

　　烛火轻晃，眼前的少年双眸中似有星火，熠熠闪烁。

　　屋里并不算暖和，他明明只穿了一件里衣，却先担心自己会冷。

　　竹音低着头，沉沉开口：“是我害得你这样，你不怨我吗？”

　　姜枫压住心跳，声音因为身体缘故有些沙哑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便可做到如此地步吗？

　　他在猜测，这几句话里有几分真心，但少年真挚的笑容映在竹音眼中，找不到半分掺假。

　　竹音反而在心里叹气，真是傻得可怜，忽然想起那日听墙角，云檀儿的灵魂一问，有了捉弄人的兴趣。

　　“可我不想与你只做朋友。”

　　竹音直视姜枫，声音温柔，划过空气中的粒子，钻进大脑，但他眸中尽是平静。

　　姜枫懵了，电光火石之间，他脱口而出：“那你想当我爹？”

　　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做我爸爸？

　　竹音险些没绷住。

　　群星险些绷住了，笑得打滚。

　　姜枫：别笑，再笑就不礼貌了。

　　姜枫只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明白了，竹音是想同我当挚友吧，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你别在意。哈哈哈哈。”

　　群星不笑了，太尬了，他想扣地。

　　竹音的双眼很好看，睫毛纤长微翘，眼睑的弧度也恰到好处，深灰色的眼珠，犹如不会流动死水，情绪在里面逐渐隐去，只反射烛火细碎的光。

　　只定定地看着姜枫，看得姜枫冷汗直留，不只朋友，不是父子，不是挚友，那就只有……

　　《修真指南》又回来客串了，姜枫却不是很想回忆起这本blue但是很yellow的书。

　　姜枫打了个冷战，感觉菊花一凉，晚节不保，不对，怎么就默认自己在下面了。

　　姜枫做了做心里建设，打算劝劝竹音：“我……”我觉得不妥。

　　“你还愿意与我成为挚友！”竹音突然开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姜枫，语气中全是欣喜。

　　但姜枫不得不承认，竹音确实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足够吸引人。

　　“自然是愿意的。”

　　那映着星光的深不见底的死水，随着风的吹拂，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