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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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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川难得天冷了起来。
昨日还穿着薄纱嫌热,今日就要穿厚袄了。
常乐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脑袋痛的厉害,缓了好久才爬起来,呆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和昨天小白眼来之前一样,并没有人来过。
她心里空落落的,但总归这件事并不是曲煜年的错,昨天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情绪,是她的问题。
日复一日的梦让常乐疲惫不堪,这不是一个好的迹象,书世界如果真的有自动修复剧情功能,会不会直接强行操控她完成原书中曲常乐本该完成的事情,修复原书剧情?
她必须提前做出准备,去面对未知的变数。
也许是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常乐没感觉出房里过于暖和,也没发现床头相对的浴房门没关紧。
她随便从柜中摸了套衣服便换了起来,穿上贴身的小衫解开手腕处系紧的布带细看,还是有点红肿,但伤口已经开始好转结痂。
还未来得及套上外衣,身后便传来声响,常乐立马回头一看,下意识不是拿衣服遮羞,而是藏起没包扎好的伤口,但还是被来者禁锢住了手腕往前一扯,整个身子都倾倒在他怀里。
曲煜年刚刚才沐浴完,身上淡淡檀香沁人心脾,额前碎发沾露滴落在常乐颊上,惊得她微微一颤想要挣扎。
“别动。”
常乐听出少年语气中的不悦,心里发窘,自暴自弃任由他端详伤口了。
本来以为曲煜年会问清楚来因,她都已经想好了说辞,他却什么都没问,只是缓缓摩挲过伤痕旁的皮肤,拿起桌上放着的金疮药给她涂。
“阿年,你……怎么会在这?”
手还这么冷的。
曲煜年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淡回答:“先前下了场雨,煜年淋了雨怕染风寒过病气给你,便擅自借用了浴房。”
常乐点了点头,房间又陷入沉默。
“明晚东川有烟花大会,他们都会去,到时候……甜点糖画小摊都会摆出来,街上还会有专门的歌舞表演,上次——”
“阿年。”常乐打断越说越快的曲煜年,轻轻回答:“我去。”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安排,但她知道烟花大会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才会想这么多她喜欢的点子用上来哄她开心。
曲煜年顿了许久,慢慢又开口:“然后我们就回北里,好不好?”
两人对视,明明相离甚近,却好似中间隔着一座厚厚的墙,把彼此的心思藏住,戴上若无其事的面具。
明明都在内心痛苦挣扎。
常乐笑着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心,点点头。
“好。”
趁常乐躲进屏风后换衣时,曲煜年快速解开手腕衣袖的皮扣,随意扯了些布带缠圈,终于把伤口还在流的血止住了。
他现在还有些头晕虚浮,嘴唇血色都是紧咬逼出来的。
早上取完血后他便全身发凉,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常乐住处才失力摔了一跤,沐浴的时候看了看手肘,已经青紫一大片,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右臂一直在颤抖。
还好今日穿的不是绿衫,不然她一定会察觉……
收拾好后走出房门,见曲煜年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常乐偏头抿唇说道:“对了,昨日之事——”
“是煜年错了。”
这次轮到曲煜年打断她的话了。
“是煜年擅自毁了药玉,若晓晓给的玉扣被毁了,煜年也会生气,会难受。”曲煜年攥着小小的玉扣,叹息般继续说:“晓晓昨日生气,是情理之中。”
越说越闷,常乐有些心急还想说什么,却被跑过来抱住她的曲子川堵住了话语,抬眸往前看去,不远处百里玄也在。
该在的都在,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还愣着作甚,就差你们俩了。”
百里玄看了他们各自一眼,向曲子川招了招了手,转身往宴席处走了。
“公主,你身子还好吧?”
刚刚走近,清悠便哒哒哒从顾夜身旁跑过来,先是飞快瞄了一眼曲煜年才小声问着常乐。
“无妨,只是昨晚睡得太沉现在才起。”常乐看见不远处只有顾夜一人,疑惑问她:“萧易卿呢?”
“清悠不清楚,但清悠有件事想求公主准许。”
清悠回头朝顾夜望了望,他立马本来过来站的笔直,紧张得哪哪都不对劲,常乐发现他今天穿的正经,衣服都是崭新的。
“清悠曾说,要跟着公主一辈子,可是……清悠不能守诺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出口,面颊都涨红了,顾夜见她如此,伸出藏在衣后的手偷偷牵住她,帮她继续说下去。
“顾夜此生虽不才,但愿尽全力赢取功名利禄,求公主准许清悠随我回西辰,我……想和她成亲。”
两个人扭扭捏捏,清悠又惭愧又羞赧,低着头谁都不敢看,顾夜目光灼灼,心中一片赤诚。
“这么严肃,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常乐是真的由衷为清悠开心,她有了个好结局,劳累这些年也终于有人宠爱她逗她开心,常乐给自己打了打气。
什么狗屁剧情,她怎么可能改变不了。
——
“阿年说,要回北里。”
宴席散去,常乐找到百里玄,二人相对而坐,小白眼和小黑脸在一旁缠在一起打滚,白毛黑毛满天飞。
“这不是刚刚好和你的计划对上了。”
百里玄低着头喝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是,可是……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常乐用手指敲着桌面,淡淡的药香在鼻尖萦绕,“你说……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了?”
“怎么会,我这几天看他不是很正常吗,回北里是因为东川不合他意吧。”
百里玄轻笑了一下,挑了挑她的下巴想让她开心点,哄着说:“小说里他掳都要把曲常乐掳到北里,可见北里才是他想回的地方。”
“也许吧。”
常乐点了点头,勉强不再去想了,转了个话题问起另外的事情:“为何今日萧易卿没有来?”
“喔,忘了告诉你,西辰有动乱,他差不多快要起身回去了。”
怪不得清悠顾夜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回西辰了。
百里玄拍了一下自己不太好用的脑袋,试探着道:“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也许这一次,是诀别了。
“现在就去。”
常乐起身穿好外袍,把重色轻主的小白眼冷漠抛下,自己一个人去见萧易卿了。
果不其然,萧易卿无论有没有遇到事情,都习惯独自面对,别人都在宴席上欢欢乐乐,他却在小花园看风景喝西北风。
常乐默默在心里吐槽一番,往前边走边说:“萧易卿,经此一别,我们便很难再相见了。”
男子的身影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来,回头时面上还有一丝诧异没有掩饰。
常乐自顾自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萧易卿继续嘀咕。
“往后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木头脑袋一根筋,说话别那么气人,萧肆锦和云以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你要多向前看。”
花受不住寒风凛冽落下枝头,几片花瓣飘悠悠也不心急,其中一片还趁机缀在少女的墨发之上,美得像一幅画。
她噙着笑,认真地说:“你是个很好的伙伴。”
西辰,南苍,北里,东川,自始至终,他都一直在帮助她,不求回报。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话了。”
萧易卿启唇回答,看见那抹发上的春色,顺从内心抬手捻下浅粉染着枯黄的花瓣,轻声又言。
“我会的。”
日落日出,叶子上的露珠隐隐约约有成霜迹象,但降温丝毫不能降下东川人民的热情,街上大早就有摊位摆出来了。
常乐这几天没取血之后气色好了很多,乖乖在曲煜年的看护下涂好药,又换了身厚实好看的衣服,老实巴交地套好暖手抄,像个把自己裹得圆圆过冬的小兔子,眼睛圆溜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垂下来,难得没扎发髻。
“今天可是阿年亲自帮我打扮的。”
翘着尾巴的少女逢人必说,连舒安浅都看不下去了:“常乐姐姐,我们都知道煜年哥哥不会扎头发了,都知道了。”
“难道百里辞就会了?”常乐不服。
“你会吗?”舒安浅扯着旁边人的袖子扭了扭。
“……你上个月初六的发髻,便是我扎的。”
百里辞本来是不打算参与小姑娘家家的孩子气吵架,可舒安浅拧眉瞪他的样子实在可爱,他无奈叹了口气,开口回答。
“看吧,辞辞多厉害!”
舒安浅得到想要的答案耀武扬威,常乐吐了吐舌头哼声道:“阿年还小,他以后什么都学的会,百里辞都是老男人了。”
百里辞:?
“晓晓,前面有卖糖画的。”曲煜年面不改色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常乐果然不再管一边的二人了,拉着他兴高采烈去画糖画,两人就此休战。
“两位要买点什么?”
摊主还在画着凤凰和龙,见有客人来连忙招呼,常乐看了看列出来的图案问:“可以自己画吗?”
“可以可以,加四文钱就好。”
常乐摸出小兜里的铜板给他,跃跃欲试拿起勺子开始画图,三两下形状就有了个大概,她回头瞧了瞧曲煜年,然后继续勾勒几下,这才大功告成。
“你瞧,好不好看?”她擦擦手,小心翼翼拿起黏着糖画的木棍,抬眸看着他问。
糖画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含着笑的曲煜年。
线条不稳,七扭八歪的,但只凭一些特征便能一眼认出就是他。
曲煜年接过糖画,试着勾起和它一样的笑容,柔声回答她:“好看。”
“你以后都这么笑,一定会一直好看。”常乐见他高兴便心满意足,又带着他一路逛下去,吃甜点喝奶饮,看花灯赏歌舞。
天色渐渐变暗,夜空群星点缀,常乐和舒安浅百里玄他们在城墙上集合,见曲子川和曲恭扬拿着买来的小玩意玩的正开心,忍不住也加入了进去。
“什么时候开始放烟花呀。”
舒安浅嚼着嘴里的美食坐在百里辞身旁问,两只腿晃来晃去,她饿了好久,这会终于可以吃上晚膳,第一个就开吃,才不和那群幼稚鬼玩游戏。
“快亥时了,今夜灯火通明,看着就叫人心欢。”扶今和百里玄在墙边吹风看景,不免心生感慨回答。
“是啊,东川景色真美。”
百里玄靠在扶今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共处。
要是能一直留在今天就好了。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这么想。
嘭——
烟花在黑夜中绽开,绚丽灿烂而夺目,一簇一簇如花一般。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常乐抬眸愣愣看着这幅画面,突然想到了这首诗,城楼下孩童的欢笑声和琴弦乐声传入她耳中,恍如隔世。
百里辞抬头看着倚在墙边同样一直默不作声的曲煜年,挑眉饮下美酒,心细如他,即使每个人都掩盖的很好,他还是看出平静水面之下的波涛汹涌。
也许今日之后,再也不能和相同的人一起见到这么美的烟花,这么热闹的街道,这么好的东川了。
“下雪了!”
舒安浅喊了一句,众人目光从烟花移到如柳絮纷纷飘下的白雪上,城下百姓也更加激动。
东川已经近四年没有下过雪了。
常乐抬起手接住雪花,小巧的精灵很快在她温热的手心里融化。
若拿雪花与这烟花相比,她觉得毫不逊色。
“晓晓。”
她闻声回头,看到了飘雪中比两物都美的绝色,少年朝她走来,所有景象都黯然失色,耳旁也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等下次东川飘雪,我们再一起看,好不好?”
常乐恍惚向他迈出一步,正要开口却觉得视线模糊,脚下一软往前跌去——
夜色正好,有人庆祝着下雪,有人共赏着烟火,家家热闹,景美人和,有匹马车却匆匆出了城门,逃离这美好的东川。
城墙上只留下杯盘狼藉,还有地上掉落的糖画碎屑,少年护了一路的礼物,终究不能长存。