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月，春摇枝》萝赋

12、第十二章 长路难行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安静地赶路，竹音步履轻盈，不见半分吃力，姜枫则感觉西天极乐近在眼前。

　　但是作为男人，自尊不允许他开口喊停，于是他只能咬牙硬挺。

　　石阶走完了，代表大半路程已经走完，相应地，时间也过去许久。

　　猝不及防踩上柔软的枯叶，陷落感让姜枫脚下一软险些五体投地，还好及时稳住，只是歪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丢人。

　　路是上午走的，人是下午没的。

　　感受到竹音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姜枫调整呼吸，靠着一棵粗壮的青竹稍作休息，对竹音说：“我走路的速度太慢了，你有东西要交给柏长老，不如就先去吧。”

　　姜枫很抱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身体素质非一日之功。

　　竹音见状也停下来，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满是不赞同：“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赶路，如今大伤初愈，天气寒冷，万一引发你旧疾，在说山中虽然没有能伤人的灵兽，却还有其它恐怖的毒蛇飞虫，你还没有灵气护体，被蛰一下怕是要难受许久。”

　　我感觉他在吓我，但是我没有证据。姜枫半信半疑。

　　“剩下的路程也不算多，不过是比较难走的山路，你若是着急，不如…我背你上去。”竹音不给他反问的机会，快步走来，背对着姜枫。

　　姜枫张了张口，联想到快要抽筋的小腿，沉默了。

　　不过丢人总比丢命好。

　　“实在惭愧…麻烦你了。”姜枫被稳稳背起，心中羞愧，脸上绯红。

　　“不麻烦。”竹音声音温柔，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状似无意地与姜枫闲聊，得知姜枫一直在吃他做的肉丸，笑意便加深了：“你喜欢就好。”

　　你不吃，就难办了。

　　姜枫恍然大悟：“原来肉丸是你做的。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菜，还做得这么好吃。”

　　群星：我默默磕cp。

　　又提起送他的手环，姜枫又是一顿感谢，竹音只是笑着。

　　“适合你就好，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左右也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恰巧尤国有个还算灵验的民间流传，佩戴白色的手环对养伤有帮助，就上街寻了一只，买下来托人送与你。”竹音笑意晏晏。

　　“如此看来，确实有效，阿枫比预期的康复时间早了许多，也不枉我用了全部积蓄将它买下，想必是心诚则灵。”

　　狐啾啾：真的吗？我不信。

　　姜枫信了：“全部积蓄？！！”

　　“不行，这手环太贵重了，我实在不能收，也不知道现在去找卖给你的老板，还能不能退还？”

　　姜枫蜷了蜷手指，觉得这只手环此刻无比沉重。

　　他当时只听林述之说这种玉质很稀疏平常，并不值钱，却不知道竹音的生活如此不易。

　　“噗…我唬你的，这么单纯好骗，一只普通玉环而已，哪会用得我全部身家。”

　　姜枫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被骗了，而是觉得竹音他…确实有钱。

　　然后有些气恼，但是竹音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地那么阴暗。

　　姜枫觉得他可能只是被抛弃的缺爱的孩子，只是没有人引导他走上正途，没有人在他受伤时帮助他。

　　你看，他也会开玩笑，也会因为恶作剧得逞而露出少年应有的笑容。

　　他心软了。

　　“会很重吗？”背上的包袱早已被竹音收进了芥子囊，姜枫有些担心起自己的体重，再怎么营养不良也是一米六五的人。

　　“其实比想象的更轻。”“那就好…辛苦你了。”

　　竹音侧头微笑，心中微诧姜枫居然这么轻，比他负重跑的沙囊还轻一些，大概只有八十斤吧？

　　原来应该更瘦更轻些，初见他时，脸上几乎没什么肉。

　　现在能隔着衣物感受到肉感了，大概是走了太久，他腿部的肌肉仍然紧绷着，却不是很硬，偶尔能感受到痉挛。

　　竹音注视着前方，想着其他事情。

　　午时的阳光正好，懒懒地透过枝丫照在两人身上。

　　正神游其外的竹音突然觉得肩上一沉，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热气都趴在他的颈窝。

　　轻轻侧头一看，背上的少年闭着眼睛，睡得十分安稳。

　　原本锁在他胸前的手，因为主人的熟睡而失去命令，软软地垂着。衣袖几经搓磨，顺着胳膊往上爬，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

　　召灵阵是上一世翻阅禁咒时偶然得知的，但他并没有仔细研究，如今重生一世，还接触不到诸如此类的禁书，只能凭借记忆中的几行字冒险一试。

　　他成为掌门弟子，时时被人监控，不能随心所欲研究，但资源丰厚，机缘更多，修炼也更如鱼得水。

　　虽不太了解召灵阵，但他能清晰地认知到，白狐是灵物，相较于银蛇更温和温顺。

　　如今他不知为何重回十九岁这年，还带了前世的记忆。

　　竹音脸上的笑容被狠厉取代，面目因为憎恨而更加狰狞，如同杀人无数的夜叉。

　　姜枫那番话，他只觉得可怜可笑，可怜他的所见所感，悲天悯人，只不过是毫无能力的呻吟，可笑却是因为他还没经历过更为残酷、更为恶毒的事情，他没有资格说。

　　什么天理，什么侠义，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世界，多听一句都是错误。

　　独善其身，才是世道。

　　不过。竹音望着前路，轻叹：不过这种傻子，玩死一个少一个，希望姜枫命硬，能让他多玩几天吧。

　　挚友吗？他当然也有过，只不过那脆弱的关系就像烟花一般瞬开瞬落。

　　之前他身处烟尘之中，那一瞬惊艳过后，落得满身泥灰，落进他的眼眶，又随着呼吸钻进肺腑，让他不止一次想要痛哭流涕。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

　　从姜枫的口中说出之后，他想到一次笑一次。

　　好廉价的真心，不过稍微对他好了些，就巴巴地说愿与他成为挚友。

　　姜枫的头发垂落，划过竹音的脖子，蹭的竹音有些痒，痒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