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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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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朱漆的大门,落茶忽然觉得自己的勇气正在一点点流失。落茶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不就是当小厮而已,又不是去送死。不怕不怕,我落茶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想归想,落茶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大门外。
“傻愣在那儿干嘛呢?还不快进去!”身后的人不耐烦地呵斥着,伸出手将落茶用力往前一推。落茶一个趔趄,又恰巧被脚下的门槛绊住,结果狠狠地摔了进去。坚实的地板,撞得落茶四肢疼痛万分,料想定是青了大片。落茶早想到自己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是,这还没进门呢,就来这么一桩,摆明是为了给自己点颜色看看。想到这里,落茶心里刚灭掉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用双手费力地撑起身子,愤恨地转过头去睖了身后之人一眼,然后慢慢起身,还不忘拍干净身上的灰尘。
“你!”那家仆见落茶如此不识得规矩,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他身旁另一个家仆阻止,心里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你干嘛?”
“现在是闹腾的时候么?老爷还等着呢!”那个家仆冷冰冰地说完,就放开了对方,然后朝着落茶命令道,“还杵在这儿干吗?当柱子呢你!赶紧地,老爷他们还等着呢!”说完,也不管落茶愿不愿意,拽着他快步往大厅走去。
还没进大厅,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啊--啊--,你倒是轻点啊!你到底会不会治啊,你个庸医!”声音里虽然带着几分稚嫩的,气势倒是摆得蛮足,说出来的话也够恶毒的。全府上下能这样霸道的除了那个金贵得跟什么似的花小少爷--花以童,还能有谁?落茶听到花以童的惨叫,心里的气立刻烟消云散,换作一股名叫幸灾乐祸的高兴。
“老爷,小的把这小子带来了。”家仆将落茶拉到花大老爷跟前,往落茶膝盖处一踢,手再往落茶肩上使力便让落茶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熟练地完成这一套动作后,那个家仆才恭敬地退到一边去站着了。
花大老爷此时一颗心都扑在了花以童身上,根本连看都不看落茶一眼。刚刚花以童叫得那么凄惨,花大老爷看着刘大夫的眼神也跟着尖锐了不少。奈何这刘大夫是这镇上医术最高的,脾气颇大,却是开罪不得的,所以,花大老爷心里有气也只好隐忍着。
刘大夫看似无意地扫了跪在地上的落茶一眼。虽然,落茶此时满脸青紫,但是,刘大夫在看到落茶的明亮的眼睛时,便认出了这就是城南落家的大儿子。比对下两个孩子身上的伤口,刘大夫自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为落茶的将来感到担忧。快速为这位刁蛮的花哨少爷包扎好,刘大夫一边收拾好药箱,一边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再开了些药让花大老爷待会儿派人去抓。临走时,刘大夫瞥了眼这对花家父子,心中有些不屑,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跟着一个家仆到账房领诊金去了。
待刘大夫离开了,花大老爷才注意到落茶的存在。不过现下,花大老爷眼中只有自己怀里这块宝贝疙瘩,其他碍眼的东西还是尽快消失得好。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叫落茶是吧。叫你回来伺候少爷,你就得给我尽心尽力地去做。如果出个什么乱子,有你好受的。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花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在这镇子怎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主,你若是有二心,到时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落茶低着头,心里明白花大老爷指的是什么,垂在身旁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牙齿发狠地咬住下嘴唇,费了好大的劲才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
知道这孩子倔着呢,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花大老爷自然是见好就收,挥挥手,招来一个仆从,道:“带他下去洗洗,换件衣服,瞧这身脏的。再给上些药,少爷的小厮是这副模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今儿个,他冒犯了主子,晚上也就别回屋睡了,关一晚上柴房吧。”说完,花大老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仆从领了命,走过去将落茶拉起来,拖着出了大厅。落茶本想自己走,但是跪得太久,双腿使不上劲,只好任他人拖着,一路磕磕碰碰地离开了。
“爹,我不要那个臭小子!”见落茶离开了,花以童大声嚷嚷着心里的不舒服。
刮了下花以童的鼻子,花大老爷难得的没有露出妥协的表情:“你懂什么?我告诉你,这次少来那套小动作,不管怎么着,我都不会换人给你当小厮的。”
“哼!就他那点出息,伺候我,我还嫌他呢!”花以童不依,爹可是事事顺着他,这事也不能例外。
花大老爷沉下脸,严厉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从今以后,落茶就是你的小厮,你甭给我打什么歪主意。一句话,要换掉落茶,没门!”
“讨厌!”花以童推开自家老爹的怀抱,从花大老爷的腿上跳下来,气鼓鼓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花大老爷无奈的苦笑:“这孩子……我果真是太宠着他了。”
落茶被领着去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的伤也被上了药,接着就被丢进了柴房。虽然时值春暖花开的三月,可是夜里仍是寒气逼人。落茶本能地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来回搓着手臂,希望能让自己暖和点,却没什么效果。落茶没有吃晚饭,自己被关进来的时候还不到晚饭时间,这会儿也不可能有人来给自己送吃的。落茶并不是在意这一顿两顿饭,穷人家的孩子谁没挨过饿?只是那咕噜噜闹腾个不停的肚子,在此时此刻让他觉得这一夜特别难熬罢了。想起父母,想起弟弟,落茶心里委屈得不行。白天憋着没流出来的眼泪,这会儿没了阻碍,一颗一颗划过落茶的脸颊,好比那断了线的珠子。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落茶终是没了力气,眨了眨厚重的眼皮,倚着身后的木柴,慢慢进入了梦乡。
翌日,公鸡刚刚打鸣,便有人来到柴房,将睡得晕忽忽地落茶摇醒:“起来了!赶紧伺候少爷去!一会儿教书的师傅来了,见少爷还没弄好,有你受的!哎,听见没!起来了,一个下人睡啥懒觉!”来人说完,丢给落茶一个铜盆,便转身离开了。
落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拿着铜盆打水去。没走两步,落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水在哪里打啊?他立刻向四周看了看,刚才来叫醒他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落茶明白对方是故意不告诉他打水地方,让他出丑的。他也不慌张,这种事以前在王老爹家当小工时也遇见过,头一次自是被教训得很惨,不过,这次嘛……那些人可要失望了。想到这里,落茶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落茶眼尖,瞅见许多仆从手里端着盆子往后院深处走去,于是,他赶紧跟上。到了那儿,落茶排在人群后面,借机跟他前面的人聊聊天,套套话:“这位小哥,我新来。你是哪个院的啊?”
前面的人转过头警惕地打量了落茶半天,才缓缓地开口:“你新来的?难怪没见过。我是二太太身边的,我叫赵鸣。”
“原来是赵哥哥啊。你看我刚来,又不懂事,也不知道这府上各地的位置,就是来这里打水也是转了好半天才找着路。待会儿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啊。”落茶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他哭了一般,一看就知他委屈。
“你别哭啊。”赵鸣有点慌了,生怕别人以为自个儿欺负了他,赶紧安慰着,“我告诉你哦,这后院啊北边是老爷住的地方,东边是少爷住的地方,西边是太太们住地方,至于南边是少爷读书习武的地方。记住了。”说完后,赵鸣快速打完热水开溜,省得被身后这个麻烦给缠上。
落茶见赵鸣跑得快,自己连声谢谢也来不及跟他说,只得无奈地笑笑,递过手中的盆子,让人装满热水,再小心地护着,往东面的厢房走去。
东边的厢房不少,不过没等落茶一间一间地找,便有人跑来催了:“你怎么这么慢啊,乌龟都比你跑得快!愣着干吗?赶紧跟上啊!”说完就跑前面带路去了。
落茶懒得回嘴,心里默默地记着路,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人这么好心地给自己带路呢!凡事还是靠自己来得稳当。
“进去吧。”到了花以童的房间,仆从打开门让落茶自个儿进去,然后随手关上门离开了。
进到房间了,落茶将盆子放到架子上,然后走到花以童身边,对着花以童的耳朵大声喊道:“少爷,起床了!”
花以童噌的一下立起身来,眼中还带着些许惊恐,估计是被吓得不轻。落茶心里头笑得开心,不过,表面上还是作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说:“少爷,小的伺候您更衣。”
这才回过神来的花以童,眼神灼灼地盯着落茶,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想想刚才在梦中,自己拉着陈员外女儿的纤纤玉手,眼看着就要一亲芳泽了,却被落茶这一闹腾,这会儿啥都没有了。自己怎能不恨!
落茶直接无视花以童的怒火,上前一掀被子,将花以童整个人暴露在外。要知道这春日的早晨可是冷的很,没一会,花以童就打了个哆嗦,气势也就下去。花以童心里那个不甘啊,想着去告状吧,可爹昨个儿说了,这落茶说什么都不换,告状也是白搭。看来只好阴着来,花以童心里打着小九九,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落茶那儿飘,嘴角挂着奸笑。
似乎是感觉到花以童的不怀好意,落茶一边给花以童穿好衣服,一边在心里冲他翻白眼:这帮富家子弟怎么都一副嘴脸啊?你说你要整人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而且就你们那些小把戏,我呸,能整到人算你们运气!
洗漱完毕,花以童便带着落茶去饭厅里吃早点。花大老爷今天心情特别好,儿子搬去东边厢房后,天天睡懒觉,叫都叫不醒,就是偶尔来吃个早餐,也没今天这么早的。花大老爷看着落茶,心里肯定着:我果真是找对人了。
尽管,花以童从来到饭厅开始,一直黑着张脸,吃饭时把碗筷碰得是叮当乱响,却是没一个人上来安慰他的。花以童心情更差了,匆匆扒了几口饭,丢下筷子起身就要离开。
“朱师傅已经在南院等着了,童儿现在就过去吧。”花大老爷悠哉地夹了个小笼包子,塞嘴里慢慢地咀嚼。
一听见“朱师傅”三个字,花以童浑身僵硬地定在那儿了。想到那个白胡子老头,说话跟念经似的,还古板得要死,花以童觉得他的头又开始疼了。哭丧着脸,花以童走到花大老爷身边,拉拉花大老爷的袖子,哀求着说:“爹--,我们换个师傅好不好?”花以童故意嗲声嗲气地说话,站在一旁的落茶受不了地搓搓膀子,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想换谁做你师傅?”花大老爷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心里清楚,儿子就是不想学,与谁是他师傅一点关系都没。
“我……我要方师傅教我!”花以童突然记起前几天在陈员外家里玩时,陈员外的女儿居然只顾着跟那个姓秦的臭小子玩,根本不理他。听说那秦小子跟着个姓方的师傅学了几句诗,就把那陈员外的女儿迷得跟什么似的。这口气自己怎么咽得下去!
“你说的可是刚从京城来的那个方师傅?”花大老爷一听这姓方的,眼睛大放光彩。
“对,就是他!”花以童其实心里不确定自己爹嘴里的方师傅跟自己想的那个方师傅是不是同一个,但只要能不上朱师傅的课,管他是谁呢。
“这人倒是真不错。爹过两天就去请他来给你上课。”花以童一听有戏,心里正高兴着,花大老爷一盆冰水就泼了下来,“不过,方师傅没来之前,你还是先跟着朱师傅学着吧。”
“爹—”花以童惨败。
“快去吧。”花大老爷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