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玘谣》祇树

1、初见

　　“小姐，别跑了，老爷四处寻你呢！”府里的老管家慕伯跟在我身后，边追边大声喊着，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可我今年才九岁，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前几天的风寒养好了才从那个小小的院子里被放出来，这府里这么大，今天我可得好好玩玩，我边这样想着边往花园的拱门跑去，突然前面冒出来个人，我定睛一看，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子，但是这一看就一时没刹住车，直接跟他撞了上去，两人一起摔倒在了鹅卵石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我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站起来，想伸手去拉他一把，他却重重地拍开了我的手，刚准备出言教训他一下，满头大汗的慕伯从不远处跑来，大声问道：“小姐，没摔着吧？”
　　“我没事，慕伯，你快来看看这娇滴滴的小弟弟有没有事吧！”我看着“小弟弟”的脸色逐渐由白转红，着实有趣，慕伯一听说我撞到人了又加快了脚步，到了那小子面前，见他仍坐在地下，伸手扶了他一把，这回他倒是没拒绝，拉着慕伯的手很快就站了起来，我这才歪着头好好打量了他一番，嗯...唇红齿白的，长得比我还好看，就是脾气不太好，噘着嘴像个小女孩一样，想到这我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巧巧！又跑哪去了！”不好，这声音，一听就是我那暴脾气的爹，慕伯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反手抓住了正要逃跑的我，大声地冲着我爹过来的方向说：“老爷，小姐在这呢，小陈公子也在这！”
　　小陈公子？这陈家我倒是听我的母亲提起过，那是王城里最有名气的权臣之家，家里有两位公子，怪不得呀，摔一跤就红了眼睛，还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一个姑娘家都没他娇气，想到我的心里不免又对这个“小姑娘”多了一丝不屑，我爹一来，看见那陈小公子眼里闪闪的泪花，忍不住暴喝道“巧巧！你是不是闯祸了，从小到大除了生病，你就没安分过一天！”
　　“爹~~女儿只是想去花园里转一转，谁知道这个毛头小子鬼鬼祟祟的从门边出来，还..”话音还未落，我爹就重重地给了我一记爆栗，“你个小丫头，说什么呢，陈小公子头一回来咱们府里做客就被你给欺负了。”
　　“无妨，慕伯父，我没事。”我刚准备顶嘴，站在一旁的小陈公子突然开了尊口，父亲又来回查看了一遍，确定了他确实是没事后，将我和他一同带到了会客厅中。
　　母亲正微笑着跟一位看上去十分和蔼的夫人说着什么，看见我来了连忙对我招手，我立马挣脱了父亲的手，向着母亲那边走去，“巧巧，快，拜见陈夫人。”母亲笑着说，“陈夫人，这是我家的小女儿，慕巧。”
　　“慕巧拜见陈夫人！”我乖巧地向陈夫人行了行礼，这陈夫人果然是长得十分美丽，这下我倒是对那小陈公子的容貌有些许理解了，毕竟亲娘都这么好看嘛，要是脾气也能像这陈夫人一般平易近人就好了。
　　“巧巧不过才九岁吧，十足十的一个美人坯子啊，当初啊我也想生个女儿，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要是能有一个巧巧这样可爱的女儿，做梦都要笑醒了。”陈夫人半蹲下来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我正沉浸于被夸奖的喜悦里，忽然后边传来一道稚嫩的男声：“娘亲，你若是看见她方才在花园门口疯跑便不会这么说了。”
　　“你！！”听见这话我可忍不了，奈何他站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刚好站在我父亲身边，抬头一看，父亲的眼睛瞪着我，这下我倒是不敢动了，只能站在原地干跺脚，那可恶的小陈公子，居然还笑了出来，看着他笑的时候唇边浅浅的梨涡，我竟然莫名其妙的也没那么生气了，忘了刚刚被他一句话点燃的小小怒火，呆呆地站在那。
　　“巧巧，小陈公子以后会常来我们府上玩的。”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回了神，“什么？他还要来？”我真是感叹命运的不公啊，大姐不久前择了夫婿，上月末嫁给了王城里郭宰相家的长子，家里没人陪着我玩，我还因为无聊扑蝴蝶的时候掉进了小水池里，被风寒折磨了好几天，这下，这个小陈公子还要常来府里玩？这不是变着法的折磨我吗！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陈夫人已经带着小陈公子回去了，母亲也将我送回了我的房间，夜里我躺在母亲的腿上，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说：“巧巧，你姐姐已经嫁出去了，你现在就是母亲唯一需要操心的孩子了，小陈公子很懂礼数，日后你可得好好与他相处啊。”看着母亲温柔的脸，我满口应承下来，心里其实盘算着怎么捉弄他才好。
　　过了几天父亲请了小陈公子来讨论文章，我心想这下我的机会来了，我去花园的西南角找了一棵又高又茂密，难上又难下的树，让身边的婢女小芙在树下旁的灌木里放了一大桶带着点冰的凉水，然后叫慕伯去书房把正在和父亲讨论文章的小陈公子请了来，跟他说这书上有一窝鸟蛋，十分不安全，请他帮我挪下来，我好给这鸟窝换个更安全的位置，一开始他是不肯的，可在我声情并茂的“请求”下，他还是答应了，只见他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然后在茂密的树杈中找那鸟窝。
　　我一边大声说着“你小心一点啊！”一边招呼着小芙把那桶给拖了过来，他找了半天没找着，回头一看我和小芙拖着那桶也抬头看着他，两两对视，不免有点尴尬，他冷着脸说：“你要作甚？”
　　我本想着吓唬他一下让他脚滑了从树上掉进这桶里，现在都被他发现了，我也就理直气壮的说：“谁要你上次那样告我状了，今天本小姐就想整一整你，没想到被你发现了，这树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我在这放个桶，你也就只有这一个方向比较好下树，要是不想掉这桶里，就做好摔断腿的准备吧！”
　　我擦了擦鼻子，双手抱在胸前抬头看着他，他皱了一下眉，然后就不带犹豫地跳了下来，我来不及躲闪，他这一跳，我也被溅了不少水，急忙闭上了眼睛，刚准备擦擦脸，有一双手就将我一扯，我一声惊呼后，也被带进了那个桶里。
　　“小姐！”小芙在一旁吓得叫出声来，她这一叫，惊动了府里的不少下人，自从上次我掉进小水潭里后就对深一点的水产生了恐惧，吓得我在水里乱扑腾，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别乱动”，然后我就被小陈公子还有三五个仆人架起来扶着抓住了桶边翻了出去。
　　不一会，父亲也赶来了，看着桶边站着湿漉漉的我和小陈公子，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立马将我们带去换了干净衣裳，我知道父亲这回是不会放过我了，换好衣服后小陈公子就被送了回去，而我则乖乖跪在父亲的书房里。
　　父亲和母亲一同来了书房后，我抢先一步说：“父亲，今天这事是女儿的错，女儿将家规带来了，但是我和小陈公子是为了救树上的一窝小鸟，并不是有意...”
　　“你当为父瞎了？那么大个桶，你和小芙两人推得很费劲吧？”父亲怒声喝道，母亲站在他身侧，伸手抚摸着父亲的后背。
　　“巧巧，你父亲也是担心你，你已经九岁了，在别的府里这个年纪的小姐都上了几年私塾了，虽然你父亲从未提过此事，只想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但是母亲还是希望你能去上私塾的，女孩子家也要有点诗书傍身才好啊，到时候别人说起咱们慕府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小姐却什么都不会，你会遭笑话的。”
　　我看着母亲皱着眉，又看见父亲鬓间的白发，才想起来原来父亲也已过了不惑之年了，这些年姐姐也曾教过我一些平常的诗书，但是像姐姐那样什么都会的我还是做不到，“爹，娘，女儿明白了，请爹娘送我去私塾吧。”
　　我轻轻地叩了个头，过了一会父亲伸手来将我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公子现在读的私塾请的是太傅的弟子，你便去陈府，和小陈公子一同读书吧。”
　　“是，爹。”看来我的快活日子，在今天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不过能去跟那个小子一块读书，也不错，至少整他就变得方便了很多。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母亲便叫我起床洗漱，送我上了去陈府私塾的马车。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小芙说到了，我便下了马车，陈府的旁门站了两个家仆，说是带我前去私塾的，路上还遇见了陈夫人，陈夫人对昨天我和小陈公子为了救鸟儿才落水的事提了一句，并说我是个有善心的女孩子，是个好孩子，我有点诧异，这小陈公子还不错嘛，也没有将我故意坑他的事告诉他爹娘。
　　我向陈夫人告了别后继续由家仆带着往私塾走去，穿过一片绿油油的松柏树后，面前豁然开朗，有朗朗的读书声从院子里传出来，一座装饰朴素却不失精美的屋子在面前展现。
　　我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了里面的人，有个正陶醉于学生们读书声摇头晃脑的夫子，还有那个正一边嘴上不停背书一边盯着我的小陈公子，家仆把我带到了夫子面前，介绍了一番我是陈夫人特意送来读书的慕家二小姐后就离开了，夫子让我寻个空座坐下，我径直走到了小陈公子的旁边，他往右侧挪了一挪，我也就此坐下。
　　休息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没有将我坑他跳水桶的事告诉他爹娘，他说：“你以为我像你一般，睚眦必报吗。”，他居然说我睚眦必报，在我的吹鼻子瞪眼下，我和小陈公子成为了“友善和睦”的同学，开始了为期五年的私塾学习。
　　我和私塾的同学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带着男同学一块去抓鸟爬树，而小陈公子总是在安安静静地坐在课堂里背书，后来经过爹爹的多番“教导”，我也逐渐安静了不少。
　　而小陈公子也在逐渐长大，慢慢的，他已经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半脑袋，我问他“长那么高干什么”，他说“为了让你不再能那么轻易地敲到我的头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产生了小小的变化，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喜欢盯一会旁边的小陈公子，哦对了，小陈公子叫陈玘，名字还挺好听的，和他那清冷的性子也挺搭配。
　　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他在我将墨“偶尔”甩到他刚画好的山水图上时那皱皱眉的样子，这才有点人间烟火气嘛，可他却老想当神仙，我就偏不让他好好当一尊静佛，隔三差五地整他一回，他总也不与我搭话，只是皱皱眉，躲过去便罢了。
　　这天我起了个大早，到了私塾时，陈玘已经坐在那开始念书了，这般努力勤奋，我也不好捉弄他，就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醒来时一睁眼，夫子已经来了，我往左边一看，陈玘正盯着我，墨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我竟一时看住了，过了一会，他先收回了目光，我才反应过来，舒展舒展了身体，轻轻咳了两声坐端正了开始读书。
　　下了学后陈夫人在私塾门口的松树下等着我，想邀我留下来吃顿便饭，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早上陈玘盯着我的样子，便应承了下来。饭桌上只有我和陈玘还有陈夫人三人，陈玘的大哥陈玔和其父陈察都在朝中当差，与我爹爹是同僚，这顿饭吃得我很是满足，陈家的厨子做出的菜肴很符合我的口味，席间我还和陈夫人说了许多学堂中的趣事，陈玘偶尔也会配合着说两句。
　　吃完后陈夫人嘱陈玘送我回家，坐在马车上时也不知是怎么颠簸了一下，我慌乱之下拉住了陈玘的手腕，他僵了一下，头往另一边看去，然后雪白的脸上慢慢升起两朵红晕，我沉了沉嗓子打趣道：“怎么了，陈小姐，你还害羞吗？本少爷只不过是拉了一下你的手腕嘛！”他转头盯着我，那双墨黑的眼，眼里有点点的光亮照出的影子，我一下就愣住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将我拉着他手腕的手轻轻向下推到了他的掌心里，然后我就看他粉红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怎么，慕小姐也会脸红？”
　　马车到了家门口时我的脸已经红到发烫，急忙将手撤出来，下马车时还没站稳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了，一双有力的手拉了我一把，我不敢回头，直接拉着小芙跑着进了家门，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才好好地喘上了一口气，抱着桌上的茶壶就一杯接一杯的喝，小芙被我吓了一跳，然后笑着说：“小姐原来是个纸老虎。”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众老爷们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