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千醉

12、院主

　　是夜，李先生照常过来嘱咐一番，小鸣上了饭食，匆匆退去，临走时打翻了茶水。涯先无思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异常。
　　今晚像是会有什么事发生。
　　吃过饭食，涯先他们继续打坐，待到后半夜，外面开始狂风大做起来，从屋里看隐约看到远处光华闪烁，虽然万般遮掩，还是有妖气散发开来。
　　妖气之盛，怕是此千年来头次遇见。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有什么事会发生。
　　涯先走到门边又折了回来。
　　“怎么？”无思问。
　　涯先心里打鼓，实力悬殊，怕是此事难了。
　　无思见涯先揣摩良久，从怀里拿出个碧玉扳指，摔了两半递了一半给他。无思知道那是祖师留给师叔危难时救命用的，只能用一次。
　　这次怕是遇上什么厉害人物了。
　　涯先拿了风华的法器做了法，藏了声息，虽只得一时，却也足够接近西院了。两人冲入夜色。
　　外面飞沙走石，天地混沌难辨，却是西院之中光华大盛，悄无声息，越是接近越是觉得诡秘。
　　西院之中，有冲天华光四射，桃花纷飞环绕，就像要赴一场琼浆玉宴。幻光之中一人成形，一双琥珀瞳闪着流光溢彩，最后成为红色，血的颜色。
　　竟是白日的院主。
　　只是此时幻光中的男子哪里还有什么书生意气，衣玦飞扬，血瞳白发。若万年之魅，浑身散发出不可一世的邪气。
　　纷飞的桃花，时而幻化成明媚艳丽的女子，注视着光华的男子温柔缱绻，如情人低喃呓语。旁边的地方，赫然一颗繁茂的桃树立着，妖冶的盛开着，伸长着。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静态的环境的边缘，那些白日里曾经见过的和没有见过的面孔安静的躺在那里，如若睡着了一般。
　　可是涯先知道他们不是睡着了。
　　是死了。
　　突然，视线里冲入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青一白。
　　是青衣和天阙。
　　无思看到了，所以扭头去看道士。
　　道士看到了，却瞪大了双眼。
　　如果可以选择，涯先宁愿不再遇见小青，也不想在这个时刻看到她。
　　因为等的人没有来，他们谁也没有胜算，就是有那个天阙也不可以，那个院主是个魔物。
　　可是更让涯先震惊的事发生了。
　　小青无视幻光之中削弱的力量竟是硬生生的闯了进去，天阙一路拦截终究是停在了外缘。
　　血瞳的人，勾起残忍的笑意，抹了嘴角的血丝，抬手指向意外而来的女子。
　　小青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然后也笑了，笑得单纯无杂质。
　　她说了句难懂的话。
　　“哥，你不要初微了吗？”
　　男子迷惑，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微微皱起了眉。
　　“哥，你不要初微了吗？”
　　一瞬间男子重又恢复了邪妄的笑意，抓过眼前的女子头抵上了她的额，然后毛骨悚然的笑了，双肩剧烈的颤抖起来，一双血瞳变得浅淡很多却有液体滑落下来。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她才不是你！”
　　小青带着哭腔道：
　　“她是谁？”
　　男子惑，喃喃自语有或疯癫傻笑，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却真是想不起所谓她是谁。
　　“哥——都忘了吧——”
　　“嘘——”男子瞪了小青一眼，“我不是你哥，我不认识你，你们都要死，你，还有——”
　　腾空一阵掌风劈向涯先他们藏身的地方。
　　“他们——”
　　四周温度骤冷，飘散的花瓣腾空静止，天阙焦急之中看到两人狼狈的摔在地上，却是暗中松了口气。
　　“哎呦——”
　　涯先揉搓着腰起来，看也不看小青，恭恭敬敬的给院主大人行了个礼：
　　“哈哈——今晚月色真好啊，风清气爽的，适合散步啊——”
　　院主哪管什么有理没理的，入魔的魔物，抬起手就要挥去，白色的头发张扬伸张开来，小青想也没想就挡了在了他面前，这一步迈出，三人皆是一愣。
　　在漫长久远的时光里，或许曾经有过谁帮了谁，谁救了谁，谁挡过谁？
　　青衣想的是救赎，她想，若她的生命可以算作两生的话，那么便是一生在爱，一生在负，一生在救，一生在弃，爱的多救得多快要忘记相负了，却终归是负了，负了的事，负了的人，然后在不知道的时光里过了千年。
　　她想，还债的时候到了。
　　涯先却是傻掉，有什么就要呼吁而出却始终不显山不露水，女子的背影是那么熟悉，熟悉的涯先以为他们或许是老朋友，可是怎么能呢？涯先自嘲一笑。
　　院主不是别人，不知大家还有没有印象，乃亦天（易仲远）是也。
　　埋在桃花树下的尸骨，亦天和桃花。
　　亦天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时而清明时而迷惑，还有不解，他只知道有些事情在不知道的时光里忘记记住了，然后很多东西变得模糊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悄悄不见了，而眼前的人用那种伤痛而清澈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自己会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甚至还有感动。
　　很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双眼，那人长了一张桃花面，倾国容，情缱绻。
　　小青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是点点泪痕心里流。
　　“哥，我是初微啊！”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亦天张扬的发丝翩然而下，亦天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漫天的桃花纷飞着飘落，有女子成形幻出，缓缓落于亦天身后。
　　亦天低笑：“我的初微是个男子，穿着白衣，有头长发，笑起来很耀眼，身体不好，爱吃栗子，喜欢小孩，是个郎中……”
　　“我的初微是我的弟弟，他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才不是你这种小丫头！”
　　“我的初微……”
　　小青眼里泪花渐闪：
　　“哥，你记起初微了，是吗？”
　　“我的初微……”
　　“我的初微……”
　　亦天想说什么，奈何梗咽的不像话。
　　“哥！”
　　“你终于回来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